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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碣石调·幽兰(二十五)

刑房内,威压凝滞。

直面燕王质问,若嵁覆纱下的眼睫轻颤,无声咀嚼他话中的深意,不由在心底自哂:

柳守备这盘棋的布局之拙劣,实非她该有的手段。有这般搅动乾坤的心机谋略,即便家族倾覆无可挽回,也该早早替自己铺就一条安稳退路。

何至于亲涉这污浊泥沼,留下处处痕迹,如同在刀尖上踽踽独行?

若嵁自忖,自己绝非舍生取义之辈。

万般筹谋看似全然替燕王做了嫁衣,势必是对其有更甚的算计。所求为何,正是她忘却的前尘。

被烈火舔舐的雕梁画栋,刺耳的兵戈交击,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然则,这些零星的破碎残片,实难拼凑完整记忆。

繁复的愁绪被若嵁压下,周放离身上混合着血腥、药味与龙涎香的压迫感却无限放大。她权衡再三,终是将全数的辩驳与自证化作反诘:

“参将公子廖怀耽于音律,王爷追查军械失窃案陷入瓶颈,草民之算计,岂非替诸位权贵解忧?”

若嵁语气稍缓,唇边牵起极淡的弧度,不待周放离回答,续道:“风浪滔天,非蜉蝣之力可撼。位高者自无需在意些许方寸之地,而于草民而言,在苍梧这片暂时栖身的浮萍之地,无端起风波,又有何益?”

周放离并未被这看似“邀功”,实则“示弱”的言辞所惑。他垂眸,余光的锐利似要穿透那层白纱,攫住她眼底的细微波动。

“好个‘解忧’,好个冠冕堂皇!结识廖怀是为替你脱除流籍,至于军械案,你借王五之手,抛出柳守备,无非是想借本王这把刀,替你报重伤之仇,顺便…再递上一份投名状?”

最后一句话,近乎是贴在若嵁耳畔钻入。她身形微滞,非是被人揭穿的窘然,而是醍醐灌顶的豁然。

“‘高飞之鸟,亡于贪食;深潭之鱼,死于香饵’。居庙堂者,处江湖人,各司其职,否则…”

周放离未竟之言,被刑房沉重铁门的扣响声打断。

裴昭雪温润平缓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恰到好处地切断了愈发焦灼的气氛。

“王爷。”

周放离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戾气,并未回头,只从喉间冷冷挤出一声:“说。”

裴昭雪走近,月白身影带来一丝清冷的气息。他躬身行礼,目光快速掠过角落里面色惨白却沉静的若嵁,随即恭谨回禀:

“翠云阁花魁红绡及其侍女,已分别提审完毕。二人供词一致,皆称昨日那重伤闯入的异域男子破窗而入,未及言语便气绝倒地。彼时惊慌失措,正欲报官,恰逢王府亲卫抵达。

阁中其余人等证词亦无出入。属下已派人详查翠云阁上下,包括账册、往来信件、暗格密室等,未发现与逆匪勾结之确凿证据。”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清晰地将结论送达:

“至于琴师居所,”裴昭雪若有似无地扫过若嵁那双安静交叠于膝上的手,“也已彻底搜查。其内陈设简朴,唯琴与劣质松香桐油数块…及些许笔墨。除日常用度之物,并无任何可疑信物、密函或能佐证其与逆匪、军械案直接关联之物证。”

一线晨光自高窗透入,尘埃在光柱间无声飞舞。

刑房角落,原本令人窒息的威压,被裴昭雪平铺直叙的汇报凿开了一道口子。

周放离纹丝未动,但下颌线绷紧的弧度略微松弛。炬目逡巡在若嵁的脸上,试图从中再榨取出破绽,却只探出了近乎虚无的平静。

若嵁交叠的手指微蜷,指腹似乎仍残留着火舌舔舐纸张时微烫触感。

幸而她重伤苏醒之后,早已焚尽或可暴露秘密的旧痕。灰烬已随风散尽,只余下此刻心腔里无声的搏动。

“哦?”周放离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意兴阑珊的嘲弄,那滔天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却沉淀下更深的审视,“如此看来,倒真是本王多疑,先生实乃无辜受累了?”

周放离的目光从若嵁身上移开,落向裴昭雪,裹着尘埃落定后的冰冷倦怠。

“既然查无实证,”周放离敲定最后的裁决,“此案…暂且作结。翠云阁一干人等,着即开释。”

“是。”

裴昭雪躬身领命,并无多余言语。

周放离瞥了一眼角落那抹素青身影,那层薄纱隔绝了所有的窥探,也隔绝了好恶探究。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玄色衣袂带起一阵裹挟着铁锈与血腥气的风。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铁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刑房内外。

唯余若嵁一人,静坐于尘埃浮动的光柱旁。

裴昭雪并未立刻离开,他走近几步,停在若嵁身前不远,温声道:“先生受惊了。王爷有令,先生可自行离去。”

若嵁缓缓“抬眸”,覆纱的面容朝向裴昭雪声音的方向,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多谢裴长史,有劳。”

她扶着冰冷的石壁站起身,青衫微有褶皱,步履艰涩却无犹疑,向着门口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重新开启的门,也走向暂时脱身,却依旧被重重疑云笼罩的囚笼之外。

