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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呓语-圣命难违

“将军方才还说要去城西新开的茶楼,便快些走吧!”赵雅芝轻甩云袖,最后一个字沉入帐底,她足尖轻点,素履已踏上床前青玉踏脚凳。她素手抚过竹榻的冰纹靠枕,指尖凝着未散的余温,终是半敛纤腰斜倚榻栏

“芝芝这般躺于我床榻之上,我还怎么能安心出门?”

“快些换吧,我同你一道……我倒要尝尝这桂花酿到底是何滋味~”赵雅芝腕间的玉镯轻磕檀木凭几,惊起铜香炉中袅袅篆烟,与她鬓边颤巍巍的茉莉一同,在暮色里晃出朦胧的影

长道暮云四合,寒鸦数点掠过长空,翅尖划破漫天绯色,檐角铜铃空响

她轻扶赵雅芝的腕,引她穿过垂花帘布,脚下青砖泛着水光,茶楼二层雕花木窗大开,凭栏望去可见秦淮河波光粼粼映照着天际星辰熠熠闪烁,画舫笙歌隐隐传来。小二系着靛蓝围裙疾步上前,铜盘里新沏的碧螺春腾起白雾,氤氲了她鬓边的金丝发钗

李思思撩起湘帘,茶香裹挟着艾草熏香扑面而来,暖黄烛火将二人身影投在洒金屏风上,忽明忽暗…红木茶座上嵌着冰裂纹瓷片,盛着的武夷岩茶泛着琥珀色光泽,暮色外秦淮河水中的鱼儿拍打水面的节奏恰如她此刻乱了节拍的心跳

堂内博古架上陈列着汝窑茶盏,天青釉长嘴壶正往盖碗中倾注沸水,腾起的热气里,恍惚能听见《茶经》中“山水上,江水中”的古训

“这龙井的回甘倒是地道”赵雅芝的指尖摩挲着茶盏,耳边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她心弦骤紧…

/这是大梁的汝窑瓷器!/

赵雅芝垂眸望着杯中浮沉的桂花粒,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清晰捕捉到邻桌那双绣着金线云纹的虎皮靴——那分明是前朝南戎特有的样式…

李思思此刻举着天青釉盏的手不自觉捏紧,“芝芝,窗边凉,靠近我些坐”突然,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她余光瞥见对方袖口若隐若现的墨色月牙印记,那便是南戎细作的身份凭证。多日前她们截获的密信里,正详细描述过这个月牙形状的暗纹

“这梁朝的汝窑果然不一般,想不到此等小国,竟烧的出如此精美的瓷器,也不辜负尔等联手将它收入囊中啊”为首的那人干枯的手指此刻死死的捂住他的嘴

“噤声!想死别拖累我们!”

话语刚落,那人忽然打了个酒嗝,瘫在椅背上傻笑

身着灰衣的首领瞥向四周,邻座食客们醉眼惺忪地往这边张望。他压低声音贴在那人耳畔:"铭记你是来干什么的!"掌心发力将人深深按在椅背,余光瞥见角落酒保擦拭酒坛的动作明显滞了滞

当首领起身时,怀中掉出半幅残破的舆图,李思思瞳孔猛地收缩——那上面赫然标注着启国边界防线的布防图。赵雅芝手中杯盏重重一放,滚烫桂花露溅出,在桌案上蜿蜒成暗色溪流。昔日父王与兄长惨绝的身影在城楼上现出…

“这位郎君!”赵雅芝俯身拾起舆图,声音刻意压低却带有明显的恨意,“这是你的东西?”话音未落,男子猛然掀翻茶桌,拍碎了青釉盏,瓷片纷飞中,寒光凛冽的瓷片直刺她的咽喉。李思思旋身抽出短柄暗剑护在赵雅芝身前,茶香混着血腥气在狭小茶楼里弥漫开来。护着她时,却被那裙裾绊住了长靴…暴雨敲打着窗棂,仿佛也在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暗斗擂鼓助威

三个精壮汉子正往这边围拢,藏在袖口的短刃若隐若现,其中首领那手中的瓷片还隐隐滴着血

李思思将赵雅芝狠狠的搂在怀中,她胸口下方的血迹滴在怀中人的裙裾不现踪影。“小心!”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朝着她们扑来,李思思见势飞身上前一脚踹在细作的膝弯,暗剑划破两名壮汉的喉咙,鲜血喷薄而出

李思思搂着怀中的人佯装后退,待那人追击时突然翻身锁喉。两人重重摔在台桌上,碎裂的瓷器混着茶水洒在衣料间,细作首领挣扎着摸向腕间短刃,李思思却抢先一步掐住他的手腕

茶楼内官兵的呼喝声由远及近…李思思将人反手按在湿漉漉的砖地上,听着那人粗重的喘息,"带走!"

