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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宝清观

第一章【宝清观】

腊月十四那天才过晌午,彤云密布,天空中乌压压的,王太监眯着眼,觉得脸上凉飕飕的,摊开手掌一看,一朵细小的雪花慢慢在掌心融开。正要吩咐小太监掌灯,一顶四人小轿悄然而至,王太监认得轿旁随行的是宠妃齐妃身边得力之人刘德喜,赶忙迎上前见礼,一边笑问道,“刘公公这是去哪里?”

刘德喜赶忙躬身回礼,不待开口,轿帘已被轿内之人掀起,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脆生生响起,“王公公,我师傅病重,母妃命我前去探望。”王太监一听声音便知是齐妃幼子,皇四子詹佶,年方十二,拜宝清观一元道长为师已有六载,每隔数月便要去观中习武小住。岁末年关按说不是习武之期,但听说道长病重,王太监不敢怠慢,忙道,“殿下拳拳孝心,道长定会逢凶化吉,长命百岁。”詹佶笑而不答,放下帘子。刘德喜向王太监行了一礼,那小轿朝宫门方向飘然而去,一会儿便在白茫茫的雪中看不清了。

王太监弓腰目送着小轿走远,回头赶忙招呼着小太监给各处掌灯。

出了宫城一路向南,转眼已到城郊驿站,刘德喜命停轿换了马车,吩咐抬轿的小太监回宫复命。他扶着詹佶上了轿,自己亲自赶了马车,一路疾驰。詹佶虽是不解,心想必是因为师傅病急,母亲吩咐的吧。不由得心急问刘德喜,“我师傅病得怎样,严重吗,前日来信还好好的,怎么母妃突然吩咐我去探病,父皇今早在小书房拟诏立三皇兄为太子,我还没来得及去恭喜皇兄呢。”

刘德喜素日是个话少稳重之人,此刻更是一心赶路,并未作答。詹佶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便要放下帘子,却听刘德喜的声音低低传来,在风雪中瓮声瓮气的,“殿下莫要心焦,道长的病应该无碍,殿下只管安心在观中住下,好好侍奉师傅汤药,等道长痊愈了娘娘自会接殿下回宫。”詹佶心下更是不解,即无大碍为什么还要留下侍奉?马上过年了,往年这时宫里事多,父皇和母亲都不让他去观里习武了,何况三皇兄册封太子,几日后就要举行册立大典,必然有些礼节繁缛需要自己参与的。话说回来师傅正当壮年,怎么得了急病呢,到底要不要紧?这个刘德喜一向严厉,也不敢多问他……

正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经停在宝清观山门口。宝清观本是一座皇家宫苑,地处城南终南山半山腰上,与宫城不过六十来里路程。本朝崇武尚道,太祖朝一位公主在此修行,太祖皇帝赐名敕建宝清观,后来专供皇子公主太妃们修行问道。詹佶的师傅一元道长,本是一名游方道士,十余年前来此游历。宝清观向来尚武,皇子们多在此拜师习武。主持见一元谈吐不俗,道行深厚,更兼武功精纯,便邀他留下。齐妃所出的两个皇子,即将立为储君的皇三子詹铭和四皇子詹佶都在他门下习武。

一元的住所在宝清观中靠后山的一个小院子,最为清静。一元此时正在房中打坐,忽听小道士报皇子詹佶来访,惊疑之下顾不得多想,一边披了外袍出门迎接,一边听到詹佶连声问着“师傅身体怎样了,要不要紧?”师徒二人在门口差点撞上,面面相觑。一元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你母妃怎样?”詹佶也忙问,“师傅不是病了吗?母妃让我来侍奉师傅汤药。师傅身体到底哪里不舒服?”詹佶看着师傅,一元道士今年三十三岁,因为常年清修,显得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他一身月白道袍,衣带飘逸,乌发如云,星眸闪烁,面色如平日一样红润光洁,实在不像有病的样子。此时一元一脸惊讶,“为师好好的,哪来的病啊……” 他紧跟着问道,“你母妃还有什么交代?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父皇身体如何?”

