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阿初提着个小篮子过来。
竹篮编织得十分精巧,接缝处衔接得密实又光滑,正面还用碎布拼成了一张小猪脸。而竹篮里的东西,想来是对他的补偿。
待阿初走近,宋星河终于看清篮子里整齐地码着四个黄澄澄的柿子,柿子上面盖着一块古朴的异形木板,散发出特殊的味道,刚好卡在篮子开口。
他拿开木板,掏出一个柿子开啃,“这就是你说的补偿?”
“还有这个”阿初又拿起那块木板,翻个面送到他面前。板子上用白色的不知名材料写道“猪儿虫不准入内”,许是字太多写不下,猪儿虫还是肖像画。
阿初:“有了这个,以后别的小朋友就不会拿猪儿虫进屋了,而且爷爷说樟木可以防虫!”
上一刻的魔丸,这一刻成了小天使,宋星河唏嘘不已,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小宝贝。
阿初像个小鸡仔,咯咯笑个不停。
宋星河在吃饭的时候还在感慨阿初家里教养得真好。
沈烛阴:“樟木板并不能驱豆丹。”
宋星河嘴里的咀嚼的动作一顿。
沈烛阴:“就算真的能驱,那么一小块儿也杯水车薪。”
宋星河放下筷子,颤声问:“所以……?”
沈烛阴扫过那半碗饭,“所以我明天去找驱虫药撒上,让你安心吃饭。”
“还有,明天要为你办个驱邪仪式,你正常起,到时候我带你去祠堂。”
宋星河长舒口气,还好沈烛阴还要做人。
次日,宋星河被一阵喧哗声惊醒,倒也不是很吵,只是青隐川太静了,偶尔有人放大声调就很明显。
他起身来到阳台,沈烛阴背对着他向紫藤抛撒药粉,晨光洒在他的宽肩窄腰,圣洁又色气。
“醒了?”沈烛阴回首,放下手中的药粉,接他下楼吃饭。
沈烛阴:“祠堂要杀猪给你驱煞,你要去看吗?”
宋星河:“……”果然圣洁和色气和杀猪沾边都要掉三分档次。
沈烛阴:“你看我干嘛,要去看吗?”
宋星河又刨了两口,“去呀,我还没见过杀猪呢。”
吃完饭沈烛阴推着他往祠堂走,祠堂离得不远,都在这山头的高处。途中陆续遇到几个人,都是要去帮忙的,他们对沈烛阴尤为尊敬,远远打个照面就得招呼一声。
祠堂前是一片很宽敞的空地,此时几个壮汉抬着一只膘肥体壮的大白猪出来,猪的四肢被捆绑,叫得撕心裂肺。
之前沈烛阴问他要生辰八字的时候,宋星河便问过这所谓的驱煞仪式。大型一点的需要牛羊,小型个人驱煞用猪和鸡供奉便足够。
此时屋里的老人还未探出身子,沈烛阴叫了声:“二爷爷”。
“来了,那就开始吧。”他点点头,招呼着那几个壮汉动手。
他们合力将白猪置于事先放好的长板上,仅仅一刀将猪脖子捅了个大洞,血液像是小型瀑布涌出汇聚在一个木盆中。血腥味和猪骚味儿弥散开来,将常年浸染的香烛味儿都压下几分。
宋星河看得脖子一凉,感到一股寒意。
等血流尽了,拿屠刀的大汉眨眼间卸掉了猪头,眼看着要开肠破肚,他立马转移了视线,只觉胃中翻涌。
沈烛阴拿起身侧的香囊置于宋星河鼻下,他瞬间缓过气来。
随即帮忙抬猪的壮汉出来一人拿起猪头和半碗猪血往祠堂走。
这是要干什么?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沈烛阴推着他也往祠堂中走去。
祠堂约莫有一间教室那么大,正中央是一尊人首蛇身的山神雕像,蛇神鳞片是青石雕刻,泛着粼粼幽光,人首俯视,用墨翠镶嵌的眼睛诡异又摄人。
无数牌位错落有致地陈列在两侧供桌上,密密麻麻甚至将两侧的墙也填满,仿若置身于碑林。
而在神像下方放着一尊长方形香炉,香灰积的很厚,上面插着许多木棍,正是线香烧完后的残留。而猪头和猪血供奉在前方的案桌上,除此之外案上还有线香和花果。
若是没记错,那形状像蛇类盘踞的白色小花,正是随处可见的蛇花。
屋里除了他和沈烛阴有四人,最年迈的“二爷爷”坐于堂前的老榆木雕花椅,身旁的站着位壮汉眉目疏朗竟和沈烛阴有几分相像。
剩下一男一女两位童子正用柳枝蘸上清酒,抛洒向四周驱晦。宋星河刚进门就被甩了一脸。
持柳枝的女童捂嘴惊呼,身旁的男童却是忍不住笑出声。
沈烛阴轻推女童后背,“无事,你继续。”她这才跑开去锤人。
宋星河置身于祠堂正中,环境加持下莫名感觉有点紧张。
他本是不信鬼神的,但一群人乃至一乡的人奉行着某种信仰,并为此齐心协力,便是你不去参与也会被裹挟,近而产生敬畏,更不用说这场仪式本就是因他而起。
门外忽然来人又递了碗血进来,想必是鸡血,这也意味着仪式要开始了。
只见沈烛阴将两碗血混合,上前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中央,又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写着他生辰八字的黄纸,蘸取碗中的血液,随即又掏出一个扎好的草人。草人十分精致,每个关节都用红线扎好,身上还套着他坠崖时的衣物。
将黄纸贴在草人身上,沈烛阴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念起了咒语,有点像粤语却又听不出什么意思。他围绕着宋星河缓慢移动,一边用草人拂拭他的头和前额,让他吹一口气,随后是他的胸口腹部……
他感觉后背一大片酸麻,又随着仪式的进行被吸附走了一般。他心里一阵发慌,难道他真的遇上了什么妖魔鬼怪?!