副将李克扶手作揖“将军,属下来迟!”

李思思缓缓摇头,她再次伸手抓向一旁面色惨白的赵雅芝。“芝芝,莫怕,你可有事?”

赵雅芝的手帕紧紧的抵在她的胸口处,素色的常服已被浸染出大片的绯红,她吓的说不出话来,抵在胸前的手剧烈颤抖

“我不妨事,小伤而已,芝芝莫要挂怀”李思思的唇瓣翕动无半点血色

“快带将军回府!”赵雅芝焦急大喊道

正殿内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凝成琥珀色,李思思胸下的血已经顺着素色衣料洇成暗褐。那医士白瓷般的脸在烛火下泛起冷光,指尖沾着药膏停在半空:"将军倒是命硬…此伤口虽小,却伤及穴位,这溢出的血倒是够将军有的痛了"

"温锦殇!你何时话这般多了!"李思思扯下染血的衣襟,那伤口如豺狼齿轮刻的洞翻卷如蝶翼。赵雅芝忽然凑近,药香混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拂过鼻尖:"你别动,伤口方才沾了雨水,当心些"

温锦殇用银针挑出伤口里的碎瓷片时,还不忘调侃:"听说您一人打翻三个细作?倒不如说被猫挠了更体面些"

"你啊你,话比药还苦!"李思思闷哼一声,额头沁出细汗。她忽然顿住动作,沾着药酒的棉布悬在伤口上方:"疼?"声音里难得没了揶揄,带着几分医者特有的专注

“您辛苦,上药这事儿我来就好”赵雅芝的指尖触到皮肉的瞬间,李思思猛地绷紧脊背,她的动作在此刻格外轻柔

“此处是用不上我了,将军好好享受,我啊,可得继续配置您下达给我的任务咯”温锦殇调侃着走出

李思思半倚在榻上,胸间缠着浸透血渍的绷带,见她继而攥着药棉却迟迟不动,挑眉轻笑:"怎么,芝芝是在愧疚?还是心疼?"

"疼就别忍着。"她声音发颤,药棉刚触到伤口,李思思便闷哼出声。赵雅芝慌忙抬头,见她额角滚落汗珠,咬着牙关偏过脸去,愧疚如潮水漫过心口…

"对不起..."药棉在掌心揉成一团,赵雅芝别过脸去,李思思忽然伸手扯住她手腕,染血的绷带蹭过她衣袖:"早知你会心软"她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带着沙哑,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芝芝~哭什么,我不妨事的,你在身边便胜却药剂无数"

窗外雨打芭蕉,赵雅芝望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疼意,重新蘸了药膏的手却稳了几分。药汁渗进伤口的刺痛里,混着她温热的呼吸,将满室愧疚熬成说不出口的情愫……

宣政殿的鎏金蟠龙柱映着明黄烛火,祈渊掌心拍在御案时的声响在殿内回响"大将军为朕肃清敌患,劳苦功高。"龙袍扫过蟠龙纹案角,带起的风掀起奏折边角……

“苏维,拟昭!朕要好好加赏!”

春风卷着桃花瓣掠过耳畔,还有一朵悄然落于发间。赵雅芝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身前的玄色衣襟,李思思勒马缓行,银鞍上的鎏金纹饰在阳光下晃眼,她侧过头时,发间还沾着几缕落英……

“抓好了!抱紧我…”

“嗯?我才不要呢,我可不怕!”赵雅芝嘟起嘴巴却身体诚实着把脸埋进她的后背,鼻尖蹭到她衣料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方才练完武的薄汗味...

