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珈洛正遗憾着,似是察觉一道深沉的视线。
欲回望,却只来得及瞧见谢元昶别开的眼,遥遥看去,他起身掸灰,撞得香囊球一个劲儿悦动,身子颀长,有如临风玉树,宽肩窄腰,有如展枝松竹,他单手撑在腰侧,精巧的玉佩垂落,李珈洛这才发现他腰上还有枚玉佩。
“早就嚷嚷着要玩投壶,还玩不玩了。”谢元昶打断他们的争执,再任由他们这样吵下去,估计这栖云水榭也该被他们拆了。
恰巧庄意穹喜好投壶,前几日便下请帖邀他和宋蝉衣去比上一比,偏偏他公务繁忙,又在暗中调查秘辛,实在抽不出空来,今日得闲,刚好能堵上他那聒噪的嘴。
庄意穹与郑君陟分外默契,怒瞪宋蝉衣一眼,跟上谢元昶的步子移步至景逸轩,那儿早早布置了投壶道具,将将踏过门限,五皇子谢琮爽朗的笑声直入耳内。
“明夷,你来得未免太迟了!”
谢琮见到来人,笑得更是开心了,手覆上谢元昶肩膀,轻轻拍了两下,举手投足间尽显二人之亲昵熟稔,他瞥了眼谢元昶身边的一抹紫,不知是不是在真诚地夸赞,“明夷,你才华出众,又得宋蝉衣这样的奇才,当真是让堂哥我自愧不如啊!”
宋蝉衣拱手行礼:“某不才,蒙殿下赏识。”
谢元昶笑了笑。
莫名地,这笑意让躲在角落里的李珈洛感觉不妙。
系统说了不下三遍,让她时刻提防谢元昶,此人虽是如圭如璋之郎才,行事作风却狠辣极了,要是仅仅用四个字形容,系统说那必须是:
——
“玉面修罗。”
就像此时,他虽是笑着的,外人看来也许温其如玉,李珈洛倒真不这么觉得。
笑里藏刀。
她总觉得是。
按照系统的说法,皇亲贵胄里头想要争储君之位的,也就五皇子与三皇子稍稍能与七皇子抗衡,其他皇子不是游山玩水便是崇尚文墨,少有野心勃勃之人。李珈洛自己是被迫站队七皇子的,谢元昶又与她相对。
如此想来,他支持的不是五皇子谢琮,便是三皇子谢瑄。
谢琮对投壶也颇有兴致,只是将将玩过几轮,累着了,于是便让几位世子比试一番。
“这样吧,明夷。”谢琮不知又是怎么瞧上了谢元昶腰间的玉佩,似乎很喜欢,“要是你输给这二位世子,你那枚玉佩我可就笑纳了。”
谢元昶:“可。”
李珈洛站累了,干脆躲在柱子后边,席地而坐。
这五皇子怕是闲得慌,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呢,区区臣子的一枚玉佩,也要让他这般上心思。
她甚至怀疑,这是谢琮想出来的羞辱之法。
你瞧,就算你是权高位重的亲王嫡长子,就算你能在一瞬间夺走任何人的性命,你也不过是我们皇子的手中玩物。
就连你心爱的玉佩,也只是玩乐的赌注罢了。
李珈洛并不会因此觉得谢元昶有多可怜,他连自己都敢杀,就尚且不论其他的无辜百姓,只因为他们这些人激烈的角逐,不知会有多少人遭难,她冷笑一声,巴不得看着这两位自相残杀,反正死了谁对她来说都是有利的。
况且,只要辅助七皇子上位,过程是什么样的,还重要吗?
李珈洛越想越远,等思绪彻底转回来了,她这才看到几位世子纷纷上场,手拿柘木之矢,身姿各个拓跋,不知怎得,她 莫名也有了股上前投掷的冲动。
就好像这个场景硬生生地刻在了自己的血脉中。
头部一阵刺痛,她倒吸了口凉气,只觉山崩地裂,海啸石裂,天地似乎都在倒转,极度难忍之下,好似听到了脑海中一道男声:
“无为名尸,无为谋府。”
“灵官奴。”
李珈洛当真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样的剧痛中,那人却还要正色问道:“你可记牢了?”
记牢什么?
他是谁?
灵官奴又是谁?
