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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山脚下的短暂对峙,被晨曦彻底驱散。

那个自称名为“荣御”的玄衣少年,并没有过多解释要等谁回家。他笑了笑,表明自己并无恶意,用一种仿佛早已熟稔的姿态,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洛逍虽然满心戒备,但见雪闻笙没有明确反对,又急于带她远离尘寂山这个是非之地,只得默许了这个来历不明者的同行。

三人各怀心思,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彻底看不见尘寂山的轮廓,置身于一片陌生,充满生机的原野,雪闻笙才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过来。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早就已经被云雾阻隔的方向,心头空落落的,像破了一个大洞,山风呼啸着从中穿过,又冷又疼。

洛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忍不住问道:“闻笙,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雪闻笙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逃离了牢笼,却不知道该飞向何方,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沉甸甸的,那种失恋、背叛感和自我放逐的苦闷,像阴云笼罩,她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注视着自己的两个少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去想。我只想简单一点,我想要......快乐。”

是的,快乐。

这个词对她来说,曾经那么简单,如今却如此奢侈。她想要忘记明决冰冷的眼神,忘记禁闭室的孤寒,忘记那些血腥的梦境和体内躁动的不安。她想要抓住一些实实在在的,能让她暂时逃离这一切的东西。

荣御那双深紫色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了然:“你想要快乐?这有何难?”他语气轻慢,像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洛逍也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对对对!闻笙,你想快乐,我就带你去寻快乐!我知道山下有好些好玩的地方!”

“你带我去?你不回你师父那儿吗?”雪闻笙问。

洛逍冲她眨了眨眼睛:“没事。出来的时候我跟我师父说我回家去了,哪次回家我都待够十天半个月才回来,我师父他们早习惯了。”洛逍在他师父那儿确实受宠。

雪闻笙略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好吧。”眼下她确实需要洛逍。

接下里,洛逍充分展示了他的优势,拿出一个大金锭,买下一座大马车,将里面布置的舒舒服服,又选定了两匹千里良驹。马车装好之后,他恭恭敬敬的邀请雪闻笙和荣御上车。“两位,坐稳了。咱们走!”

于是,一场旨在“寻找快乐”的旅程,就这样仓促又荒诞地开始了。

洛逍趴在马车里的案几上,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拿着纸和笔,三个人津津乐道,想法竟然出奇一致,他在小本本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计划,第一站,是距离尘寂山百里之外的一座繁华小镇,人称“浮乐镇”。

浮乐镇与清寂的山中截然不同。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酒肆茶楼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一股鲜活而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刚出笼的肉包子、甜腻的糖人、油炸果子的焦香......还有胭脂水粉、布料染坊混杂在一起的气息,是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雪闻笙站在街口,望着摩肩接踵的行人,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人群,如此纷乱的景象。

洛逍兴奋地在她身边介绍着,推着她走到一个糖画摊贩前,递给摊主一串钱。摊主连忙接过,笑着问:“各位小贵人们,请随便挑随便看。”

洛逍指着糖画摊子前摆的模型,点名要了个小兔子。一眨眼的功夫,摊主就做好了。洛逍接过小兔子,看看了,活灵活现很是满意,转身递给雪闻笙:“看,这是糖做的小兔子,能吃的,可甜了呢。尝尝吧?”

雪闻笙看了一眼,接过去拿在手里,轻轻嗅了嗅味道,没吃,似乎并不感兴趣。洛逍见状又带着拿着小糖人兔子的雪闻笙往里走:“前面还有更多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呢。走走走。”他们到了街中心,洛逍指着杂耍班子说可以看到喷火吞剑。荣御则抱臂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尝尝这个。”荣御不知何时走开,又转了回来,将一串红艳艳,亮晶晶的冰糖葫芦递到雪闻笙面前。那晶莹的糖壳在阳光下折射着诱人的光泽。雪闻笙迟疑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脆甜的糖衣在口中碎裂,混合着山楂的微酸,一种陌生又强烈的味觉刺激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很简单,甚至有些粗劣的甜,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真实短暂的愉悦感。

她慢慢地吃着冰糖葫芦,观察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为生计奔波,或为琐事争吵,或单纯享受闲暇的凡人,他们脸上有着各种生动的表情,烦恼似乎都很具体,快乐也来得简单。

