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儿子的生日,你还要去找那个狐狸精?!”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二楼卧室传来。
“你给我让开!”父亲的声音没有一丝怜悯和愧疚。
“你...你今天休想出这个门!”
紧接着,是卧室门被强力撞开的闷响,和一阵脚步声。关阅刚踏上最后一层阶梯,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内冲出,重重撞在他的肩胛骨上。
巨大的力道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咚!
他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是父亲那慌张的脸,和母亲惊出的满脸泪水。
难闻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关阅在医院病床上醒来,后脑勺隐隐有些发麻,高高吊起的右脚上,传来更清晰的顿痛。
“醒了?”一道男声传来。
他侧头,穿着白大褂的好友拿着他的X光片,嘴里‘啧啧’两声,道:“你小子命真大,从楼梯上滚下来,就脚踝骨裂,外加一点脑震荡。”
关阅看着天花板,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情景。
“怎么弄的?”好友放下片子,语气严肃。
“摔的。”关阅轻轻吐出两个字,面上没什么表情。
好友查看完他的伤处,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哪也别去了。”
关阅抿紧了唇,躺在这床上一百天,人都得变成石膏。
“你也觉得无聊吧”好友话锋一转“龚老爷子在沙里岛兽医站,说是忙疯了,缺个帮手,配药、打针,都是最基础的活,你反正岀不了门,不如去岛上帮半个月忙?全当散心,也提前体验一下你梦寐以求的兽医日常。”
关阅闭上眼,很快又睁开。
八月底的天气,闷热得让人心头发燥,码头上送走最后一班轮渡,海风从店门穿到阳台,与头顶那台“吱呀”作响的老电扇搅在一起。
凌青青手撑下巴,看着海面上洒下的金光,眼皮和思绪都开始上下打架,店门口的电子女声响起:
“欢迎光临。”
她一个激灵从藤椅上站起来跑到前厅。
一个右臂下夹着金属担架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向座位,经过椅子前时,他下意识地停顿,将担架往自己身后敛了敛,而后靠在桌子旁,为通道让出更宽的安全距离。
这人居然扛得住寸头,凌青青不敢想象,他如果留起长发会有多好看,白色T恤的领口已经洗松了,漏出他若隐若现的锁骨。
随后,她的视线立马被他腿上的石膏吸引了 ,但意识到盯着看很不礼貌后,她马上移开。
“你好,想吃点什么?”她拿起绿色菜单本,递给他。
他礼貌的接过,右手指尖在菜单上搜寻片刻,最后落在“清补凉”的图片上。“这个一份”他的声音很轻“打包,谢谢。”
凌青青点点头,用圆珠笔在小纸板上写下清补凉三个字,又说:“其他的还需要吗,我们家的青草糕是招牌哦。”
他抿抿唇,沉默几秒后,说“来一份吧。”
凌青青推销成功,心里给自己大大的比个“耶”,脸上绽放出笑容,指着墙上的二维码说:“一共31元,收你30。”
他抬起手机,看了眼墙上的先付后食,扫码付款。
后厨的小碎花门帘后,凌青青听到收银台上的小喇叭播报:“微信收款31元。”
手上正在麻利的打包,心里却偷笑,本来就是30元,这是做生意的小窍门,真是个老实人。
“帅哥,你的打包好了。”她把打包袋放在他的面前。
他两只手撑着担架,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凌青青跟在后面护送他出门“你住哪,要不我帮您送过去。”
“谢谢,不用。”他拒绝了她,左手腾出两根手指勾着,慢悠悠的走了。
凌青青看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和晃晃悠悠的袋子,心里不禁担忧:“别摔了啊。”
暮色降临,晚风吹起凌青青的长发,店里也不再有客人光顾,她对一本画册出神,上面是她画的形态各异的动物和植物,还有一些家具,每个都活灵活现,色彩搭配清醒,中学时,经常得到美术老师的夸奖,一度建议家长送她上美院。
“青青,该吃饭了。”外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慌忙将画册藏到身后,她知道外婆不喜欢她画这些。饭后凌青青和外婆在后厨清洗器具,水流穿过她的掌心,凉凉的,
“青青,外婆不是不想让你画画,只是我和你年纪大了,希望你将来能找到一份谋生的工作...”