风掀起李思思玄色披风的一角,扫过赵雅芝的脸颊,李思思身后漫过来的温热触感,使她心头涌上一股戏谑的涟漪。她忽然勒了勒缰绳,身下战马打了个响鼻停下。“啊!要掉下去啦”李思思侧过身,怀中的那双臂膀勒得她腰畔生疼,玄色衣衫渗进来的湿热感,像是击中了某人的心弦……她伸出指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带着寒风凛冽过的凉意,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别怕…你的小哥哥错了,不逗你玩啦”

赵雅芝没应声,只把脸往她后背贴得更紧些。隔着一层细葛布,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随着呼吸起伏,马腹的震颤透过靴底传来,慢而稳,像春潮漫过沙滩……

李思思忽然轻笑一声,夹了夹马腹:“走了,晚点带你去看护城河的灯”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等马蹄踏过那处,我便禀明圣上求一道赐婚旨”李思思声音低哑,指尖拂过她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

她揽着赵雅芝的腰,缰绳在掌心绕出暧昧的弧度。官道旁野蔷薇疯长,攀附在坍塌的宫墙上,粉白花瓣簌簌落在她鬓边,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春闱凉亭池塘边英姿携桂露的清晨

马蹄声声碎,惊起几缕荒烟

官窑遗址在此刻宛如巨兽残骸,残垣断壁间零星散落着破碎的瓷片。李思思弯腰拾起半块缠枝凤纹瓷碗,釉面裂纹里还凝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记得吗?"她的声音裹着风掠过耳畔,"十二岁那年你在这里摔碎了进贡的凤纹盏,掌心被瓷片划得血肉模糊"

“公主~”李思思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瓷片边缘

那时……

/“这里便是汝窑最大的那一座”她侧头看身侧的小将军的玄色披风扫过带起细尘

“烧窑时要十二时辰盯着火温,我从前总偷跑到窑口,看窑工爷爷添松柴,父亲母亲总是不让我来此处,生怕我受伤”赵雅芝提着裙摆踏上官窑的石阶时,鞋尖踢到半块碎瓷。月白釉色里裹着片淡青缠枝纹,这是她亲手画上去的

“小哥哥~你看这釉色,可我还是认为它不够好,所以我便毁掉它”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要用上好的玛瑙碾成粉,再经七十二道筛,才能烧出这样的/雨过天青/,可是……你再看,这片叶子略微未能着色”

李思思的手按在腰间佩剑上,指节因用力泛白。她知晓此处——梁州皇城汝窑,那个边周小国都虎视眈眈的官窑……可是,她为何要带一位不知身份不懂明细之人来到此处呢?

赵雅芝缓缓站起身时,阳光恰好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那处有根发丝,在风里微微颤动

“走吧~我带你去下一处”她转身,背影比宫墙的影子还要瘦

李思思望着她的背影,风卷起地上的瓷粉,迷了眼。她忽然想起初见时,她捧着螭纹玉珏的模样,眼睛亮得像此处窑里跳动的火焰

“小哥哥,等我们下一次再见,我要亲手为你画一幅梁州的‘万里江山图’来”

暮色渐浓,归鸟掠过天际。她靠在她肩头,听着彼此交叠的心跳。赵雅芝微微翕动唇瓣挤出几个字来“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能来这里呢”

“我想…你应当是位位高权重的世家贵女罢”她忽然牵起她的手,掌心摩挲着她的指节

赵雅芝笑了笑,不再应答/

风正卷着窑边尘土掠过断墙,赵雅芝扶着李思思的腰侧低头,看见墙根下嵌着半片青釉盏,碗底那道歪歪扭扭的"官"字,和记忆里父皇案头那只被她摔碎的,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将军…你怎知?我是这梁州的公主…”

“阿芝,世人皆知梁皇宠爱小公主,那日你赠予我的螭纹玉珏便早已出卖了你,梁皇求你平安顺遂又赋予你地位权威。我没猜错的话,怕是您的兄长也不能佩戴吧”

她指尖无意识绞紧她衣襟,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样的秋阳,父皇抱着她站在窑口看火,说这窑瓷成了,就能换她爱吃的玫瑰酒酿米糕

“是啊,父皇希望我平安顺遂福泽一生,却唯独不为自己考虑过…我大梁昔日车辚马啸络绎不绝,东市的酒旗与南戎商队的驼铃交织,北域商人捧着青釉琉璃盏与身着襦裙的贵女讨价还价,小贩的吆喝声里飘着酒酿糕与桂花酿的香气。城墙根下,孩童追逐着纸鸢嬉戏,银匠铺的砧声与绸缎庄的算盘声应和,国库的仓廪高耸入云,陈米新麦层层堆叠,鎏金封条在阳光下折射出煌煌气象,无声诉说着四海升平的昌盛!”