“怎么样?好吃吧?”洛逍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问。

雪闻笙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弯了一下。虽然那个笑意很浅,很快就消散了,却让洛逍欣喜若狂。

雪闻笙对洛逍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毕竟他没什么坏心眼,对自己又真心实意的好。

之后,他们三个结伴一路南下,去了更远的地方,地图上标注的叫“倦安岭”。

洛逍带着她爬上一座开满杜鹃花的山坡。他们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山河壮丽,云海翻腾,天地广阔得让人心胸都为之一震。山风猎猎,吹动她的衣裙和长发,仿佛要将所有积郁都吹散。她张开手臂,闭上眼睛,感受着自然的磅礴与自身的渺小。那一刻,世俗的烦恼,尘寂山的纠葛,似乎都暂时被这浩瀚的景象稀释了。

荣御在她欣赏风景时,摘来一捧极其罕见的野花,花瓣边缘带着荧光蓝,懒洋洋地递给她:“喏,这个颜色最配你了。”雪闻笙接过,掐了一朵簪在耳朵边上。荣御的举动总是带着几分突兀的霸道和浪漫。

“倦安岭”晚上的夜市,人潮不断,像河流一样,裹挟着欢声笑语与各色香气一路流淌。雪闻笙手里提着一盏刚买的小兔子灯,一手拽着洛逍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左顾右盼。

“洛逍,洛逍,你看那个!”她指着一个挂满斑斓面具的摊子,脚步已经挪了过去,“这个青面獠牙的,像不像你上次吓唬我的样子?”

洛逍凑近一看,故意龇牙咧嘴道:“我哪有这么丑!这个明明更像荣御——整天板着脸。”说着,他拿起一个桃花笑娃娃面具,不由分说地罩在雪闻笙脸上,“这个才配你。”

雪闻笙隔着面具瓮声瓮气地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荣御站在半步外的人流中,闻言无奈,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四周,将一位险些撞到雪闻笙的行人轻轻隔开。

前方一阵喝彩声传来,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他们三个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个灯谜摊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串走马灯上写着谜面,摊主是个山羊胡老头,正捋须微笑。雪闻笙挤到前面,念出声来:“‘一边绿,一边红,一边喜雨,一边喜风’——咦,这是什么?”

“是‘秋’字!”洛逍立刻抢答,得意洋洋。

老头却摇了摇铃,连连叹息:“错啦!错啦!”

“啊?怎么可能!”洛逍大吃一惊,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荣御看了一眼,低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平静传来:“算是猜对了一半吧,这‘禾’与‘火’,合为‘秋’。你只说了结果,未拆字理,不合规矩。”

摊主大笑道:“哎呀,这位小哥说的对极了!”然后人群中响起掌声。雪闻笙回头,惊喜地看着荣御:“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荣御微微颔首:“谬赞了。”他将手里刚买的,还温热的糖炒栗子递给她。

洛逍不服,指着下一题:“这个我来!‘来时团圆,去时半,照人间悲欢’......”

“是灯笼。”荣御几乎跟他同时说出了答案。

洛逍瞬间噎住了,一边的雪闻笙几乎已经要笑倒了。洛逍气呼呼的掏了钱:“我买三个最大的灯笼!一人一个!荣御你那盏算我输你的!”荣御看着被塞进手里的荷花灯,愣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们走到更喧闹处,那儿正上演皮影戏,刚好演到《白蛇传》里的水漫金山。幕布上的金山寺摇摇欲坠,白娘子素白的身影在滔天巨浪中翻飞,鼓点如急雨般敲打着人心。雪闻笙看的入神,攥紧了手里的兔子灯杆,眉头微蹙。

“荣御,”她声音轻轻的,几乎要淹没在锣鼓声里,“你说许仙......是不是太软弱了些?知道是妖,便怕了,疑了,还要躲到法海那里去。”

荣御的目光停留在幕布上许仙颤抖的剪影上,沉吟片刻,道:“凡人惧妖,乃是常情。妖力非凡,未知便生怖。可贵处在于,”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惧后仍能信,怯后仍敢爱。许仙最终走出金山寺,那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或许才是人间真情最笨拙,也最真实的样子。”

“笨拙的真实......”雪闻笙重复着他的话,目光却投向了幕布另一端,那个手持金钵,宝相庄严的法海剪影,“那......若是白娘子喜欢的不是许仙,而是法海呢?”她忽然冒出个古怪念头,“一个一心向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僧人,她会怎么办?”