詹佶心下也茫然不解,但是他知道母亲素来敬重一元道长,必然不是拿他胡乱消遣。一边回想一边慢慢回答:“母亲只说师傅病重,要我亲自侍疾,并特意交代等师傅身体大好再回宫。父皇精神还好,只是近日天冷咳嗽多一点。哦对了,有件大事您还不知道,父皇要三皇兄为太子,皇兄过两日肯定会亲自告诉师傅呢……”

“你说什么?詹铭殿下立为太子了?”一元猛地站起来问道,“你大皇兄和二皇兄呢,他们俩是什么态度?”

詹佶下了一跳,说道,“听说父皇实在小书房下诏的,想必过几日就要举行册封典礼了,我还没来得及见过皇兄,就被母亲催着来看师傅了。大皇兄和二皇兄,嗯,这是父皇的旨意,他们应该也没有什么意见。”

一元沉吟不语,刘德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屋内多时,这时看二人无话,上前递过一个包裹,说道“这是娘娘特地给道长的,说是道长爱吃的家乡小吃。”放下包袱对詹佶行礼说道:“那殿下好好侍奉道长,老奴回宫向娘娘复命了。” 刘德喜又向一元行了一礼,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刘德喜慢慢退出屋子,就像他刚才没有来过一样。

詹佶好奇问,“师傅,这是什么?是我母妃的家乡小吃吗?”

一元慢慢打开包袱,一个铜盆内盛着灰绿色的东西,闻起来一股酸味,又有一股豆香,詹佶从未见过此物,好奇地用手摸了一下,触手冰凉又有弹性,似是胶冻之物。一元若有所思,说道,“这是一生凉粉,用绿豆磨浆发酵制成。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外地人吃不惯,嫌酸厌臭,往往以为是变质**了,殊不知这才是人间美味呢。”

詹佶对什么凉粉却不在意,他吃惊道,“您说我们家乡?您家乡哪里啊?”

一元微笑,“我的家乡,也就是你母亲的家乡啊。你母亲没跟你讲过,她来自哪里吗?”

“似乎听母亲说过,外祖父追封弘农县侯,弘农是她的家乡吧。不过外祖父去世得早,族内也无亲近族人,远支的也没有在京的,所以我所知甚少。师傅也是弘农人吗?”

“嗯,你外祖父本是弘农郡守,那年我像你这么大,及戎来犯,我们村子里大人几乎被杀光,幸存的人一路逃难,路上被你外祖父救回军中,我们中年纪大的就参了军,我年纪小,太守就带我回府里给夫人小姐牵马驾车。你母亲大我三岁,她与一般女孩儿不一样,并不爱闺房女红,却爱骑马驰骋,舞刀弄棒……”

一元平日虽也是个开朗诙谐爱说爱笑之人,但詹佶从未听他说过自己少年时的往事,此时也不敢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齐太守和弘农太初宫的灵宝道长是好友,时常相聚,研讨兵法,切磋武艺。那日也是这般大雪,我驾车送道长回太初宫,路上车辙陷到雪坑里,道长下车想帮忙推车,却见我仅凭双臂之力,硬生生将马车从泥坑里拉了出来。道长见我如此天生神力,便想收我为徒。我不敢自专,回去禀告了老爷,老爷也是个惜才之人,便让我正式拜入太初宫门下习武,并许我学成后在军中任职,博一个功名前程,封妻荫子。 ”

一元道长的声音慢慢有了笑意,声音轻柔又欢快,似乎回到年少的自己,“我并不是贪图什么功名利禄,只是我心里存了一个念想,我想……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她,她光风霁月,只把我当弟弟看待。我却想学得一身本事,杀敌建功,堂堂正正向她求亲。”