“可那日……早朝钟鸣未落,户部尚书捧着账册朗报岁入。殿外雪落无声,殿内炭火正旺,紫宸殿金砖倒映着群臣舒展的眉梢。未曾停过半刻便传来边关急报……三州垂涎我大梁已久,南戎这些年来向我梁州进贡,竟不知忍辱负重为的是此刻!百姓惨遭屠戮,宫门漫天烈火,皇兄被长□□杀于马背,父皇于城楼之上殉国……而我的母后,什么都为我安排妥当便自尽于梁宫!我梁州何辜?我百姓何辜?我的父皇母后皇兄又何辜呢!”

“就因我梁皇治国安民应有尽有!江南织造的云锦、扬州盐商的税银、茶马古道的岁贡,如百川归海般涌入我梁州太仓。我父皇轻叩御案,边关急报也尽是藩属国进献奇珍的贺表!这天下太平,连烽火台都成了远眺山河的景致是吗?”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线

李思思此刻眼底的红血丝是她从未见过的猩红,她的指尖悬在赵雅芝的脸颊前,终究只是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落英……

“将军……国已破,”她声音发颤,腰间那残玉硌得掌心生疼,“何谈公主?”

李思思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披风里还带着她的体温,以及淡淡的雪松香味,随后将她紧紧圈进怀中

“阿芝,你不是兵败的王权,也未曾有一刻跌落莲台,我一直在,定会护你周全!”

将军府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将外面的夜露与寒星都关在门外。赵雅芝刚摘下沾着霜气的披风,就见李思思抬手欲要解开铁甲,那上方未褪的寒气混着淡淡的草药香,在这方小小的屋子里漫开,竟生出几分安稳的暖意

赵雅芝急步走向她的身前,指尖划过一瓶金疮药,“你的伤该换药了”

她刚应了声“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官腔:“圣旨到——抚国将军李思接旨!”

夜露顺着桃枝滴落,似乎也滴在了二人心间,冰凉刺骨亦搅动心弦

/陛下为何此时传旨……/赵雅芝刚搭上李思思铁甲上的手顿了顿,指尖剧烈颤抖,预感漫过心头

李思思皱眉起身,内里玄色常服上的褶皱还未抚平,赵雅芝已悄然退到她身后半步。内侍苏维展开明黄的圣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抚国大将军李思平定三州,铲除余党,劳苦功高,朕心甚慰。今将永宁公主赐婚于李思,择吉日完婚,钦此——”

“什么?”李思思猛地抬头,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苏公公,劳烦您再说一遍?”

苏公公陪笑道:“将军,这是天大的恩典啊!永宁公主金枝玉叶,配您正合适啊”

赵雅芝站在阴影里,只觉心口像被寒针扎透,疼得连呼吸都发颤。她望着李思思挺直的背影,那是她从少女时就仰望的模样,可此刻那背影里却透着她读不懂的僵硬。她指甲掐进掌心,逼自己挤出平静的声音:“将军,此乃圣意,接旨吧”

李思思却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又看向苏公公:“恕臣不能接旨”

苏公公脸色一变:“将军,您这是……要抗旨不尊?”

“臣不敢抗旨,”李思思声音沉如寒潭,“但臣与公主素无交集,且边关未靖,臣愿自请镇守边关,无召不回京。还请公公回禀陛下,恕臣难承圣恩”

“若公公为难,我便明日亲自面见圣上……”

赵雅芝猛地抬头看她,眼底的惊痛藏不住。她这是……为了拒婚,连京城都不想回了?

苏维急得直跺脚:“将军!您这是何苦啊?”