“啊?”正捏着嗓子准备再次模仿法海喊“妖孽”的洛逍,闻言差点呛到,“闻笙,你,你,你这想法比戏文还离奇!我长这么大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白娘子怎么会喜欢法海?”

荣御闻言,目光深沉了几分:“若真如此......那便是真正的劫数了。并非人妖之隔,而是道心与情心的对立。法海所持,是秩序,是天条,是清规戒律铸就的‘正道’。白蛇所怀,是本能,是欲念,是万物生灵皆有的‘情’。这并非对错之争,而是......”他小心寻找着措辞,“他们二人根基处的南辕北辙。”

“是吗......”雪闻笙轻声道。

这时,皮影戏里法海的声音透过幕布传来,苍劲有力:“妖孽祸乱人间,尔等竟执迷不悟!”观众中有人叫好,也有人低声为白蛇叹息。

洛逍挠挠头,插话道:“要我说,法海也没全错。人有人道,妖有妖路,道不同,混在一起容易出乱子。他守着那条线,虽然不近人情,但也算......嗯,理智又尽责?”

“可这‘线’划在哪里,由谁而定呢?”雪闻笙转过头,眼中满是不解,还带着一丝愤懑,“只因天生是妖,她的爱慕便是罪过,她的真情便是祸乱?若她爱的是许仙,便是玷污凡人,若她爱的是法海,便是动摇道心......好像无论如何,她这份心意本身,就成了原罪。”她的声音低落下去,带着浓浓的伤感,“怎么走,都是绝路似的。”

夜市灯火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困惑与难过。周围观众的喧闹仿佛隔了一层,这一刻,她全然代入了那只无处安放真情的白蛇。

荣御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用一种平静的语气缓缓道:“或许,问题不在于路在何方,而在于......行路者是谁。”他视线转向幕布,此刻白蛇正掀起巨浪,气势惊人,“若这白蛇,并非寻常蛇妖,而是翻江倒海,连天界也需忌惮三分的大能呢?若她强到规则需为她改写,强到她的‘情’本身,便能成为一种新的‘秩序’......那么,是仙是妖,爱谁恨谁,又有谁敢置喙,有谁能阻挡?”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雪闻笙心中漾开涟漪。这不是寻常的安慰,是一种近乎狂妄的假设。雪闻笙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忘了言语,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荣御你说得太吓人了!”洛逍见气氛有些凝重,赶忙打破沉默,拍拍雪闻笙的肩膀,“别想那么惨嘛!我听说后来好多故事里,白素贞可厉害了呢!她水漫金山是犯了错,可也显了慈悲心,最后被关在雷峰塔下修炼,儿子还中了状元救她出来,功德圆满,后来......后来好像都成仙了!结局好着呢!”

幕布上,戏已近尾声,白蛇被压塔下,但一抹代表希望的暖光打在幕布上。周围的观众发出唏嘘又释然的叹息。

雪闻笙看看洛逍乐观的脸,又看向荣御。荣御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刚才那些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她的幻觉,她低下头,手里的花灯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待鼓乐声歇,一出戏终了。人群开始流动,走向下一个热闹处。可雪闻笙心中的郁结并没有随之散去,似乎还多了些模糊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幕布,若有所思,半晌,她轻声说:

“成仙......若是用千年孤独,断情绝爱换来的,那还是她最初想要的那个结局吗?”

