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箱像被施了魔法，陆陆续续堆满了缦合公寓宽敞的玄关。大大小小，印着不同品牌的LOGO。纪云舒拆开它们，像是在拆开一个个为这个巨大空间注入生机的礼物。
一块厚实柔软的米白色羊毛地毯，铺在客厅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中和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奢华感。踩上去，脚心陷入一片温柔的包裹。一套设计简约、釉面温润的骨瓷餐具，替换掉了原本冷硬的金属器皿，安静地躺在厨房中岛台的置物架上。一台小巧的奶白色意式咖啡机，占据了料理台一角，旁边放着新开封的咖啡豆，散发出烘焙后的醇香。
纪云舒亲手摆放着这些小物件。她把一个草绿色的懒人沙发拖到巨大的落地窗边，旁边放了一个可移动的、原木色小边几。傍晚时分，夕阳熔金，泼洒进空旷的客厅，给羊毛地毯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她会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懒人沙发，打开电视，调到一个正在播放轻松综艺的频道，让里面夸张的笑声和罐头音效充满空间。小边几上，放着她点的一份不算昂贵但热气腾腾的外卖——或许是酸辣粉，或许是煲仔饭。
她捧着碗，小口吃着，目光偶尔投向窗外璀璨流动的城市灯火，偶尔被电视里无厘头的游戏环节逗得莞尔。空气里不再只有雪松的冷香，混合了食物的烟火气、咖啡的微焦香、羊毛的暖意，还有属于她自己的渐渐沉淀下来的生活气息。
那个冰冷空旷的金丝笼，正被她用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一点点填满，染上属于“纪云舒”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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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急促地响起，带着叶蓁蓁特有的风风火火。
纪云舒刚打开门，就被一个熊抱勒得差点喘不过气。
“啊啊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传说中的缦合！”叶蓁蓁像一阵旋风卷了进来，眼睛发亮，四处打量，嘴里啧啧有声，“啧啧啧，这视野！这层高！这空旷感！我从进小区就感受到了金钱的味道，云舒宝贝儿，你这真是麻雀变凤凰……啊呸，是珍珠蒙尘终放光芒！”
她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把自己重重摔进那个草绿色的懒人沙发里，陷进去。“快！老实交代！首映礼怎么回事？后台怎么回事？顾屿真人是不是帅炸天？还有还有，迟大佬亲自下厨？！我的天！这什么神仙剧情！快给我展开说说！细节！我要所有细节！”
纪云舒被她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些晕，嘴角却忍不住弯起。她坐到叶蓁蓁旁边的地毯上，抱过另一个靠枕，将首映礼的星光熠熠、后台的意外相遇、顾屿的谦和、导演编剧的赞赏，以及那个在厨房里沉默忙碌的高大背影，娓娓道来。
叶蓁蓁听得两眼放光，时而捧心尖叫，时而捶胸顿足恨不能亲临现场。
外卖到了。纪云舒点的是两人份，是叶蓁蓁喜欢的川菜馆子，不算顶级奢华，但足够美味下饭。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就着小边几，一边吃一边聊。
“说真的，”叶蓁蓁夹起一块水煮鱼片，满足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待遇，简直了。迟昼他……到底图啥啊？”她咽下食物，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探究，“就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这成本也太高了吧？又是豪宅，又是百万零花，还亲自下厨陪你看电影见偶像……这哪是协议恋爱，这是供了个祖宗吧？”
纪云舒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碗里鲜亮的红油汤汁映着她有些茫然的脸。
“我也不知道。”她声音轻轻的，“有时候……感觉很不真实。就像住在云端，脚下是空的。”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奢华却因她的小物件而显得温馨了些许的空间，“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份协议。协议结束那天，这些……是不是就都没了？”
叶蓁蓁放下筷子，难得正经地看着她：“宝贝儿，别想那么远。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看他现在做的这些事，哪一件是协议里白纸黑字写着的？带你看首映礼？给你做饭？没有吧？这分明是……”她拖长了音调，挤眉弄眼，“有情况啊！”
纪云舒脸一热，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别瞎说。”
就在这时，纪云舒放在小边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微信。
【迟昼】：明晚有空吗？几个朋友小聚。
纪云舒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谁啊谁啊？”叶蓁蓁眼尖，立刻凑过来看。
看到内容，她眼睛瞬间瞪圆，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兴奋：“朋友聚会？！卧槽！见亲友团了！这是要带你打入核心圈子的节奏啊！”她抓住纪云舒的胳膊摇晃，“去！必须去！带上我！带上我！我帮你参谋参谋！顺便近距离观察一下大佬的朋友圈都是什么神仙！”