一元虽未说“她”是谁,但詹佶已经猜出来了,他屏住呼吸,不明白为什么一元会在今日将自己少年时的隐秘心事告诉他。难道他不知道事关皇家宫闱,非同小可吗?詹佶隐约感到今日并不寻常,或许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几年后战事吃紧,我欲回齐太守军中效力,却得知她已备选进宫。万念俱灰之下,我没有追随老爷麾下,而是回到太初宫,打算跟着师傅入道修行。几个月后我听说老爷不幸阵亡,我抑制不住悔恨,我本该在老爷身边保护他的,却为一己情伤,逃避到小小道观里画地为牢。我又念及她孤身一人进宫,又没有亲族庇护,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过得怎样?我禀明了师傅,出山游历,一路寻访古道名观,与道友切磋道法技艺。又打听到京城宝清观是皇家敕建,我便寻到这里,幸得掌教道长青睐,我在观里安下身来。得皇天眷念,果然数月后她来观里为父亲打醮,也为小皇子祈福。”

一元的笑容里加了一丝苦涩,但又轻快起来,“她认出我,自然是像见到兄弟那样惊喜亲热。我本来就是想报答老爷恩情,如今看她圣眷正浓,又有了皇子,也为她高兴,想来老爷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吧。从此我收了少年旖旎心思,只一心向道,打熬功夫。你皇兄幼时也跟我习武,但他体弱多病,我只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你却如我一般是习武的好料子,我本想将这一身本领,悉数传给你,也许你能做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呢,哈哈。”

一元的声音爽朗了起来,詹佶也跟着开心了,笑着说道,“师傅为什么说本想?难道您不想教我了?我还要跟着师傅练一辈子呢……”

一元慢慢收住了笑声,凝神看着詹佶,“我不知道能不能教你一辈子。你记住,弘农太初宫,我的学问和功夫是在那里学的,你也可以。我和你母妃是同乡的事,这京里并无人知道,你出去也不要跟人说道。”

詹佶还想说什么,一元却站起身来说道,“天黑了,你快去用膳,用完还去书房歇息吧。”

詹佶只好起身行礼拜别,自去膳房用膳。一元望着詹佶身影转过墙角,叫了一个小道士过来,悄悄吩咐了几句。那小道士点头答应,去马房骑了马就往城里赶去。雪越发大了,马蹄印一会儿便被新雪覆盖,只留两行浅浅的印子。

詹佶做了好奇怪的梦,似乎回到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远远地像个道观但又不是宝清观。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女骑在马上,詹佶却知道她就是母妃,他喊着“母妃等等我”,那少女银铃一般咯咯笑着,策马狂奔。詹佶想追又追不上,正焦急着,皇兄的声音传来,“詹佶你追不上我们的,我和母妃去去便回,你在宫里好生等着我们。”皇兄也骑马追着母妃而去,詹佶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心说你们把我扔在这里,我怎么回宫啊?忽的听到师傅的声音:“詹佶,詹佶,醒醒!”詹佶大喜,忙道:“师傅,你快带我去追上他们!”

詹佶猛地惊醒,还在念叨着“师傅,快点追他们啊……”却看见一人拿着盏酥油灯站在面前,正是师傅一元。再低头一看,一床素被,一席草垫,满墙书架,才想起自己睡在宝清观小院师傅的书房。他不好意思道,“师傅,我是不是说梦话吵到你了?我做了个梦……”

一元打断他,正色说道,“宫里出事了,你赶紧走吧,跟我来。”

詹佶心里莫名紧了一下,又紧跟着咚咚咚跳起来,颤声问,“是父皇吗?”

一元不语,只是看他穿好中衣,递给他一件棉袍,轻声道,“穿这个吧。”

詹佶看衣服是道袍样式,迷惑到,“不是回宫里吗?”