夜风拂过,无人回答。但这个问题,连同这个灯火迷离的夜晚,一起沉入了少女的心底。

洛逍催促着他们去看下一处的热闹,荣御依旧沉默地护在一侧,将汹涌的人潮与她隔开。穿过皮影戏摊鼎沸的人声,仿佛踏入了另一个静谧的结界。

墙角背光处,一位老者须发皆白,他怀里抱一把漆色斑驳的琵琶,念念有词,他枯瘦的手指在弦上抚过,流淌出的乐音苍凉如水,又奇异地包裹着一丝褪色的温柔。调子很陌生,词句在夜风与市嚣中破碎难辨,但那沙哑的嗓音,却像粗粝的手掌,轻轻拉扯住了过路人的心。

三人不约而同地驻足。雪闻笙提着兔子灯的手缓缓垂下,耳畔是那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旋律。她没说话,只轻轻蹲下身,将几块碎银放入老人面前粗陶碗中,动作很小心,仿佛怕惊扰了弦上的幽魂。

洛逍也跟着放了钱,他性子活,耐不住这份沉静,凑近了一些,笑嘻嘻地问:“老爷子,您这曲子怪好听的,叫什么名儿?听着不像本地的调调呀。”

老人拨弦的手未停,眼皮微抬,眼角的皱纹随着一个极淡的笑意舒展开来。“随兴而弹,随缘而唱,”他的声音和琴音一样沙哑,“走的地方多了,东听一耳朵,西记半句调,混在一起,就成了这样。你问什么名儿?哪还有什么名字,都忘了。”

一直沉默的荣御,目光落在老人关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指上,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像暮春时,晚风穿过空谷的回声。”他顿了顿,补充道,“带了点......晒过太阳的尘土气,和很远地方草木的味道。”

老人指尖一顿,随即,那流淌的调子里,竟真的似乎渗入了几分空旷的山风意韵。他抬眸看了荣御一眼,没说话,却将一段过门弹得愈加迂回苍茫。

“很远的地方......”雪闻笙喃喃重复,依旧蹲着,仰头看着老人,“老伯,您......离家很久了吗?”

老人的目光似乎穿过他们,看向了夜市迷离灯火之外的漆黑远处。“久咯,”他淡淡说,指下旋律转为低沉,“年轻时候跑码头的,后来......跟着商队走过丝绸路,最远到过风像刀子,沙丘连着天的地界。这琵琶,还是在一个快被风沙埋掉的小镇子,用一个馕饼跟快病死的乐师换的。”他弹了一个略显干涩的音,“调子里有那边的胡笳声,也有中原老家的小调,混着混着,就分不清了。只记得......我老家门前,有棵好大的老槐树,这个时节,槐花该开了,白花花的一大片,香得很,蒸着吃,甜。”

洛逍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我上月才回家吃过我娘蒸的槐花糕!是挺香。老爷子,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嘛!”洛逍无法真正体会“很久”是多久,他只觉得回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有事没事就老爱往家跑。

雪闻笙的眼眶却微微红了,老人话语里那模糊的“老槐树”,“甜”,勾勒出一种她从未拥有却莫名心颤的牵念。那调子里的苍凉,此刻无比具体地压在她心头。“走了那么远......还记得家里槐花的味道吗?”她声音有些哽咽。其实......她也经常会闻到尘寂山的花草清香,还有明决身上的气息。

荣御看见她眼中盈盈的水光,默然片刻,对老人道:“暮春晚风,除了空谷回声,有时也捎带迟归的雁鸣。夜里听见,总疑心是故园池塘边,失群的那一只。”他的话透着一种寂寥的瞭望,不是单纯的在评价乐音,而是在回应雪闻笙那份无根的愁绪。

老人指尖的旋律,随着荣御的话,悄然融进一丝更幽微、更绵长的颤音,如同秋夜寒露,悄无声息地浸润了聆听者的衣衫。雪闻笙垂下头,一滴泪悄悄没入衣襟。

洛逍左看看感动得要掉泪的雪闻笙,右看看突然变得“文绉绉”更增悲凉的荣御,抓了抓头发,忽然“哎呀”一声,指着老人的琵琶说:“老爷子,您这琵琶弹得是真好!不过我刚才听着,有个地方特别像我们镇上王麻子卖豆腐的吆喝调!‘豆~腐~咧~,哎呦谁要甜滋滋的豆腐咧~’是不是?”他故意怪腔怪调地学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打岔,让悲伤的气氛陡然一滞。老人一愣,随即失笑,那笑容真切了许多,带着点无奈:“你这后生......倒会胡扯。”

雪闻笙也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就你爱捣乱!”

