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莎将那封倾注了所有心事的信投入信箱后,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气。随之而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焦灼和恐惧。她害怕得到拒绝的答复,更害怕得到的是彻底的沉默。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粘稠而漫长,夜幕彻底降临,对面卡宁的房间却始终漆黑一片。
一连几天都杳无音信,直到今天,萨莎在心里划定的最后期限。她坐立难安,无数次走到窗边张望,冰冷的玻璃映出她苍白而焦虑的脸。她想画画,线条却杂乱无章。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那扇漆黑的窗户和可能响起的敲门声上。
夜深了,公寓楼渐渐安静下来。萨莎的心也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她不在家。她和谁在一起?是那个男生吗?可怕的猜想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希望几乎熄灭,她准备拉上窗帘彻底放弃的时候,楼下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她立刻扑到窗边,心脏狂跳。
昏黄的路灯下,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卡宁,另一个,正是那天她在卡宁家看见的男孩。他正对卡宁说着什么,卡宁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疲惫却专注的神情。
他们走到了公寓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那儿又交谈了几句。皮诶尔甚至很自然地伸出手,拍了拍卡宁的肩膀。卡宁没有躲闪,只是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
这个画面,成了压垮萨莎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等了一晚上,等得心碎神伤,而卡宁却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待到深夜,举止亲昵!
所有的委屈、不安、嫉妒、恐惧和被忽视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如同沸腾的岩浆,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猛地转身冲出了房间,跌跌撞撞地跑下楼。
当卡宁正和皮诶尔道别,准备转身进门时,就看到萨莎像一阵风一样从楼道里冲了出来,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路灯下,萨莎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眶通红,身体微微发抖,用一种卡宁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极度痛苦和愤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皮诶尔吓了一跳,诧异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情绪激动的女孩。
“萨莎?你…”卡宁惊讶地开口,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去了哪里?”萨莎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柔软,“我的回信在哪里?”
卡宁被她的质问和状态惊得愣住了:“我去参加聚餐了,你的回信…”为了庆祝项目顺利拿下,他们小组举行了庆功宴。她想起那封被她放置在一旁的厚厚的信,这几天一直无暇去读。
“他是谁?”萨莎猛地指向皮诶尔还放在卡宁肩头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指控,“所以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看,对不对?我写的东西,对你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是不是?”
卡宁此刻也有点恼火,她本来就很忙,有自己的生活,却还要夹在两人中间,安德鲁全全委托她,而只是回信稍慢些,就又要面对萨莎的指责。
“对,信确实在我这里,我也确实还没有读,我最近真的很忙。只是,你的信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没有权力指责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萨莎震惊又茫然地看着卡宁,心碎和愤怒达到了顶点,她以为卡宁在故意羞辱她,“我把我所有的脸面和真心都摊开来给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一边给你写那种东西,一边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和别人…”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强烈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发抖。
皮埃尔意识到情况极度不妙,他只是送卡宁回来而已,时间很晚了,他们喝了点酒,又快要下雨了,他实在不放心卡宁一个人回来。
他尴尬地收回手,小声对卡宁说:“呃…卡宁,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你们先聊一聊,我…我先回去了。”而后转身离去,留下两个女孩在凝固的的气氛中对峙。
卡宁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可能有点冷漠,酒精的作用让她的大脑有点混沌,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到这封信似乎是萨莎让自己读的。她试图上前一步:“萨莎,你冷静点,我回去后会立刻读的。”
“别碰我!”萨莎猛地打开卡宁试图伸过来的手,像受惊的刺猬竖起了所有的刺。她看着卡宁,眼神里的爱慕和希冀已经完全被心碎和绝望覆盖,“够了,卡宁。真的够了。我终于看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那些信,那些话,那些…那些让我以为的默契,全都是假的,或者…或者只是你无聊时的消遣。”
她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冰冷:“我现在终于知道,你拉上窗帘是什么意思了。是我太蠢,看不懂暗示。”
说完最后一句,她不再看卡宁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转身飞快地跑回了公寓楼,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回响,像最终审判的槌音。
卡宁独自僵立在路灯下,耳边回响着萨莎那些泣血的控诉和最后的决绝话语,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恐慌和冰冷迅速蔓延开来。
暗示?什么暗示?
她到底做了什么?
萨莎那绝望的眼神……
她猛地转身,回到房间,找出了那封厚厚的信。
她抽出信纸,细细地读来:
致我缄默的月光:
当我终于决定写下这些字时,窗外的天色正由黄昏转入夜晚,光一点点褪去,就像我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这些天我反复思量,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也许这很冒昧,但我已经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沉默和猜测。
一切都要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起。那是个格外明亮的下午,我刚搬进公寓,沉重的工具箱倾落,连同我的狼狈与尊严,一齐砸向冰冷的地面。是你,伸出手,托住了摇摇欲坠的我。我至今记得你当时的样子,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的眼睛,那么清澈平静,看着我的时候没有一丝不耐烦。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厉害。
从那天起,我开始注意到你就住在对面。那扇窗成了我最常驻足的地方。你特别喜欢紫色,这件事让我着迷。紫不知不觉地,我也开始留意所有紫色的东西,每次看到这些,都会让我想起你。
鼓起勇气邀请你去看画展,是我做过最紧张的事。在巴士上说出那句话时,我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你答应了,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都亮了起来。和你一起看画的时光比想象中还要美好。站在那些画作前,听着你娓娓道来每幅画背后的故事,看着你专注的侧脸,我突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你不仅懂得画,更懂得我那些零碎的感受。当我说喜欢某幅画的用色时,你能立即明白我指的是那种朦胧的灰紫色调;当我对一幅抽象画感到困惑时,你的三言两语就能让我豁然开朗。
后来在巴黎的日子更是像梦一样。塞纳河畔的微风,夕阳下的埃菲尔铁塔,还有那家小餐馆里,你为我推荐的那杯甜白葡萄酒。我记得你说:“这款酒的口感很特别,初尝是甜的,回味里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酸涩,就像最好的时光总是甜中带涩。”说这话时,你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那些信件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每个失眠的夜晚,我都会反复重读。你说喜欢我看待世界的角度,说我的文字让你想起雨后的花园,清新又带着生命力。你可知道,正是这些话语,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勇气和自信?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值得被这样理解和珍视。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不知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每次短暂的见面,你都带着一种淡淡的令我不安的疏离感。
我反复回想每一个细节,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太过急切,让你感到压力?还是你终于发现,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直到那天傍晚,我看到一个陌生男生出现在你的房间。你们交谈甚欢,他那么自然地坐在你的床边,而你起身拉上了窗帘。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所有的不安和猜测都有了答
所以,我写下这封信。
不是要追问什么,也不是要强求什么。只是需要给自己的感情一个交代,给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心动和等待一个结局。
如果你已经改变了心意,或者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误解,请你明白地告诉我。
沉默比任何拒绝都更残忍,它让我悬在半空中,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我需要听到你真实的想法,哪怕是最终的判决。
祝好。
萨莎
泪水模糊了卡宁的视线,她靠着冰冷的墙面坐到地上,终于明白了安德鲁之前的欲言又止和萨莎最近的异常是为什么。萨莎所有的痛苦和崩溃,都有了答案。而她,却成了那个一无所知,却给出了最残忍回应的刽子手。
夜空中,酝酿了一整晚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猛烈敲打着窗户,发出巨大的声响,将这个握着信笺、蜷缩在灯下、身影破碎的女孩,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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