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座充斥着药味、象征着“病弱”与“死亡”的帝师府,沈云霓几乎是被观墨和另一名老仆半扶半抱着送回卧房的。方才在乾清宫全凭一股意志力强撑,此刻松懈下来,身体的崩溃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高烧让她意识模糊,咳嗽撕扯着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血腥气。她像一叶破败的扁舟,在冰冷与炽热交织的浪潮中沉浮。
“药……之前的药方,不行……”她蜷缩在厚厚的锦被中,牙关打颤,声音断断续续,“取纸笔来……我,我重新开方……”
观墨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闻言立刻照办。
沈云霓凭借脑中残存的、属于现代药学博士的记忆,结合这具身体的具体症状,颤抖着写下了一剂药方。方子更为激进,几味药材的配伍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核心思路明确:强力退烧,抑制炎症,同时辅以温和但高效的固本培元之药,先吊住性命再说。
“快去……按方抓药……煎煮之法……我稍后说与你听……”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交代完,便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下降!建议立即采取强化治疗措施!】
【系统能量不足,无法启动紧急修复程序。请宿主自行寻求生机。】
脑海中系统的警报声也变得有些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
不知过了多久,苦涩的药汁被小心翼翼喂入喉中。新方的药力显然更为凶猛,喝下不久,她便感觉一股燥热从小腹升起,逼出层层冷汗,体温似乎略有下降,虽然依旧难受,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总算缓和了些许。
昏沉间,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腕脉。
不是观墨。
那手指沉稳有力,搭脉的时间比寻常诊脉要长得多,似乎在细细品味着她脉搏中每一丝细微的跳动。
沈云霓心中警铃大作,强撑着掀开沉重的眼皮。
朦胧的视线里,映入一张清俊而沉稳的面容。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着太医署的青绿色官袍,气质温润,眼神却透着医者特有的专注与敏锐。
是太医令,陆敬。
他怎么会来?是皇帝派来的,还是……
“沈大人,”陆敬收回手,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陛下听闻大人回府后病情加重,特命下官前来诊治。”
沈云霓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只是虚弱地点点头:“有劳……陆太医。”
陆敬目光扫过床边矮几上尚未收走的药碗残渣,鼻尖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大人的药方……似乎与太医院先前所开,颇有不同。”
“久病……自成医。”沈云霓闭上眼,声音低哑,“胡乱试之……让陆太医见笑了。”
陆敬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大人此方,用药精奇,胆大心细,尤其是这几味药材的配伍……下官行医多年,亦是首次得见。看似凶险,实则直指病灶,若非精通药理且心思缜密之人,绝不敢用,也绝想不到如此用法。”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带着探究。
沈云霓心头一紧。她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开出的方子,超越了這個时代的常规认知,引起了这位医术高明太医的怀疑。
“不过是……求生之举罢了。”她含糊应对,将话题引开,“陆太医,我的病……”
陆敬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某些不寻常的东西。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药方,而是顺着她的话道:“大人风寒入体,邪侵五脏,加之本就……元气亏虚,此番甚是凶险。下官需为大人行针,暂稳病情。”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银针细长,泛着冷光。
沈云霓没有反对。在她几乎山穷水尽之时,任何可能的治疗都是救命稻草。而且,她需要这位太医的帮助,至少在明面上,不能让他成为敌人。
银针刺入穴道,带着微胀的酸麻感。陆敬手法娴熟,落针精准。随着他的施为,一股温和的气流似乎在体内缓缓流转,抚平了一些翻腾的气血,咳嗽也暂时被压制下去。
“多谢。”沈云霓感觉精神稍好,由衷道谢。
陆敬收拾着针囊,状似无意地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沈大人脉象……奇特非常。尺脉沉细欲绝,似阴盛阳虚之极;然关脉又偶见滑数浮越,竟似……阴亏血弱之象。阴阳交错,紊乱如麻,下官行医多年,从未在……男子身上得见如此脉象。”
沈云霓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藏在锦被下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他看出来了!
至少,他看出了这具身体的异常!古代顶尖的医者,果然不能小觑!
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迎上陆敬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自嘲:“或许……是这病,生得古怪吧。连累陆太医费心了。”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一个在试探,一个在防守。
最终,陆敬移开了目光,站起身,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大人好生静养,下官会每日前来为大人行针用药。至于这药方……”他顿了顿,“便按大人自己的方子来,下官会命人配好药材送来。”
他没有揭穿,甚至选择了帮她遮掩。
沈云霓心中稍定,但警惕丝毫未减:“有劳。”
陆景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提着药箱转身离去。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沈云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陆敬,是友是敌,尚未可知。但眼下,他至少是“有用”的。
在陆敬的针灸和按她方子煎煮的汤药双重作用下,沈云霓终于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回来。虽然依旧虚弱,但高烧渐退,咳嗽减轻,至少有了下床行走的力气。
三日期限,转眼即至。
这三天里,朝堂内外关于落鹰峡的争论并未停歇,嘲讽她“哗众取宠”、“书生误国”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连观墨外出抓药,都能带回几许风言风语。
沈云霓却置若罔闻,只是专心养病,同时通过观墨和所能接触到的有限渠道,默默收集着关于那位未来学生——太子萧景玄的信息。
年幼失恃,在先帝众多皇子中并不算最得宠,性子据说有些敏感孤僻,不喜读书,偏爱骑射。一个在宫廷倾轧中,有些边缘化的储君。
第四日清晨,天色微熹。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如同惊雷,撕裂了京城的宁静,直入宫闱!
落鹰峡,确有狄人精锐埋伏!人数多达三千,皆是骑兵!幸得陛下密令,北境斥候提前探查发现端倪,大军运补路线临时更改,狄人埋伏落空,反被我军预设的疑兵之计惊扰,仓促退去!朔风关,安然无恙!
消息传开,举朝震动!
那些昔日嘲讽沈云霓的官员,此刻个个面色精彩纷呈,如同被人当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太尉李崇虎在朝堂上,面对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更是脸色铁青,半晌无言。
“算无遗策”、“料事如神”的名声,一夜之间,伴随着“沈云霓”这三个字,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
而此刻,处于风暴眼中的沈云霓,却正站在帝师府的庭院中,任由微凉的晨风吹拂着她依旧苍白的面颊。
观墨兴奋地跑来,将外面的传闻添油加醋地说与她听。
沈云霓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并无多少喜色。这本就在她预料之中。她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深邃。
危机暂时解除,信任初步建立。但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观墨,”她轻声吩咐,“备轿。”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您身体还没好利索呢……”观墨担忧道。
沈云霓理了理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青色官袍,尽管虚弱,脊背却挺得笔直。
“东宫。”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意。
“太子殿下,该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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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东宫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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