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浓稠得如同凝固墨汁的黑暗,带着陈腐的水腥和积年的尘埃气味,瞬间吞噬了江寒。身后嘈杂的尖叫、吴鹏惊恐的嘶吼、以及那扇沉重木门被慌乱关上的“砰”然巨响,都仿佛被这厚重的黑暗瞬间吸收、隔绝,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只有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塔楼内部疯狂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又反弹回来,敲打着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冰冷。
刺骨的阴冷,并非来自气温,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穿透了他单薄的演出服,直往骨头缝里钻。这寒意与归墟之巢的深海冷冽不同,更混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太久的悲伤和怨念。
以及……右臂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灼烧感!
皮肤下那些暗红的诡异纹路,在冲入这片黑暗的瞬间,如同被彻底激活的毒蛇,疯狂地扭动、凸起!灼热的刺痛感顺着臂骨一路蔓延,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焚毁!灵魂深处,那亿万只污秽符咒眼眸的烙印也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疯狂地灼烧、闪烁,带来阵阵阴冷恶毒的窥视感和撕裂般的剧痛!
“进去!” “上顶楼!” “拿到……‘镇海石’!” “唤醒她!!!”
那冰冷而狂暴的催促意念,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钉在他的意识核心,不容抗拒!这意念并非单一来源,它混杂着右臂纹路的悸动、灵魂烙印的灼痛,更引动着塔楼深处某个沉睡存在的共鸣!
江寒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墙壁,身体因为剧痛和冰冷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试图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内外交煎。
不能停!
洛酒濒死的面容、陈墨死寂的眼神、冰棺中沉睡的少女、还有那枚不断流逝生机的“归墟之泪”……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脑中闪过。
唤醒她?
唤醒谁?
这塔楼深处,除了那所谓的“镇海石”,还有什么?
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腐浊的空气,强迫自己站稳。左手摸索着冰冷的墙壁,指尖触碰到湿滑的黏液和某种刻痕?他不敢细想那是什么。右臂如同报废的零件般无力地垂在身侧,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借着从极高处窗棂缝隙漏下的、极其微弱的惨白月光,他勉强能看清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其空旷的一层大厅。四周影影绰绰地堆满了蒙着厚厚灰尘的仿古家具、道具箱、以及一些形态怪异、被白布覆盖的雕塑轮廓,如同沉默的守墓石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仿佛死水沉淀了数百年的腥气。
地面是冰冷的石板,积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刚才在直播镜头里惊鸿一瞥的“水渍”和“长发”早已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集体幻觉。
但那冰冷的催促意念,却如同指南针,清晰地指向大厅深处——一道盘旋而上的、更加黑暗的木质楼梯。
楼梯古老而破败,扶手残缺不全,每一级台阶都仿佛在呻吟,承受着不该承受的重量。
江寒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腿和剧痛的右臂,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向楼梯。脚步声在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敲响通往地狱的门扉。
踏上楼梯。
“嘎吱——嘎吱——”
老旧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灰尘簌簌落下。越往上,那股阴冷的寒意和浓郁的怨念气息就越发沉重,几乎令人窒息。右臂的灼痛和灵魂的撕裂感也随之加剧,那冰冷的催促意念几乎要撑爆他的脑袋!
二层。
同样空旷,堆放着更多的杂物和废弃的布景板。角落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被黑布蒙着的方形物体,散发着更浓的阴冷气息。江寒不敢多看,循着那意念的指引,继续向上。
三层。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更加古老沉重的木门。门板上雕刻着模糊不清的、似乎是波浪和某种鱼尾状的图案,却被厚厚的污垢覆盖。那股令人灵魂悸动的冰冷怨念和若有若无的……哭泣声?正是从这门后渗透出来!
到了!
那冰冷的催促意念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穿着江寒的神经!
