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卡宁从经济学课的教室出来,正低头看着手机里教授刚发的资料,差点在走廊转角撞上一个人。
“抱歉!”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卡宁抬起头,发现是萨莎。她抱着一摞厚重的艺术史画册,脸颊因为匆忙而泛着淡淡的粉色,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慌。
“没关系。”萨莎小声说,下意识地把怀里的画册抱得更紧。
卡宁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本画册的封面上,是一幅熟悉的宋画局部。“《溪山行旅图》?”她脱口而出,随即想起这是萨莎在信里详细解读过的那幅。
萨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辰:“你也记得?”
“嗯,印象很深。”卡宁点点头,心里掠过一丝共享秘密般的微妙愉悦。她看着萨莎那摞沉重的书,“需要帮忙吗?”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谢谢!”萨莎连忙摇头,脸更红了。
“那就一起回去吧。”卡宁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当然好!不过我要去趟公寓楼门口的便利店。”
“那就一起去吧,我也想去挑些咖啡豆。”
进入店内,二人各自去选需要的东西。卡宁正在挑选咖啡豆,听到萨莎带着犹豫和一点点失望的声音:“请问,这种记号笔没有紫色的了吗?”
她指着货架上空掉的位置,询问店员,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她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看起来有点懊恼。
卡宁几乎没经过思考就走了过去。“这种笔我好像有多的,”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直接,“你需要的话,可以跟我上去拿一支。”
萨莎转过头,脸上瞬间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点害羞:“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你还没去去过我家吧。”卡宁说着,很自然地示意了一下方向。
这是萨莎第一次走进卡宁的房间。和她想象中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房间里随处可见各种深浅不一的紫色:紫色的床单,紫色的窗帘绑带,书桌上紫色的笔筒、杯子、文件夹……房间略显凌乱,桌上摊开着金融模型的草稿和笔记本电脑,透露出主人忙碌的另一面。
“坐吧,随便坐。”卡宁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自己则走到书架前,在一个盒子里翻找了一下,很快拿出了一支全新的、萨莎刚才想买的那种紫色记号笔。
“给你。”
“谢谢!真的太感谢了!”萨莎接过笔,像捧着什么宝贝,眼睛亮晶晶的。
“要喝点什么吗?水,或者,”卡宁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杯子,“我还有茶,碧螺春。”
“啊,好的!我想喝茶。” 萨莎立刻点头,声音里带着雀跃。能喝到卡宁亲手泡的茶,这种感觉让她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卡宁泡茶的时候,萨莎的目光被书桌上一个用紫色软陶捏成的、造型抽象的小雕塑吸引住了。“这个,好特别。”
“哦,那个啊,”卡宁看了一眼,“去年闲着没事捏的,很粗糙。”她语气平淡,但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降临,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舒适感。窗外夕阳的光线照射进来,给房间里的紫色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卡宁看着坐在她椅子上的萨莎。女孩微微低着头,小口地喝着薰衣草茶,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安静又满足的氛围里。和她通信时那个敏锐深刻又引经据典的形象奇妙地重叠在一起,却又多了许多生动而柔软的细节。
一种非常明确的好感,像投入温水的方糖,在卡宁心里清晰又迅速地扩散开来。这个女孩,很沉静,很特别,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很好。
萨莎坐了一会儿,虽然不舍,还是起身告辞了。卡宁送她到门口。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卡宁。笔和茶都……”萨莎的脸又红了。
“不客气。”卡宁点点头。在萨莎转身离开时,她忽然补充了一句,语气比平时软了一分:“下次有什么需要,还可以来找我。”
门关上后,卡宁回到房间,拿起那个萨莎用过的紫色马克杯,杯口还留着一点点湿润的痕迹。她看着杯子,发了一会儿呆,心里那种愉悦和好奇的感觉久久不散。
萨莎离开后没多久,安德鲁来了。
“宁,我觉得是时候了!”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想在下一封信里,正式邀请萨莎周末一起去看看那个新开的现代艺术中心。你觉得怎么样?这比一直纸上谈兵强多了。”
卡宁正在整理一份金融报表,闻言从屏幕前抬起头。“约会计划?”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握着鼠标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这个提议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近来已不再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层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抵触涟漪。
为什么?她立刻在心里质问自己。这不是一直以来的目标吗?帮助安德鲁追求萨莎,现在进展顺利,提出约会是再自然不过的一步。
“确实应该推进到线下接触阶段了。”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平时一样冷静分析,“现代艺术中心是个不错的选择,话题可以延续你们通信的内容,环境也比餐厅或电影院更合适。” 她甚至下意识地开始评估这个约会地点的合理性,以掩盖那瞬间的失态。
“太好了!你也觉得没问题是吧?”安德鲁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兴奋地搓手,“那信里该怎么写,直接邀请会不会太突兀?”
“你可以把它包装成一次自然的基于共同兴趣的延伸探索。”卡宁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注意力拉回“军师”的角色,“比如,‘上次聊到的某某艺术家的作品,恰好在新开的艺术中心有展出,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看完之后再出去逛逛或者一起去吃饭。这样既提出了邀请,又显得顺理成章。”
她流畅地说着建议,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萨莎站在某件抽象画作前,微微蹙眉专注解读的侧影,以及自己站在她身边,安静倾听的场景。这个画面让她心头一悸,猛地掐断了思绪。
“完美!就这么写!”安德鲁完全采纳了卡宁的建议,甚至觉得她今天的思路格外清晰。
很快,一封带着约会邀请的紫色信件再次送到了萨莎手中。
萨莎读到那句“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一起去看看?”时,幸福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们终于要从纸上的灵魂伴侣,走向现实中的并肩同行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回信,激动地表示非常乐意前往,并且细致地考虑了见面时间和交通方式,字里行间充满了雀跃的期待。这封回信,一如既往地,被投入了卡宁的信箱。
当卡宁再次从信箱里取出那封写着自已名字的白色信封时,她的心情已经与最初几次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她几乎能想象出里面萨莎是如何欣喜地答应了安德鲁的邀请。
她拿上信,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她坐在书桌前,看着那信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边缘。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和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感,萦绕着她。是因为她舍不得结束这种通过信件间接了解萨莎的过程吗?
这个念头让她悚然一惊。她猛地摇摇头,试图用理性驱散这荒谬的情绪。 “卡宁,清醒一点。你在做什么?这是安德鲁和萨莎的幸福……” 她对自己说,语气近乎严厉。
她拿着信,找到安德鲁,将信递给他,脸上的表情是刻意维持的平静和无波:“好消息,她又回信了。我猜她肯定会答应的,你读一读吧。”
安德鲁狂喜地接过信,与卡宁一起仔细阅读后,兴奋地几乎要拥抱卡宁:“太棒了!成功了!”
那些充满期待的文字,卡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刺痛了一下。她几乎能透过纸张,看到萨莎那双清澈眼睛此刻一定闪烁着怎样快乐的光芒——而那光芒,是为了安德鲁。
看着安德鲁毫不掩饰的快乐,卡宁心里那点异样情绪被负罪感覆盖了。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恭喜。那就好好准备吧。”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那封让她心烦意乱的回信。
回到自己的房间,卡宁第一次没有立刻投入学习或工作。她走到窗边,下意识地望向对面萨莎的窗户。窗户亮着灯,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她能隐约看到萨莎正在房间里忙碌着什么,身影看起来轻快而愉悦。
是在为周末的约会做准备吗?这个想法让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为安德鲁感到高兴了。信里那些字句交织的情感如同藤蔓,将三个人越缠越紧,某种陌生的、酸涩又混乱的情绪,正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只知道,关于这个周末的约会,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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