洛逍见气氛松动,赶紧趁热打铁:“本来就是嘛!老爷子,开心点!您看您这手艺,走南闯北都是独一份!再说了,”他挤挤眼,“指不定哪天,您弹着弹着,就弹回老家那棵老槐树底下啦!到时候,我要是路过,肯定买......啊不,肯定讨一碗槐花糕吃!”

老人摇头笑着,手下琵琶声未断,不知不觉间,将那萦绕不散的苍凉收束了些许,换上了一段稍显明快,带点诙谐的民间小调过渡,仿佛真的被这莽撞又热忱的年轻人带偏了一瞬。

荣御看着雪闻笙脸上重新亮起的笑意,不再多言。只是当三人准备离开时,他也默默俯身,在陶碗中多放了些钱币,动作轻缓,未起尘埃。

琵琶声在他们身后继续,依旧苍凉,依旧温柔,只是融入了更多市井的嘈杂,不再那么孤单。洛逍一手拉着还在回望的雪闻笙,一手挥舞着刚买的糖人,大声说着前面还有喷火的杂耍。荣御跟在一旁,手中的荷花灯静静照亮前路几步的距离。

那乡愁,如夜风中的琵琶语,来过,沾染了衣襟,又被更热闹的人间灯火,暖暖地烘着。至少这个夜晚,他们仍在彼此身边,这或许就是对抗所有“遥远”与“遗忘”的,最近的一处灯火。

夜深了,他们手里提满了战利品:小花灯、面人儿、一包蜜饯、几册旧书。洛逍还在津津乐道猜错的灯谜,雪闻笙却偷偷将一枚平安符塞进荣御手中——是刚才趁他俩斗嘴时,在路边的土地庙求的。

“一人一个。你总走在后面,要护着大家呢。”

荣御握紧尚带体温的符,喉结动了动,最终只低声道:“......谢谢。”

玩累了,他们停在一家临河的小酒馆里。窗外月色朦胧,河面波光粼粼。桌上的菜肴虽然不精致,却别有风味。洛逍为了助兴,点了一壶当地有名的果酒。

“嗯?这是什么?”雪闻笙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好奇地问。

“是酒啊,甜甜的,不醉人,你准没喝过是不是?要不要尝尝看?”洛逍连忙给她倒了一小杯。

雪闻笙确实没喝过,但她听说很辣的,怎么洛逍说它甜呢?她心里迟疑,端起酒杯,学着洛逍的样子抿了一小口。果然,这酒入口甘甜,带着浓郁的水果香气,几乎感觉不到辛辣。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渐渐地,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流向四肢百骸。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脑子里那些纷乱沉重的思绪,仿佛也被这暖意熏得模模糊糊,渐渐软化了下去。她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带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

“真好......”她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摇晃的灯影和水波,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像......真的变得很轻松。”

洛逍看着她笑,自己也傻呵呵地乐。荣御则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深紫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幽邃,他看着她微醺的侧脸,低声道:“酒是好东西,能忘忧,也能......见真性。”

那一晚,雪闻笙第一次尝到了醉酒的滋味。

她说了很多话,是她清醒时候从来不会说的,大多颠三倒四的,关于尘寂山的花,尘寂山的小动物,关于她看过的书,却唯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名字。她笑着,闹着,仿佛真的很快乐。洛逍陪着她笑,荣御在旁边一言不发,静静地陪她喝着酒。

那些瞬间,美食、美景、新奇的事物、酒精的麻痹......确实像一剂剂止痛的良药,暂时抚平了她心口的褶皱。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甚至咧开嘴开怀大笑。洛逍的真诚与热情,荣御那种危险而迷人的陪伴,都让她暂时忘记了孤身一人的彷徨。

快乐,似乎触手可及。

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些简单的,感官上的愉悦,像久旱的旅人逢遇甘霖。

她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忘记过去,活在当下这虚假却温暖的喧嚣里。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酒意散去,独自躺在陌生的客栈床上时,那份被强行压下的空洞与疼痛,便会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那些短暂的快乐,像黑夜中燃放的烟火,绚丽夺目,却转瞬即逝,留下的,是更加深沉的黑暗与寂寥。

她知道,这份“快乐”是偷来的,但至少,在这段放纵的旅程里,她可以暂时不去想那轮清冷的月亮,不去想没有答案的前路,只是沉溺于这浮生半日,虚幻的欢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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