终于沈烛阴停了下来,他来到与他几分相似的帅大叔面前道:“三叔”,那人递过来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一碗血、一碗酒、一叠纸钱、三支香和打火机。
沈烛阴将草人放进篮子,将篮子放入宋星河怀中,推着他往外走。
这是进行到最后一步要将稻草人送走,村里都是送到下游的桥头一隅,点好香火就地焚烧。
昨晚沈烛阴还提醒过他,做完这些不可回头、不能说话。
小溪下游的桥其实就是他进村时路过的石板桥,桥侧有向下的狭窄阶梯,沈烛阴只身下去。先是点燃香供奉在一块石雕前,血和酒洒在石雕前方,将纸钱合着草人一齐点燃。
也没看烧得如何,沈烛阴起身推着他原路返回。
本身烧这些东西是没有声音的,可他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在那边,声音稀稀拉拉,甚至好像有眼睛盯着他的后背。
他脊背发凉,下意识背过手抓住沈烛阴的手指,想问问什么,但意识到是不能说话的。
他倒不至于关键时候掉链子,只是想一下,却见沈烛阴不由分说地直接伸出手捂住他的口鼻。
宋星河一脸黑线,他是有多不靠谱呀。
不过说也奇怪,在捂上口鼻的瞬间,那种被凝视的感觉骤然消散。
他们绕着村子逛了一圈,才回到祠堂,据说是怕煞气自己跑回来。
祠堂前杀猪的屠户已经把猪解好,据说要送到村里有长寿老人的家中,说是能跟着蹭点福气,他们通常会回一点轻礼,俗称“添福”。
宋星河进回到祠堂中添了三炷香,这仪式就算成了。
沈烛阴推着他回家,而他对着腿上的篮子挑得起劲。
有三角糖糕、红鸡蛋、编有五帝钱的红手绳……礼物虽小但是做得很用心。
“怎么还有卤的肥肠呀!”这卤香味儿必得是陈年老卤做得。
沈烛阴:“这是葛大爷的拿手菜,就是今天卸猪头的屠户。平时别人想花钱买来吃也不见得会做。”
宋星河:“嚯,这么厉害!”他直接夹起块儿肥肠塞嘴里,一股厚重的咸香味在嘴里炸开,再蘸上旁边的辣子,堪称一绝!
他心绪一动,故意夹住一块儿喂给沈烛阴笑道:“你也是跟着我享福了。”也不想这场景有多损祝史威严。
沈烛阴虽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探头,贝齿轻咬,嚼了几口吞咽后才说:“那谢过福星了。”
见他真的接过,宋星河满意点头,得意间正巧撞见了沈语琴。
她躺在摇椅上,两腿大敞开,眼睛睥睨地看着他,跟个二大爷一样,很是悠闲。她一只手扇着蒲扇,另一只手拿着包辣条边吃边斯哈斯哈。
啊这……
这还是他认识的沈语琴吗?怎么突然变人设了。
沈语琴:“哟~斯哈……舍得放人出来了?”
看得出来他们关系确实不好,一见面就阴阳怪气。
见沈烛阴不理她,又换了个人聊骚:“记得吃我给你的辣条,我强推,记住别让阿初看到,不然非得骗你一半走。”
宋星河往篮子里一翻还真有,叫什么“泡椒牛板筋”。
他零食吃的少,并不知道这玩意儿在南方地区可是封神的存在,可惜村里没人卖,不然村里的孩子怕是都要在商店安家。
他将信将疑,不信她有那么好心。他抬头看向沈烛阴,想问问沈语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烛阴:“这包辣条五毛钱,算是你篮子里最便宜的东西了。”
嘶~原来如此,他还是太单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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