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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错位的协奏曲

误会一旦生根,便在各自的心田里疯长出截然不同却同样茂盛的藤蔓。

安德鲁沉浸在首战告捷的巨大喜悦中。他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构思下一封信。这次,他更有信心,但也更加谨慎,希望能更深入地了解萨莎,而不仅仅是表达赞美。他再次带着草稿和新的问题,敲开了卡宁的门。

“她真的……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安德鲁难掩兴奋,将新的信纸草稿递给卡宁,“请你再帮我看一看吧。”

看着好友难得一见的陷入恋爱的认真模样,卡宁接过草稿,回忆着萨莎回信的内容,想象着假使是自己的话会写些什么给她,眼前浮现出她捧着信细细读来的样子……收住发散的思维,她仔细看着安德鲁写的内容,流畅度确实比第一封进步了不少。

“问兴趣是个不错的选择,”卡宁点点头,拿起笔,习惯性地在几个句子下面划了线,“这里,‘我猜你一定读过很多书’,可以改成‘不知你是否和我一样,偶尔也会被某个故事里的句子击中,久久无法忘怀?’ 这样更具体,也更容易引发共鸣。”她一边读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哦…确实是,这样好多了!”安德鲁佩服地点点头,认真记下。

而在窗户的另一边,萨莎正捧着那封“卡宁”的紫色来信,反复阅读,每一个字都滋润着她渴慕的心田。她注意到信尾那个含蓄的期待——“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再次聆听你的见解?”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鼓励她继续通信、甚至期待见面的信号!

“宁,她又回信了,这太好了!但是…”安德鲁挠了挠头,“下一封信我该怎么写?总不能一直空泛地夸赞。我想多了解她一些,比如她喜欢的书,或者音乐,但又怕太唐突。你觉得怎么问会比较自然?并且,我不太想暴露我其实并不完全了解她的事实。” 他希望能找到共同话题,让交流更深入自然。

卡宁看着好友为难的样子,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条获取准确信息的最高效途径,“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直接问。之前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我可以找个由头,直接问问她的喜好。”

安德鲁眼睛一亮:“对啊,还是你厉害!那就拜托你了。”

她拿出手机,找到了萨莎的头像,发送了一条消息:

嗨,萨莎,抱歉冒昧打扰。金融史课程要求的延伸阅读里,涉及到一些十九世纪法国社会经济背景,教授要求读些文学作品辅助理解,记得你似乎对艺术很有见解,能分享一下你平时喜欢读哪类书,或者有什么阅读习惯吗?或许能给我点切入的思路,谢谢。

收到消息的萨莎,像是被幸福的闪电再次击中。卡宁主动发消息了,虽然问的是书和课程,但这绝对是在紫色情书之后,顺理成章的、更进一步的接触。她是在找话题和自己聊天,是在关心她的喜好,萨莎的心跳瞬间失控。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无比认真地回复,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灵魂底色都摊开给对方看:

卡宁,你好!一点也不冒昧,很高兴可以帮上忙。我个人比较偏好那些能挖掘内心深处复杂情感、甚至有些阴郁美的作品,比如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它用那么美的诗句去描绘颓废、忧郁和城市的丑恶,这种强烈的冲突和象征意味,总让我想到表现主义绘画里那种扭曲和张力。阅读习惯的话…我喜欢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沉浸进去,有时遇到震撼的意象或句子会抄下来,或者试着用画笔捕捉那种情绪氛围。不知道这对你的金融史分析有没有一点点另类的启发?等你读过之后,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她小心翼翼地发出了这条消息,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期待和甜蜜。

卡宁收到了回复,快速浏览,她将手机屏幕转向一旁期待的安德鲁:“喏,问到了。她喜欢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这类…嗯…比较深刻、带点黑暗忧郁色彩的书,阅读时很沉浸,还会把情绪画下来。很特别。” 她提及“特别”时,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这个喜好,确实超出了她对萨莎之前的印象。

安德鲁如获至宝,但同时也感到了压力:“波德莱尔?《恶之花》?听起来很深奥…我得赶紧去了解一下!” 他可不想在回信里露怯。

“去图书馆看一下吧。”卡宁看着安德鲁匆匆离去的背影,她下意识地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萨莎回复的那段话。 “…用画笔捕捉那种情绪氛围…” 萨莎的文字里有一种近乎执着的敏感和一种将一切体验转化为艺术表达的倾向,这种特质…让她心里那根微小的刺,又轻轻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些许好奇和…莫名被吸引的感觉,悄然滋生。这感觉很陌生,与她平时理性高效的节奏格格不入,让她下意识地想忽略它,可是她突然很想很想也读一下《恶之花》。

安德鲁恶补了一番,带着充满了新学到的术语的回信草稿来找卡宁润色。卡宁收敛起心中的异样,再次投入到帮助朋友的角色中,帮他梳理逻辑,让文字显得不那么像生硬的书摘。

于是,一封引用了《恶之花》意象谈论“忧郁之美”与“艺术救赎”,文笔在卡宁修饰下显得格外深刻而贴切的回信,再次用紫色信封装好,由安德鲁送到了萨莎手中。

萨莎读到这封信时,激动得几乎落泪。

“她也懂波德莱尔,她竟然能从《恶之花》里看到艺术救赎!她完全理解了我那种用绘画捕捉情绪的感受,这简直是灵魂的共鸣!”

只有卡宁才能如此深邃地理解她的内心世界。她回信的热情愈发高涨,分享得也更加深入。

而卡宁,在不断为安德鲁翻译和润色这些关于阴暗美学、孤独体验、艺术表达的回信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多地去思考萨莎这个人。她会在课堂上偶尔走神,想象萨莎在安静房间里对着《恶之花》画下扭曲线条的样子;她会在看到某些灰紫色调的天空或城市街角时,莫名想起萨莎信中描述的某种情绪。

一种微妙的情愫,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悄然转变。最初只是帮朋友忙的公事公办,渐渐掺杂了越来越浓烈的好奇和探究欲。萨莎通过文字展现出来的那个丰富、敏感、略带阴郁却又充满创造力的内心世界,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去了解。有时,她甚至会无意识地在帮安德鲁构思句子时,加入一些她自己对萨莎文字的理解和延伸,仿佛是她自己在与萨莎进行这场对话。

这个念头偶尔闪过,会让她陡然惊觉,然后立刻压下,并感到一丝轻微的不自在和困惑。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更好地帮助安德鲁。

而安德鲁,则完全沉浸在通信顺利、感情升温的喜悦中,对卡宁心中悄然发生的微妙变化一无所知。他甚至兴奋地开始计划,是否该在信里提议一次真正的约会了。

三个人,被紫色的信件、错位的交流和暗自滋长的情愫牵引着,在平行的情感轨道上飞驰,却都对前方那注定颠簸破碎的真相交汇点,越来越近。卡宁心中那片被无意间搅动的微澜,正在悄无声息地扩大,预示着风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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