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大火终被扑灭,留下断壁残垣和冲天的焦糊气味,如同一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徐州城的上空。遇袭的不是普通官员,而是奉旨查案、手握重权的钦差御史!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而是对朝廷威严的悍然挑衅!
徐州知府带着大小官员匆匆赶来,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汗出如浆,赌咒发誓定要严查凶徒。然而,他们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惶恐与闪烁其词,又如何逃得过沈云霓的眼睛。
沈云霓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演。她额角的伤口已被陆景明紧急处理过,缠着素白的纱布,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但那双眸子里的冰冷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凛冽。她拒绝了知府请她移居府衙的“好意”,只命禁卫严密控制了驿馆残存的院落,并对外宣称沈大人受惊过度,需要静养,暂不见客。
真实的情况是,在陆敬以金针渡穴、强行激发她身体潜能(代价是事后更严重的虚脱)的帮助下,她正争分夺秒地处理着最关键的证据。
那本记录了王焕可疑款项的账册原件,已在爆炸中焚毁。但幸运的是,沈云霓在爆炸前,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系统的辅助,已将最关键的数据和关联脉络,誊录在了一份随身携带的密折草稿上。
“王焕……”她靠在临时搬来的软榻上,指尖点着那个名字,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是关键。炸船、行刺,皆是为了掩盖与他相关的线索。此人必须立刻控制!”
“大人,王焕是卫所指挥佥事,掌有兵权,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他,恐激起兵变。”一名随行御史担忧道。
“证据?”沈云霓抬起眼,眸光锐利,“那本账册就是证据!他经手的那几笔巨款,去向不明,与沉船时间、地点皆可形成关联。更何况……”她顿了顿,脑海中浮现那腰牌和弩箭上的标记,“那些死士,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不是普通的贪墨,这是武装对抗朝廷!”
她强撑着坐直身体,提笔疾书。一份是呈送皇帝的密折,将徐州所见、遇袭经过、以及王焕的重大嫌疑,条分缕析,紧急上报。另一份,则是以钦差身份,签发的缉拿令——不是发给徐州地方官府,而是直接命令随行的皇家禁卫,以及她通过特殊渠道,秘密调动的一部分绝对忠诚于皇帝的京营精锐!
“立刻出发,查封王焕在城内的宅邸、卫所值房,控制其所有亲信家眷!记住,要快,要密!在他得到风声反应过来之前,把人给我拿下!”她将令符交给禁卫首领,语气斩钉截铁。
“是!”禁卫首领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命令发出后,房间里只剩下沈云霓和一直沉默守在一旁的陆敬。
烛光摇曳,映照着沈云霓毫无血色的脸,额角的纱布渗出点点嫣红,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坚韧。
陆敬递上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语气听不出情绪:“强用金针,透支元气,此药只能暂缓,大人若再不真正静养,恐伤及根本。”他指的“根本”,意味深长。
沈云霓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她微微蹙眉。她放下药碗,看向陆敬:“陆太医,你今日救命之恩,沈某铭记于心。只是,你为何会恰好在徐州?”
这是她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一个太医,出现在远离京城的险地,时机又如此巧合。
陆敬神色不变,从容收起药碗:“太医院有例,需定期巡查各州府药材库藏与疫病防治。下官此行,本是公务。昨夜听闻驿馆走水,念及大人病体,特来探望,恰逢其会罢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沈云霓心中疑虑并未完全消散。恰逢其会?未免太过“恰巧”。但她此刻没有精力深究,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无论如何,多谢。”
陆敬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退到一旁,如同一个真正的、只关心病患的医者。
接下来的十几个时辰,对沈云霓而言是煎熬的等待。身体极度虚弱,大脑却高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王焕会束手就擒吗?他背后的势力会不会狗急跳墙?皇帝收到密折后,会作何反应?
期间,徐州知府等人多次求见,皆被挡在门外。外面的流言蜚语愈发猖獗,有说她已被吓破胆的,有说她重伤不治的,更有甚者,开始隐隐将矛头指向朝廷,暗示钦差逼反良将。
沈云霓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偶尔咳嗽几声,看起来确实像是一副受创深重、难以理事的模样。
直到第二天深夜,紧闭的院门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禁卫首领带着一身风尘与血腥气,大步而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与凝重:“禀大人!王焕及其核心党羽十二人,已全部拿下!在其城外别院密室中,搜出大量尚未转移的金银珠宝、与狄人往来的密信,还有……一批制式军弩,与昨夜行刺所用,一模一样!”
成功了!
沈云霓一直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随即又立刻绷紧:“人呢?”
“押在城外京营大牢,严加看管!末将已派人八百里加急,将部分证物连同大人的密折,一并送京!”
“好!”沈云霓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光,“立刻提审王焕!我要亲自问话!”
“大人,您的身体……”禁卫首领看向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额角的伤。
“无妨。”沈云霓扶着榻沿,强自站起,身体晃了晃,被一旁的陆敬不动声色地扶住。她甩开他的手,目光沉静如寒潭,“有些话,必须现在问。迟了,恐怕就问不出来了。”
她知道,王焕落网,仅仅是掀开了冰山一角。他背后的人,绝不会坐视他开口。
城外京营,临时设立的牢狱戒备森严。王焕被单独关押在一间阴暗的囚室里,镣铐加身,往日作为卫所武官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惶惑与一丝残存的凶狠。
沈云霓没有与他废话,直接让禁卫将搜出的证物——尤其是那些密信和军弩,一件件摆在他面前。
“王佥事,”沈云霓的声音在阴冷的牢房里格外清晰,“炸沉漕船,刺杀钦差,私通外敌,任何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能救你、或者说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的,只有一条路。”
王焕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挣扎。
沈云霓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你背后的人,此刻想必已在想着,如何让你永远闭嘴。你确定,要一个人,扛下所有?”
就在这时,一名禁卫神色慌张地快步进来,在沈云霓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云霓瞳孔骤缩,猛地看向王焕。
王焕似乎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
沈云霓缓缓直起身,对着外面沉声道:“带进来!”
一名被捆绑结实、穿着低级武官服色的人被推了进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已经空了的毒药瓷瓶,嘴角还残留着黑紫色的血迹,已然气绝。此人是王焕的一个心腹,试图混入牢狱,显然是为了灭口!
看着心腹的尸体,王焕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嘶声道:“我说!我全都说!是……是京里的……”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囚室唯一的窗户从外面被一股巨力撞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入,目标直指王焕的咽喉!
“保护人犯!”禁卫首领怒吼,拔刀迎上。
沈云霓被陆敬迅速拉向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刀剑相交的刺耳声、怒吼声、以及王焕戛然而止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当一切平息,那名突入的死士已被乱刀砍死,而王焕,咽喉处插着一支细小的吹箭,双目圆睁,已然毙命。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沈云霓看着王焕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冷的寒意。
对方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狠辣,还要迅捷。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具尸体,对禁卫首领吩咐道:“清理干净。将所有证物,尤其是那些密信,加急送往京城。同时,将王焕已死、但死前曾指认‘京中之人’的消息,放出去。”
禁卫首领一愣:“大人,这是……”
沈云霓嘴角勾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水既然已经浑了,那就让它更浑一点。看看最先跳出来的,会是谁。”
她走出牢房,外面天色微亮,晨曦刺破云层,却驱不散这徐州城上空浓重的阴霾。
王焕死了,线索似乎断了。但沈云霓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她手中握着的,不再是模糊的线索,而是指向帝都权力核心的、染血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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