苏公公无奈,只得揣着圣旨匆匆离去。院门关合的刹那,赵雅芝匆匆转身,快步走向偏房。李思思追上她,在门口攥住她的手腕:“阿芝,你听我说——”

“将军,圣意并无不妥,公主娇躯,配您正好”她声音发颤,却倔强地不肯回头

“郎情妾意,必然不只是陛下一人的决策!”李思思喉结滚动,指腹摩挲着她腕上的玉镯

“阿芝,我不要,你分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将军!你逾越了”赵雅芝猛地抽回手,推开门进去,“我并不知,将军心意实属难测,你的伤口还没好,明日还要面圣,早些歇息吧”

门“砰”地关上,落了锁。李思思站在门外,屋内烛火熄灭时,像有把钝刀在心里反复切割。她知道,这道圣旨不仅捆住了她,更扎伤了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赵雅芝透过屏风望着门外消瘦的身影久久驻足不肯离去,心里猛然一颤,搭在檀案上的手“哐当”一声翻倒了药箱,瓷瓶滚落,药汁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她此刻心里淌的血斑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呜呜咽咽的,倒像是替她哭出了声。她抬手想抹眼泪,指尖触到脸颊才发现早已湿透,那些被死死咬住的呜咽终于挣破喉咙,碎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想起方才李思思说“不接旨”时的决绝,想起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尖像是被反复撕扯——她抗旨是为了谁?是为了她,还是真的只是不愿娶公主?可若真是为她,为何要选镇守边关这条路?那分明是要把两人都逼到绝路

“李思思,你值得最好的……”她攥着胸前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哽咽得不成调“莫要自毁前程……”

门内的哭声细碎却钻心,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耳里,她站在廊下,玄色的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几次抬起想叩门,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

“我知晓你能护我周全,可这护城河的灯盏我却不是很想看了…这是你第二次救我,我已无力偿还”

门内依旧没有声音

她站了许久,直到窗纸上的月影移过三指宽,才缓缓转身。每走一步,都觉得背后那扇门重逾千斤,而门内那片黑暗里,正蜷缩着她此生唯一想爱,却偏偏不能公之于众的人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最终与无边的夜色融在一起

永宁公主并不知道将军府的风波,她不似往日那般沉着,发髻上的珍珠流苏晃出细碎的光,裙裾随着风轻舞着

“父皇!您真的把我许给李将军了?”

祈渊笑着揉她的发顶:“你啊!怎么?不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永宁公主脸颊绯红,“女儿早就听说李将军是大英雄,上次宫宴远远瞧过一眼,比话本里写的还好看呢!”

皇帝朗声大笑:“朕的小永宁还是个孩子心性。不过李思确是良配,父皇不会亏待你的”

公主甜甜地应着,心里早已开始盘算嫁衣的纹样,却不知千里之外的边关,正有一场风雪要为这桩婚事铺路

次日清晨,李思思一身朝服站在太极殿外。殿门推开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公主娇俏的笑声,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陛下”她跪地叩首,声音沉稳,“臣昨日思虑再三,仍觉与公主不配。臣此等粗鄙之人,实在难于公主千金之躯,臣愿驻守边关,以报陛下隆恩,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放下茶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李思!朕的旨意当真让你如此不满?还是朕的永宁配你不成?你可知抗旨的罪名?”

“臣不敢”李思思抬头,眼底映着殿外的晨光,“但臣知,强扭的瓜不甜。公主值得真心待她之人,而非臣这般边关武夫”

皇帝冷笑一声,“早闻你从沐风楼带回一位女子,莫不是我这启国公主竟比不得她?李思你好大的胆子!”

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永宁公主躲在屏风后,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眼泪啪嗒掉在绣着并蒂莲的裙摆上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朕的旨意,不会改!”

李思思叩首,声音里带着决绝:“臣!求陛下收回成命!”

“退下吧”

她转身走出太极殿时,刺眼的阳光被愁云遮盖,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赵雅芝之间,隔的不只是宫墙,还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圣旨。而那道圣旨,正像一张网,要把所有人都困在这深宫与将军府的爱恨里

乌云愈压愈低,像一块浸了墨的棉絮沉沉盖在皇城上空。李思思径直跪在了太极殿外的丹墀下

“陛下,臣李思恳请收回赐婚之旨!”