纪云舒被她晃得头晕，心里既紧张又有些无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迟昼的朋友……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但看着叶蓁蓁兴奋得发亮的眼睛，想到如果有这个活宝在身边，或许能冲淡许多尴尬。叶蓁蓁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颗定心丸，她张扬泼辣的性格，绝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回复：【好的。可以带个朋友吗？叶蓁蓁。】
信息发送出去，她感觉手心有点冒汗。
几乎没怎么等待，迟昼的回复就来了。
【迟昼】：可以。
干脆利落。
叶蓁蓁看到回复，兴奋地“耶”了一声，摩拳擦掌：“行！让姐看看，迟大佬的哥们儿都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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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地点在二环内一条静谧的胡同深处。车子在狭窄的青砖巷道里穿行，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没有招牌，只有门楣上悬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笼，映着门环上斑驳的铜绿。
推门而入，却别有洞天。一个精心打理过的四合院，天井里种着石榴树，枝桠在暮色中伸展。正房被改造成了餐厅，暖黄的灯光透过雕花木格窗棂洒出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檀木味道。
周时越作为主人，早已等在院中。他穿着一件骚包的暗紫色丝绒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粒扣子，头发精心打理过，带着一种风流不羁的慵懒。看到迟昼和纪云舒进来，他眼睛一亮，目光在纪云舒身上扫了一圈，随即落在落后一步的叶蓁蓁身上，挑了挑眉。
“哟！稀客啊迟老板！总算舍得把你家宝贝儿带出来见人了？”周时越笑着迎上来，语气熟稔又带着调侃，眼神却锐利地打量着纪云舒，又转向叶蓁蓁，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这位是……？”
“叶蓁蓁，我朋友。”纪云舒介绍道，声音努力维持平静。
“叶小姐，幸会。”周时越伸出手，笑容灿烂，带着一种天然的吸引力，却也透着一丝审视。
叶蓁蓁大方地与他握手，毫不怯场地迎上他的目光：“周老板，久仰大名。”语气不卑不亢，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透你了”的犀利。
迟昼只是淡淡瞥了周时越一眼，那眼神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周时越夸张的调侃收敛了几分。他侧身，引着他们走向餐厅。
餐厅里，沈明修已经到了。他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润儒雅，正安静地翻看着一本线装书。看到他们进来，他放下书，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得体的笑容：“来了。”
他的目光在纪云舒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纪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沈明修。”
“沈医生好。”纪云舒连忙回应，对这位气质温和的医生印象很好。
迟昼提前给纪云舒简单介绍过今天来的人。周时越和沈明修都是他发小，沈明修医学世家，现在是一家医院的心外科医生。周时越自己投资做点小生意。
程林站在稍远些的角落，他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笔挺，看到迟昼进来，微微躬身：“迟总。”目光扫过纪云舒和叶蓁蓁，点头致意，没有多余言语，安静地退到一旁，确保服务生能及时添茶倒水。
落座。圆桌中央摆着几道精致的冷盘。周时越作为东道主，自然成了气氛担当。
“来来来，尝尝我这儿的招牌醉蟹，今天刚到的阳澄湖大闸蟹，保证鲜掉眉毛！”他热情地招呼着，话题却很快转向迟昼，“我说老迟，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够好啊！金屋藏娇这么久，要不是今天聚会，我们还以为你打算孤独终老了呢！”他边说边用促狭的眼神瞟向纪云舒。
“时越。”迟昼开口，打断了周时越的话头。他没有看周时越，只是拿起公筷，动作流畅地夹了一块剔好的、雪白的蟹肉，放到纪云舒面前的小碟子里。
周时越被噎了一下，耸耸肩，做了个“我闭嘴”的手势，但眼底的促狭笑意更浓，转向叶蓁蓁：“叶小姐，来，别客气，尝尝这个。”
叶蓁蓁立刻接招：“周老板这地方藏得够深啊，要不是托云舒的福，我这辈子估计都摸不进这门槛儿。”她夹起一块水晶肴肉，姿态优雅地送入口中，“嗯，不错，肥而不腻。不过嘛，比起我们天津的狗不理包子，还差点意思。”
“哟？”周时越挑眉，来了兴致，“叶小姐天津人啊？那改天可得请您这位行家，好好给我这儿的津菜把把关了！”
“行啊，”叶蓁蓁毫不示弱，眼睛弯弯，“就怕周老板到时候不敢让我说真话。”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一个风流倜傥妙语连珠，一个泼辣犀利反应机敏，逗得沈明修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气氛瞬间被炒热，没有了初见的拘谨。