一元摇摇头,待他穿戴好,竟然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快步出到院门,门口拴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詹佶认得这是一匹老马,名叫大枣,少说也十几岁了,他自小在观中就见过,师傅近些年从不骑它,只是经常跟马梳梳毛,说说话,他还暗地笑过师傅呢。

师傅把他扶到马上,欲言又止,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艰难说道,“你父皇母妃薨逝了,詹铭……还没有消息。”

詹佶脑子嗡的一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元继续说道,“你母亲这时候突然送你过来,我就觉得不寻常。大皇子和二皇子为立储与你母亲争斗已久,储位久而未悬。皇后无所出,本朝无嫡皇子。他二人虽丧母,但外族舅族多为贵戚权臣,你母亲宠冠后宫,却无外戚支援。立嫡立长,朝中大臣多支持立大皇子。今年春上你父皇为你皇兄与镇南节度使梅侯爷的千金赐了婚,那时大皇子便隐隐有了忌惮之意……”

一元一面嘘嘘叨叨说着,一面手里不停地给他整理着包袱马镫,詹佶却如木偶一般,任由他摆弄,耳朵里回想着一元的话“大皇子……二皇子……立储……”,却完全不知其意,只是想着,父皇死了?母亲和哥哥,也死了吗?我这是去哪里?

一元大喝一声“詹佶!听我说!”一元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知道此时不能精神涣散,强忍着泪水听一元说话。

“詹佶,这是我托人刚从宫里打听出来的,消息还都秘而不宣。明晨或许就能听到邸报了,不管邸报怎么说,大皇子必然要继位了,你母亲送你出来,就是怕有宫变,你与太子一母同胞,他留不得你。也许宫里马上就要来人找你,你赶紧从后山走,那条小路我带你采药走过,大枣也认识路,它知道怎么回弘农,老马识途,现在是用着它的时候了……”

枣红马眸的一声,鼻子里出了一口粗气,雄赳赳地抬起头,似乎很骄傲的样子。一元亲热地摸了摸大枣的鬃毛,大枣似乎也觉出了不舍,低头蹭着一元。

詹佶问道,“师傅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一元摇摇头,“一起走目标太大了,再说我还有事。你先走,师傅随后就能追上你。”

“可是师傅……”詹佶还没说完,一元重重在大枣屁股上拍了一掌,马儿嘶叫了一声,扬蹄而去,把詹佶的话留在空中,留下一元怔怔的身影,和他喃喃的自语,“阿圆,我没有护好你,你要保佑詹佶平安……”

马儿颠簸在山路上,不知狂奔了多久,詹佶伏在马上慢慢消化着师傅的话,逐渐清醒过来。是的,师傅不会骗他,父亲母亲还有皇兄都薨逝了。身为天家子弟,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宫墙内的残酷。母亲虽得父皇专宠,却也是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父皇膝下一女四子,皇姐年长出嫁,大皇兄与二皇兄皆由大皇兄的母妃卢贵妃抚养,从小亲厚。卢贵妃与母亲争斗多年,渐渐失了帝心,两年前悒悒而逝。皇兄詹铭与自己一母同胞,最受父皇宠爱,却是自幼多病,性格软弱。母亲进宫后得父皇专宠,后宫再无弟妹出生,是以后宫妇人也多嫉恨母亲。大皇子的外祖父奕国公,二皇子的舅父玉州太守,在朝中经营多年,大部分朝臣也主张立贤立长,尤其是父亲去年旧疾复发后,多次催促立大皇兄为储君。无奈父皇为母亲齐妃所惑,一心想立三皇兄,今春三皇兄刚过15岁生辰,便给他指了武将世家的镇南节度使梅侯之女为正妻,听说梅氏女年内便要入京待嫁。

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原来已到山脚平地。詹佶回头看向道观,却见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詹佶捂住大张的嘴,自己神志不清地赶路,根本没有回头看,也不知大火什么时候烧的,师傅还在观中吗?他驱策红马想掉头上山,红马却猛然加速,朝山外大路狂奔。詹佶猛勒缰绳,红马似未觉察,根本不愿停下来。詹佶想强行下马,却发现自己的腰腿被师傅牢牢绑在马背上,缠了一道又一道,匆忙间根本解不开。詹佶流泪默念着“师傅,你一定要平安,你说过明天就会追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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