凌青青关掉水龙头,隐藏内心的失望,强撑起一个微笑:“我知道外婆,我只是画画打发时间。”
外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凌青青换上运动服出门。
一件薄荷绿的速干T恤,左胸她自己用玩具缝纫机绣了她画的小熊图案。
她从店门口一路跑到山顶,出了一身的汗,刚刚的一点不开心也烟消云散,她坐在山顶的石凳上望着满天星点,
她不想辜负外婆的期望,她所喜欢的绘画在世人眼里是闲的没事干的,是吃不饱饭的。
山下的白沙滩上,海浪阵阵。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唧唧’声。她竖起耳朵细听,然后轻手轻脚踏入树林里,拨开两侧的杂草,地上居然是一只小金毛犬。
它看起来很小,两三个月大的样子,毛发上沾满了杂草和草籽,她仔细一看发现,原来它的左前脚掌被老鼠夹死死咬住,已经肿胀发紫,流下的血液染红了周围的毛发。
凌青青见状赶紧蹲下身,双手用力掰开夹子,鲜血瞬间染红她的掌心。
小金毛却因剧痛而嚎叫挣扎了几下,便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不停伸舌喘息。
血流得更多了。
凌青青解开手上的腕带,在它伤腿上简单包扎,随即一把抱起它,向山下兽医站冲去。
岛上有不少人养畜牧,兽医站就在山下不远处,一路上,小金毛都没有挣扎,看起来更虚弱了些“马上到兽医站了,小狗,坚持住。”她安抚它。
转过弯,兽医站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间老平房,墙皮在多年的海风侵蚀下已经脱落了许多,露出墙体本来的颜色。腐朽的木门上,一块“沙里岛兽医站”的木牌字迹已有些模糊。
此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站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老旧路灯还亮着,她按照用油漆喷在门上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一道浑厚的老人声音接起:“喂?知道了,马上来!”
几分钟后,满头花白的老头穿着睡衣,旧单车摇摇晃晃停在门口,睡眼惺忪的打开木门。
“你这孩子,我正做梦呢!别把我这诊台弄脏...赶紧拿尿垫垫上。”
“龚爷爷,打扰您休息了,您救救它吧!”
老人握着手电筒查看:“没伤到骨头和韧带,只是皮肉伤。”他用手摸了摸兽夹子“这夹子绣了,得彻底清创,怕感染。”
凌青青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轻抚小家伙颤抖的身体:“没事,没事了...”
老人在柜子里翻找半天,嘴里嘟囔:“刮毛刀哪去了?得把毛刮掉才能处理。”
“我家里有的,这就去拿!”话音刚落,凌青青一阵风似的冲出门,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龚爷爷无奈笑出声:“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没多久,凌青青气喘吁吁的,手里握着一把电动剃须刀:“刮毛刀...刀来了。”她一只手抚着胸膛,一只手高举剃须刀。
然而,站里昏暗的灯光下,站在那里的却不是龚爷爷苍老的身影。
是他。那个白天在店里有过一面之缘,右腿还打着石膏的陌生男人。
他显然刚洗过澡,周身还氤氲着未曾散去的水汽。深蓝色的条纹短袖棉质睡衣,未干的水珠把布料浸出痕迹,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清晰地展现出他宽厚的肩膀,鼓囊囊的胸膛把胸前的布料顶起,是极其充满力量的、属于年轻男性特有的身体线条。
微湿发梢还缀着小水珠,他转头的动作,使得一滴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经过修长的脖颈,没入微敞开的领口。
他的个子很高,即便倚靠着诊台,那条打着石膏的右腿微曲着,也还是能看出双腿的修长与结实。
这身随意的居家装扮,与白天那个夹着担架、神情淡漠,居人于千里之外的他,判若两人。
“龚爷爷呢?”凌青青愣愣地问,她呼吸的频率,还没因快速的奔跑而恢复正常,就又被眼前的景象而略微有些窒息。
“龚医生明天要去牧场给羊群打疫苗,先休息了。”他的声音比白天听起来更低沉,但不强势,带着一丝舒缓:“我来处理。”
凌青青把剃须刀递过去,略微尴尬的说:“我家只有刮胡刀,你看看能用吗?不行的话...”
他看了眼她手里的老式刮胡刀“不用,我有。”转身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专业的宠物用剃刀,他手指滑动开关,调试好档位,电剪刀发出‘嗡嗡’声让一旁的金毛被吓到,身体不自主的扭动。
他熟练的固定住它乱动的身体,冷静的出声:“帮忙固定住它的身体,特别是头部,不能它舔到伤口。”
“哦好。”凌青青听他的照做,双手稳稳地扶住小金毛颤抖的身躯,明显能感觉到它小小的身躯传来的恐惧。
“这个有静音的吗?它好像很害怕这个声音。”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然手上的动作却比之前更轻柔了些。精准地避开狰狞的伤口处。“很快就好”这话不知是对狗还是对她说。
果然,不过二十秒,小金毛伤口周围的毛发被剃得干干净净,‘嗡嗡’声戛然而止。小金毛的惊惧的颤抖也随之停止,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凌青青。
随后金毛的脚掌就在他的温柔操作下,被包得像个山竹肉一样鼓鼓囊囊的,凌青青看着它越来越哀怨的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他问。
“没事...”
