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盛衍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却依旧在咳嗽,每一声都咳得身子发颤。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来,见到是李清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涌上欣喜,连忙起身:“你怎么来了?外面天寒……”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淡淡的血丝。
李清浔的心跳猛地一沉,快步上前扶住他:“你怎么咳得这么重?太医没来看过吗?”
指尖触到他的手臂,滚烫的温度让她皱紧了眉。
这哪里是风寒,分明是高热未退。
“老毛病了,不碍事。”沈盛衍避开她的目光,想抽回手,却被她死死按住。
“什么不碍事?”
李清浔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晚晴说你在宫门外站了一个时辰,你是不是疯了?”
沈盛衍看着她眼底的怒意,非但不恼,反而笑了笑,眼底的疲惫散去不少:“我只是想等你下朝,跟你说几句话,没想到雪太大,冻着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李清浔却莫名觉得心口发堵。
她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想起他这些日子的隐忍与迁就,想起冷宫里他那句口是心非的“用最好的药”,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恨,突然就软了一角。
“坐好,吃药。”她端过暗卫留下的药碗,舀起一勺吹凉,递到他嘴边,语气依旧强硬,“张嘴。”
沈盛衍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睫毛长长的,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却没觉得难吃,反而有一丝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一碗药喂完,李清浔刚要起身,手腕却被沈盛衍抓住了。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很轻,像是怕碰碎了她。
“清浔……”他低声唤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恳求,“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李清浔的身体猛地一僵,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沈盛衍,你忘了你在冷宫里对我做的事了?忘了你是怎么折磨我的?”
那些被羞辱,被逼迫的画面涌上来,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她可以为了七弟与他联手,可以对他的示好不予回应,却无法轻易原谅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
沈盛衍的眼神黯淡下去,缓缓垂下手:“我没忘,那些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一幅画卷,缓缓展开。
画中是揽月轩的暖阁,一个女子靠在软榻上看书,男子在一旁研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馨得不像话。
“这是我在冷宫里画的。”沈盛衍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那时候我总在想,要是我们能像画里这样,该多好。”
李清浔看着画卷,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画中的场景,是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却被她的霸道和他的复仇彻底打碎。
“你走吧。”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沙哑,“药已经喂了,我该回皇宫了。”
沈盛衍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需要时间。
他没有再挽留,只是轻声道:“外面雪滑,我送你。”
马车行驶在积雪的街道上,李清浔掀开车帘,看着沈盛衍站在王府门口的身影,越来越小。
她握紧了手中的暖炉,炉身的温度,似乎透过掌心,传到了心底。
自那以后,李清浔对沈盛衍的态度渐渐缓和。
他送来的东西,她不再拒收;议事时,她也会主动与他交流;甚至在他再次咳嗽时,会皱着眉叮嘱他“好好休息”。
沈盛衍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中欣喜,却更加小心翼翼。
他不再急于求成,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她批奏折到深夜,他就在外间候着,为她温着茶水;
她去太庙祭拜父皇,他就在外面等着,为她撑着伞;七皇子调皮闯祸,他也会主动替她解围,陪着七皇子读书写字。
景元元年除夕,皇宫举行晚宴。李清浔穿着一身暗红色宫装,坐在七皇子身边,看着殿内歌舞升平,心中却有些空落。
这是父皇驾崩后的第一个除夕,没有了父皇的笑容,再热闹的宴席,也觉得冷清。
“怎么不吃?”沈盛衍端着一盘桂花糕走过来,放在她面前,“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比上次我送你的还甜些。”
李清浔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甜意在口中化开,却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在想陛下?”沈盛衍在她身边坐下,声音低沉,“陛下要是看到七皇子这么健康,看到朝堂这么安稳,一定会很欣慰。”
李清浔点点头,眼眶有些泛红:“我只是……有点想他。”
“我知道。”沈盛衍看着她,眼神温柔,“以后有我,有七皇子,我们都会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李清浔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如今竟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晚宴过半,七皇子被奶娘带去休息。沈盛衍看着李清浔,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清浔,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递给她:“这是当年你逼退苏婉娘后,她写给我的信。”
李清浔疑惑地接过信,展开来看。信上的字迹娟秀,字里行间却满是算计,苏婉娘从未真心爱过沈盛衍,
与他定亲不过是为了苏家的权势,得知被长公主盯上后,更是主动退婚,还想借着沈盛衍攀附更高的权贵。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沈盛衍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当年我以为她是被你逼迫,对你恨之入骨,可实际上,她比谁都希望离开我。”
李清浔愣住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破坏沈盛衍幸福的凶手,却没想到,那所谓的“幸福”,本就是一场骗局。
“还有冷宫里的事……”沈盛衍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愧疚,
“苏怜儿是我故意安排去刺激你的,那些婆子也是我默许她们刁难你,我那时候被恨意冲昏了头,只想让你尝尝我受过的苦,可看到你那么痛苦,我比谁都难受。”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清浔,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但我会用一辈子来弥补你。”
李清浔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些日子的委屈,不甘,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缓缓抬起头,看着沈盛衍:“沈盛衍,你真的很混蛋。”
“是,我是混蛋。”沈盛衍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眼泪,“你打我骂我都好,别再哭了,好不好?”
李清浔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想起他舍身救她的模样,想起他为她出谋划策的沉稳,想起他在冷宫外的徘徊,想起他送的桂花糕和暖炉。
那些恨与爱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沈盛衍,”她轻声道,“给你一次机会。”
沈盛衍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我说,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李清浔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但如果你再敢骗我,我绝不会原谅你。”
沈盛衍的眼中瞬间涌出狂喜,他紧紧抓住李清浔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不会的!我再也不会骗你了!清浔,谢谢你!谢谢你!”
他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得语无伦次。
李清浔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眼底的阴霾终于散去,露出了久违的明媚笑容。
殿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琉璃瓦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殿内的灯火温暖,映着两人相握的手,仿佛要将这寒冷的冬夜,都融化成温柔的春天。
这场跨越了恨与痛的纠葛,终于在这个除夕之夜,迎来了真正的破冰。
春回大地时,李清浔终于卸下了心头的坚冰。
沈盛衍并未急于求成,只是以润物细无声的姿态,填满她生活的每一处空隙。
清晨,他会带着刚出炉的玫瑰酥饼入宫,恰好赶上她给七皇子讲经;
午后,他会送来新摘的春茶,陪她在御花园的暖亭里批阅奏折;傍晚,他会牵着七皇子的手,等她一同去看宫墙下的落霞。
昔日的针锋相对,渐渐化作了相顾无言的默契。
这日朝议,户部尚书提出疏浚黄河的议案,却因耗费甚巨遭到几位老臣反对。
争执间,李清浔看向沈盛衍,他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道:“黄河水患年年扰民,若不彻底治理,日后灾荒更甚,耗费只会更多。
臣愿亲自督办此事,从藩王俸禄中暂调三成,再削减宫廷用度,定能凑足银两,且绝不苛待百姓。”
他的提议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堵住了反对者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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