她痛得冷汗直冒,褪红衣衫被她捏在手心,揉皱了又揉,终于在某个时刻,她感受到了系统的到来,它似乎并不能意识到李珈洛的痛苦,许是看到投壶之景,语气很是调侃:“世子之争,向来如此。”
如灌水进脑,李珈洛庶几不能闻声,只是断断续续识别到了几个字眼,终于串联成句。
柿子之蒸,香来乳糍。
那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怎么处处都在打哑谜。
她一边擦拭额头的冷汗,一边给自己转移注意力,想到系统说出的这句话,又联想到自己再也吃不了的糕点,顿觉可惜。
脑袋里嗡嗡嗡的,都是系统喧闹的说话声。
时间一久,李珈洛便发现有一好处。
虽然现在能感知到她存在的只有系统,她也只能依靠系统而活,可是全然信赖是她无法做到的,又怕系统时刻知晓自己的身体与心里状态,可现在看来,系统好像也无法实时监测自己,就比如,它并没有发现自己突如其来的头痛,也不知晓谢元昶为何和两位世子比起投壶来了,更不知晓李珈洛是如何、又是何时成功进入了府邸。
如此看来,她尚有转圜的余地。
也不必事事交付给这样神秘又陌生的系统。
于是,趁着头痛的缓解,李珈洛试探地念出了口:“无为名尸,无为谋府。”
系统感到莫名:“宿主,你怎么突然想起这句了。”
李珈洛放下心来,视线落在重重掉入壶中的矢上,状似无意地问起:“刚刚府里有人斗诗,聊起了这句诗的用意,我突然很好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的,我刚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就有点好奇,你知不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
系统自诩百事通,但也不过如此,沉默片刻,它有点儿尴尬:“要不......我查一下,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李珈洛的唇角足以与月并肩,听这话的意思,这系统好像真没什么用。
她不说话了,任由系统将查完的结果告知她,目光被谢元昶腰间的玉佩直直勾了去,确实足够精美,一串连珠纹白玉佩,中间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透雕双面形态,要放在民间售卖,估计也是有市无价的。
不知为何,她总盯着这枚玉佩看,竟会生出熟悉之感,只能匆匆别开视线。
谢元昶的站姿还算端正,发带偶尔会飘到肩上,他用凝白的指尖轻轻抵着弹开,另一只手捏着矢,直勾勾地盯着壶口,与另外两位紧张兮兮的状态不同。
颇有种提鸟逗雀之闲适。
结果不出所料,谢元昶才是赢家。
庄意穹后悔极了,扯了个借口,略带窘迫地说今日输给谢元昶的原因无他,唯手生尔,他说:“也没想到几日不练,竟然就这般生疏。”
谢元昶接过小奴递过来的帕子,用力擦拭了一番。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爱干净的主。
李珈洛努努嘴,有点儿意外。
他不怎么在意这场输赢,就好似这枚玉佩该是他的就必须是他的,向谢琮行了个礼:“既然输赢已见分晓,那臣就先告退了。”
“慢着。”谢琮笑着,手搭上他腕骨,压低声音,语气轻松得像是与其话旧,“今日席上刺杀你的那位小婢,你可认得?”
系统最是聒噪:“这问的不就是你么?”
李珈洛“嗯”了一声,她猜也猜到了。
腕骨被谢琮扣着,悄无声息地下移,谢元昶没什么表情,任由自己半个身子被他压着往下,闻言也只是否认:“臣并不认识她。”
“难道,”谢元昶突然抬头,眸色暗沉,声音轻如耳语,“殿下认得?”
李珈洛微微蹩眉,她不知道这谢元昶又在玩什么花招,声音压那么低说话,生怕她听到似的,只是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愈发凝固,怕是来条狗路过都得被他们又砍又骂的。
谢琮反应很快,笑出了声,松开了手:“笑话!我乃皇子,怎么会认得一个低贱的小婢女呢?我要人人都认得,那我一天得背多少个人名了,我说的对吧,明夷?”
谢元昶双手覆于前,语气淡淡:“殿下所言甚是有理,是臣糊涂了。”
谢琮大手一挥,就让谢元昶离开,用着玩笑话结束这场闹剧:“罢了罢了,你想回就回吧,我也乏了,比不上子望你们血气方刚的啊。”
眼见着谢元昶衣袖翩翩,大步流星而去。
李珈洛立刻从地上撑起来,紧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糟糕,坐太久了一起身还有些头晕。
李珈洛揉了揉脑袋,总觉得走在前边的男子心情不甚美妙。
他的手揉捏着腰间那枚玉佩,嘴角平平,发带也随他的主人,都沮丧得不怎么跃动了。
心爱之物险些被拿去,这是其一。
作为臣子,只能被五皇子阴阳怪气,却又不能有任何情绪的发泄,这是其二。
李珈洛款款落在后头,望着他的发带发呆。
总之,她所能想到让谢元昶沮丧的原因,无非就是这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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