他剪断最后一节胶布,拿来一个本子,问她:“它的名字是?”
凌青青摇头:“不知道,刚捡的。”
“主人的名字是?”
“也不知道。”
“你的名字。”
“凌青青。”她下意识地补充道“凌波微步的凌,青青草原的青。”
他点头,随后在本子上写:
名字:金毛犬
主人:凌青青
凌青青看着那行字,一时语塞:“……它应该有自己的名字也有主人。”
“在找到它真正的家人之前”他抬起头“你就是它的临时监护人。”
他放下笔,又说: “伤口需要每天换药,你看是带回去定时送过来还是放在这...”
“放在这!”怎么可能带回家,外婆最讨厌狗了!
关阅轻嗯了声,看了眼他刚放进笼子里的小家伙“它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动物病情容易反复。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出现精神萎靡或呕吐,我会及时通知你。”
凌青青连忙从运动裤袋里掏出手机,解屏时因为操作太快多输了两次密码。她点开自己的二维码递过去,心里莫名有点紧张,她的旧手机屏幕边角有多处磨损,套着一个发黄的透明手机壳,上面贴满了她自己画的涂鸦纸,各种颜色的萌萌小猫。
关阅也拿出他的手机,全黑的背面看不出手机牌子。他点开扫一扫,摄像头对准她的二维码。“滴”的一声轻响,在夜晚安静的站里格外清晰。
几乎同时,凌青青的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新的好友申请信息。头像是纯黑的底色,中间是一个只发光的黑色小猫,抱着黄色的月亮。
这个图案!!!
三个月前,她在网上看到这么一句话:“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月亮。”她想,那小动物呢,也有它们自己的月亮吗,随即画出了一组图,共9张不同的小动物抱着月亮,每一个都散发着光芒。
这一张就是其中一张!她只上传到自己的微博账号,点赞数寥寥几个,他怎么会用它做头像?
她只感到惊愕和一种自己秘密被人发现的奇妙感,她的微博账号不仅有她的一些无聊沙雕碎碎念,还有她一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她心里是希望他只是在某个地方看到这张图,恰好保存了下来,恰好不记得那个账号的主人...
她最终没有勇气问他头像的来源,只是说:“那个...怎么备注。”
“关阅”他说“关心的关,阅读的阅。”这是在回应她之前介绍自己名字。
她低下头,指尖微颤地在备注栏输入“关阅”两个字。
“好的,关医生,它就拜托你了。”
凌青青转身离开后,关阅并没有立刻去清理工具。他在原地听着窗外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海浪声里。
他低头,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攥着一样东西,那条她用来给小狗止血的薄荷绿腕带,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他将腕带洗净后,放进了自己的箱子深处。
凌青青回到家时,外婆正在门口穿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正要出门去找你了!”
她晃了晃手上的黑色塑料袋,说:“去买花露水了!蚊子咬。”
外婆果然把关注点转移到她哪被咬了上面去,不再追问。
凌青青坐在浴室小塑料凳上,朝桶里滴了几滴花露水。薄荷冰片的香味弥漫开来,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兽医站里那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忽然关阅包扎伤口时专注的侧脸,和他那白得晃眼的皮肤,挤走了小狗在凌青青脑中的位置。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脖子,手臂,膝盖怎么都这么黑!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她洗干净泡沫穿上睡衣后,在房间里的全身镜又把自己每个角度都看了个遍,晒黑怎么了,健康!
虽是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拉开了抽屉……翻箱倒柜,却只找出一瓶已经过期的防晒霜。
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外婆刚替她换过被单的床上,还能闻到太阳晒过的气息。
这间房是妈妈出嫁前住的,一扇花窗正对着海面,微风拂过,蓝白格纹窗帘随风飘动。窗户上她挂了一个顾客遗落的贝壳风铃,已经一个月了还没人来寻,许是早已忘记。
每当海风吹起,它便会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凌青青忽然听到木质书桌上,手机微信响了一下,她穿上拖鞋走到桌前拿起,是关阅发的消息。
关阅:明天龚医生午休后,大概三点左右,那个时间站里没人,给毛毛换药,有空可以过来。
收到!关医生辛苦了!我明天一定准时到。(小猫敬礼表情)
凌青青回完信息,扔掉手机,心脏不知怎的跳的特别快,她走到客厅用的血压计给自己测血压,结果显示正常,喝了点水又回到房间躺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