在周放离的点拨下,若嵁此时方明了——

这盘拙劣的棋局,她是推手,亦是棋子。

暮色带着劫后余生的粘稠感,沉甸甸地压在翠云阁的飞檐上。

阁内人去楼空,脂粉香气被铁锈与尘灰的味道冲淡,徒留一片狼藉的寂静。

红绡蜷于凌乱的闺房角落,似一尊失了魂魄的精美瓷器。一日一夜过去,血迹干涸,香炉火炭皆已倾倒,满室寂冷。

恐惧如同无情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每每起搏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阿弟稚嫩的脸庞在眼前晃动,旋即又被瓦剌人狞笑的面具撕碎。

门轴轻响,晚风飘入,驱散了房中令人作呕的血腥余味。红绡被寒意激得一颤,惊惶抬头。

若嵁立在门口,青衫素净,形容狼狈,却有清骨在身。

“红绡姑娘。”

昏黄烛火下,那道剪影在摇曳的焰火摇摆中张牙舞爪。

红绡瞳孔骤缩,身体紧绷,望向若嵁的目光再不见往日倾慕。

若嵁以寥寥数语,决断昭翎死亡命运的一幕在红绡眼前重现。

这份果决带来的森然忌惮瞬间压过恐惧,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先生来此,所谓何事?”红绡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绝望的尖利。

若嵁反手合上门,摸索着走至西窗琴台,指尖拂过桌沿沾染的灰尘,淡然道:“取琴。”

红绡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藏于其中的惊惧,自然无法逃脱她敏锐的耳朵。若嵁哂笑一声,轻声道:

“红绡姑娘何故惧我?难道不该谢我?”

红绡紧咬下唇,尝到一丝腥甜。她死死盯着若嵁,试图从那层白纱后窥探到些微动容的情绪,却终是枉然。

“先生昨日…弃子无情,红绡不敢忘。”她的指甲嵌进掌心,声若蚊蝇。

“无情?”若嵁冷笑出声,隐约带着洞悉世事的疲惫,“红绡,昭翎已是死棋。留着他,你、你阿弟、整个翠云阁,皆是他黄泉路上的祭品。弃他,是唯一生门。我予你选择,你选了生路,何来无情?杀人于你,可并非难事。”

“阿弟他……”

“以稚子为质,钳制女子为其爪牙,此等行径,卑劣至极。”若嵁截断红绡自陈,声音陡然转冷,暗藏锋锐,“细作培养不易,昭翎既已毙命于燕王之手,他们又又岂会轻易迁怒于一个‘惊惧报官’的花魁?”

红绡并非蠢人,否则也不能习得玲珑手段,在翠云阁内长袖善舞。

她心中稍有宽慰,而后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可…他们不信我。先生,你不知他们的手段……”

“我知道。”斩钉截铁的语气,带着千钧之力,压下了红绡的惶急。

“正因如此,你越表现得惊惧无助,唯唯诺诺,越符合一个被意外卷入刺杀、侥幸逃生的弱女子形象。他们要的是情报,而非替罪羊。”

窗外,春雨复至。

几道影子模糊投落在窗纸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

若嵁似有所感,手指搭上案角的琴。指尖在琴轸上看似随意拨弄了一下,发出沉闷短促的单音。

红绡熟知若嵁行事,从无闲笔,燕王余威尚在,遂压低声音道:“奴便只能做他们手中的傀儡吗?”

“傀儡?”若嵁的指腹在琴弦上虚虚一按,虽未发出声响,却按下了红绡的慌乱,“线,未必总在他人手中。”

她微微倾身,靠近红绡耳侧,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私语:“昭翎已死,但你的花魁身份尚在,此为你阿弟的生路。”

“先生…是要我继续……”

“是‘稳住’。”若嵁纠正道。

指尖在琴弦上极轻地划过,带起一串不成曲调的低微颤音,如同她话语中暗藏的机锋。

“稳住他们,让他们相信你依旧可用,依旧惶恐,依旧被牢牢攥在手心。唯有如此,你阿弟才能暂时安全。而唯有他安全,你才有挣脱枷锁的可能。”

红绡的呼吸急促起来,混乱思绪在若嵁的剖析下逐渐梳理清晰。

“然后呢?我该如何做?若他们派来新的接头人…我又该如何应对?”

“等。”

若嵁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姿态,声音依据低微,“原先在苍梧的布局已被燕王重创。他们需要时间评估你的‘忠诚’与‘价值’,这便你的喘息之机。”

指尖再次覆上琴弦,轻拢慢捻。

这一次,流泻出的是一段极其舒缓,带着安抚意味的泛音小调,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淌,悄然抚平着红绡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琴音袅袅,在暗沉的房间里盘旋。

红绡怔怔地望着若嵁沉静如水的侧影,心中翻江倒海。

昭翎的血、阿弟的脸、瓦剌的威胁、燕王的疑忌、以及眼前这人深不可测的言语……

恐惧仍在,被强行注入的理智,正艰难地压过那灭顶的绝望。再抬头时,她眼中虽惊惶未褪,却已凝聚起风月场上,花魁应有的脆弱又坚韧风情。

“红绡多谢先生指点。”她声音微哑,却不再颤抖,对着若嵁的方向,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若嵁指尖的琴音缓缓收止,余韵消散在渐浓的夜色里。她听出了红绡的认命,亦听出了她孤注一掷的依附。

遂,不再多言,转身,青衫拂过门槛,无声地融入廊下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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