她的声音穿透晨雾,撞在紧闭的殿门上,只弹回几声空响

没多时,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先是稀疏的几点,转瞬就连成白茫茫的雨幕。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浸透衣袍,紧紧贴在背上,将那旧时的疤痕勾勒得愈发清晰。南戎北域之战留下的痕迹,还有那日捉拿细作留下的伤口此刻被冷水一激,内里的钝痛便丝丝缕缕往上涌

“陛下!臣与公主素无情谊,强凑一处,只会误了公主终身!”她仰头望着殿顶的琉璃瓦,雨水灌进嘴里,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殿内始终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在空旷的广场上轰鸣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混沌。李思思的膝盖陷在泥泞里,起初是麻木,后来是刺骨的疼。腹上的伤口终于撑不住,温热的血混着雨水往下渗,在衣料上洇出大片暗沉的红,又被新的雨水冲淡,晕成模糊的痕迹

近午时分,有小太监偷偷跑出来,想给伞,被她挥手挡开:“不必”声音已经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就那样跪着,从晨光熹微到日影西斜。雨势没有丝毫减弱,打在她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冰粒。视线渐渐开始模糊,耳边的雨声也变得遥远,只有那句“求陛下收回成命”,还在凭着一股执念从喉咙里挤出来,越来越轻,越来越散

“将军……”远处似乎传来李克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回头,脖颈却重得抬不起来。腹上的伤口像是裂开了,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滚落

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最后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那扇门后,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是她挣不脱的枷锁。她想起昨夜门后的呜咽,想起她为她上药时颤抖的指尖,心口猛地一缩,喉头涌上腥甜

“陛下……臣……”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身体一软,她重重向前栽倒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见赵雅芝撑着伞奔过来,裙角被雨水打湿,脸上满是泪痕

而太极殿的门,始终没有开……

“父皇~可是儿臣真的好喜欢他,他守着家国,我守着他,有何不可?父皇总说他是栋梁,可栋梁也需要人暖着啊。他不肯娶,难道是觉得我配不上他?”永宁的话语里多了几分忧愁

“李思并非寻常武将,他十二岁上战场,手里攥着的是十万将士的命,心里装的是启国的安稳!你嫁过去,要守的可能不是红墙绿瓦,是边关的风沙,是他随时可能出征的空房——这些,你想过吗?”祈渊语重心长

“况且……父皇不知他是心有所属,还是他不想耽搁你啊”祈渊放下朱笔,看着永宁泛红的眼眶

永宁没说话,转身时却悄悄攥紧了手帕——她知道,父皇这话里,藏着默许的松动

摔碎最后一只玉盏时,殿内已遍地狼藉……

上好的官窑瓷片混着散落的珍珠,被她踩在绣鞋底下碾得咯吱响,像是在碾什么人的骨头

“放肆!都是废物!”她猛地掀翻案几,笔墨纸砚泼了一地,朱砂砚台在青砖上砸出个暗红的印子,“一个李思!一介武将!本宫屈尊降贵要嫁他,他竟敢抗旨也不愿娶本宫!”

贴身侍女吓得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只听见公主的声音淬了冰似的:“他不是说怕耽误本宫吗?好啊,我倒要看看,这旨意是你三拜九叩便能收的回吗?”

她忽然笑了,笑声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琉璃盏的刺音

侍女浑身一颤:“公主息怒,这天下是启国的天下,自然公主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哼~那是自然!到底还是楚微深的我心啊!哈哈哈哈”贴身侍女跪在永宁身前,一点一点捡起略大一点破碎的瓷片

“来人,给本宫沐浴更衣…”方才情绪激动时发髻间的流苏缠绕在发丝,宫女细细拆解却还是惹得她发怒

“嘶…贱婢!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公主一掌拍在侍女脸颊,看着人跌在还未处理干净的碎瓷片上,渗出血来也毫不在意,“好大的胆子,模样倒是生的好看,等本宫嫁进将军府,自然是容不得你!”

她弯腰捡起半块锋利的瓷片,指尖被割破也不眨眼,反而用血染了染唇,对着铜镜笑得妖异:“李思不是要保家卫国吗?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家国重要,还是他那点可怜的骨气重要!”