席间话题天南海北。周时越主导着节奏，从最新的科技趋势聊到某个小众乐队的现场，又跳到某个热门社会新闻。沈明修偶尔发言，言语精准，见解独到，总能四两拨千斤，风趣而不失深度。程林像是一个精准的数据库，在涉及具体数据或行程细节时，会适时补充一两句，严谨周到。
纪云舒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小口吃着迟昼适时为她添的菜。面前的碟子仿佛有魔法，总能在她快吃完时，被无声地添上新的菜肴，或是鲜嫩的清蒸鱼腩，或是清爽的时蔬。他动作自然，目光很少在她脸上过多停留，仿佛只是履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职责。
直到话题转到某个关于“信息茧房”的社会现象。
周时越正侃侃而谈算法推送的弊端，叶蓁蓁激烈反驳，认为用户自身的选择偏好才是关键。沈明修微笑着调和，指出这是双向作用的结果。
一直安静的纪云舒，在叶蓁蓁又一次被周时越噎得瞪眼时，忽然轻声开口：“其实……就像我们写小说。”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席间瞬间安静了一瞬，目光都聚焦过来。
她似乎没察觉，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眼神带着思考的光：“作者预设了情节走向，埋下线索，就像是算法设定了推送逻辑。但读者……嗯，用户，他们接收信息时的解读和再创造，往往能突破作者的预设，形成完全不同的‘故事’。信息茧房或许存在，但破茧的力量，其实也在每个接收信息的人手里。”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可能比喻不太恰当……”
“非常恰当。”沈明修率先开口，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欣赏，“纪小姐这个比喻很精妙，点出了信息传播中主客体的互动性和受众的能动性。比我们干巴巴的分析生动多了。”
周时越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哟，没看出来啊，小嫂子还是个哲学家？”
纪云舒的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迟昼。
迟昼正端起茶杯，闻言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杯中澄澈的茶汤上，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仿佛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晚餐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离开时，周时越亲自送他们到门口。趁着纪云舒和叶蓁蓁走在前面，他用手肘碰了碰迟昼，压低声音，带着笑意：“老爷子眼光毒啊，这小嫂子……有点意思。”他朝纪云舒的背影努努嘴，“看着安静，内里藏着乾坤呢。”
迟昼脚步未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周时越一眼。但在昏黄的灯笼光线下，周时越分明看到，迟昼那向来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车子驶离幽静的胡同，汇入城市夜晚依旧喧嚣的车流。
车内流淌着低缓的爵士乐。迟昼专注地开着车。纪云舒坐在副驾，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回想着今晚的种种。紧张感早已褪去，她偷偷看了一眼迟昼的侧脸，冷硬的下颌线在明灭的光影中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气氛安静，却不再有初识时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微妙的松弛感，在狭小的车厢里缓缓流淌。
回到缦合，纪云舒刚关上门，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蓁蓁】：到家了没？！！！
【蓁蓁】：啊啊啊啊啊！我憋了一路了！！！
【蓁蓁】：那个周时越！！！简直了！！！行走的荷尔蒙发射器！！！骚包！自恋！嘴还那么毒！但是……【捂脸.jpg】
【蓁蓁】：他居然知道我最喜欢的那个地下乐队！还怼我说我品味小众！气死我了！但是……他笑起来那颗虎牙……有点该死的迷人是怎么回事？！【抓狂.jpg】
【蓁蓁】：还有沈医生！温文儒雅！人间理想！程特助！沉默的帅！安全感爆棚！迟大佬的朋友圈质量也太高了吧！！！
【蓁蓁】：不过最绝的还是我家宝贝儿！你那番关于信息茧房的发言，绝了！没看沈医生眼睛都亮了吗？还有周骚包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牛逼！
【蓁蓁】：我宣布！今晚收获巨大！除了被周骚包气到三次！【翻白眼.jpg】
纪云舒看着屏幕上叶蓁蓁连珠炮似的吐槽和花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些关于协议、关于未来的隐忧，似乎在这一刻，被这鲜活热闹的人间烟火，暂时冲淡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脚下依旧璀璨的不夜城。
指尖拂过新买的咖啡机冰凉的机身。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食物的香气，和朋友们留下的、热闹的余温。
有没有人在看呀，告诉我一声好不好，感觉一直在单机写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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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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