继而又转过身来,不等侍女反应,脸颊上的血珠如雨幕斑淌了下来

“公主恕罪,奴婢知道错了,公主”她极力的用双手捂住划破的脸颊,鲜血还是从指缝涌出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在她染血的指尖和满地狼藉上,那双眼曾含着娇憨的眸子,此刻只剩翻涌的戾气,像淬了毒的匕首,恨不能立刻插进谁的心脏

“楚微,将她带走…”权利是她们手中的利刃,是她们心中所想要的为所欲为

“快!把将军抬进内院!”副将李克的声音发颤,指挥着仆从小心翼翼地挪李思思下车,目光扫过那片被血浸透的衣襟,脸色瞬间白了

“去!快去请温医士!”李克对着仆从吼道,“将军不敢有半分差池,让她快一点”

待到医士赶来之时,内院就乱成了一锅粥。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换床褥、烧热水,却被温锦殇的话语惊到:“笨手笨脚的!都下去!别惊了将军!”

温锦殇亲自上前,想替她解开湿透的朝服,手指刚碰到衣襟,就见她眉头猛地抽搐,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的手僵在半空,鼻尖一酸——这位在战场上断了肋骨都能挥刀砍人的将军,此刻竟虚弱成这样

赵雅芝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腹被绣针扎出了血珠也浑然不觉……她刚从偏门绕过来,就听见内室里传来医士压抑的低喝,脚步顿在廊下时,正撞见婢女掀开床帘去取换洗衣物——那一眼,足够她看清床上人的模样

李思思平日里挺直的脊梁此刻陷在被褥里,脸色白得像宣纸,连唇瓣都褪尽了血色。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眉骨上,衬得那道常年蹙着的眉峰软了许多,却也更显脆弱。最扎眼的是她露在外面的肩膀,几道浅疤交错着……

那道狰狞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混着雨水和污泥,看得人心头发紧

温锦殇的脸“唰”地变了色,也顾不上喘气

“快!烈酒!干净的布巾!还有银针,要最粗的那种!”她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抖——她照料李思思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此处崩得厉害,分明是伤了根本

“愣着干什么?”她对着旁边发怔的丫鬟低吼,“拿热水来!再慢些,将军的血都要流干了!”

新的血痕正从包扎的白布边缘慢慢渗出来,在月白寝衣上洇开一小片暗褐

“吱呀”一声,温锦殇从里面出来,撞见她时愣了愣:“赵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她张了张嘴,想问“将军她怎么样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哑声

温锦殇没疑,只叹了口气:“姑娘还是自己进去瞧瞧吧,只是将军这身子……唉”

话音未落,内室又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赵雅芝地抬头,隔着半掩的门,看见李思思的手指在床褥上蜷了蜷,那瞬间的脆弱,让她鼻尖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她发疯般闯了进去,李思思额角的汗浸透了方枕,她用沾着茉莉清香的手帕一点一点为她擦拭

“阿芝…芝芝…我心里只有你……”李思思的呓语抖的不成样子

赵雅芝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她手背上“我懂的……我都懂的!”

可是她听不见的…她还陷在混沌里,眉头拧得死紧,像是在跟什么人拼命,喉间滚出破碎的气音,全是她的名字

她跨过门槛,裙角扫过廊下的青苔,带起几星湿冷的水珠

“李副将”她忽然停步,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意,却已稳了许多,“方才我来过的事,不必让将军知道”

李克愣了愣,看她眼圈泛红,心里大致明白了几分,低声应道:“姑娘放心,我懂的”

推开门时,廊下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撞进来,落在她脚边。她反手关上门,脊背抵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去,怀里那方被眼泪浸透的帕子,此刻硬邦邦地硌着心口

方才在她床边,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阿芝…芝芝”那声音明明是从昏迷人口中漏出来的,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糊涂着?是真的念着她,还是把她当成了旁人?

她抬手抚上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才发现眼泪还在往下掉。李思思那样的人,是启国的铁壁,是陛下倚重的利刃,怎么会在昏迷时露出那样脆弱的模样?又怎么会……叫她的名字?

她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她通红的眼,鬓边的银钗歪了,裙摆上还沾着从皇宫带回来的泥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若是被旁人看见,不知要传出多少闲话

“她若是醒了……会不会记得?”她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千万别记得……她只想添一层疏远

不记得呢?那她今日在她床边掉的那些泪,说的那些话,岂不成了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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