江寒伸出颤抖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股远比下面更加阴冷、更加沉重、仿佛凝聚了千年悲伤与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扑面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门后,并非供奉着“镇海石”的庄严殿堂。
而是一个……更加诡异的空间。
空间不大,呈圆形。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房间中央——
那里,没有神龛,没有供桌。
只有一根粗大无比、需要两人合抱的、漆黑如墨的……石柱?
石柱并非光滑,表面布满了坑洼和水蚀的痕迹,更缠绕着无数已经腐朽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是粗重铁链的残骸!那些铁链如同扭曲的巨蟒,死死地缠绕着石柱,另一端则深深地钉入四周的墙壁和地板深处,仿佛曾经禁锢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而石柱的顶端,并非平整的。
而是……摆放着一盏灯?
一盏造型极其古怪的……灯盏。
灯盏的基座,似乎是用某种惨白的、巨大的……生物骨骼打磨而成?形状扭曲,透着不祥。灯盏本身,则是一个半透明的、泛着幽绿色泽的……巨大贝壳?
贝壳张开着,里面盛放的并非灯油。
而是……厚厚一层已经干涸凝固、呈现出暗红发黑颜色的……胶状物质?散发着极其淡薄、却异常刺鼻的……血腥味和某种油脂燃烧后的焦臭?
而在那凝固的暗红胶状物中心,插着的也不是灯芯。
而是一截……微微弯曲、质地如玉、顶端极其尖锐的……指骨?!
此刻,那截森白的指骨顶端,正静静地燃烧着一簇……火焰?
那不是正常的火焰!
那火焰的颜色,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幽蓝色!
如同深海中最寒冷的磷火,无声地、冰冷地跳动着。它没有散发出任何热量,反而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阴寒刺骨!幽蓝的火光照亮了石柱顶端一小片区域,也映亮了灯盏下方石柱表面的一些……刻痕?
那不是装饰花纹,而是……无数道深深的、凌乱的、仿佛用指甲或其他尖锐物绝望抠划出来的……痕迹!那些痕迹交织重叠,早已模糊不清,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无尽痛苦、恐惧和……诅咒!
幽蓝的火焰无声跳动,冰冷的光晕在黑暗中缓缓流转,映照出石柱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刻痕,也映照出灯盏基座那惨白扭曲的生物骨骼……这哪里是什么“镇海石”?!这分明是一座……以某种可怕存在遗骸为燃料的……永恒刑台!一盏燃烧着无尽痛苦与怨恨的……长明灯!
而那股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沉重怨念和悲伤,正是从这盏诡异的灯盏和这根缠绕着铁链的石柱上散发出来的!
江寒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将他吞噬!这就是……能唤醒洛酒的神物?!这分明是……
“呃啊——!!!”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右臂的剧痛和灵魂深处污秽烙印的灼烧感,如同被这幽蓝的灯火彻底引爆,骤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皮肤下那些暗红的诡异纹路疯狂凸起、扭动,如同活物般想要破体而出!灵魂中亿万只符咒眼眸疯狂闪烁,冰冷恶毒的注视感几乎要刺穿他的颅骨!
那冰冷的催促意念也变得更加狂暴和急切!
“触碰它!” “用你的血……浇灭它!” “释放……我!!!”
最后三个字,不再是冰冷的意念,而是仿佛直接响彻在塔楼深处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渴望的……尖啸!这尖啸声中,似乎还夹杂着锁链剧烈拖曳的幻听!
江寒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被那内外交煎的狂暴力量和冰冷的怨念意念推动着,如同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柱,走向那盏燃烧着幽蓝磷火的诡异灯盏!
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伸向那截森白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指骨!
指尖越来越近……
幽蓝的磷火似乎感应到了他的靠近,跳动得更加剧烈、更加诡异!那冰冷的火光,甚至隐隐映照出他苍白脸上那扭曲痛苦的表情,和他那只不断颤抖、布满暗红纹路的右臂!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幽蓝火焰的刹那——
“嗡——!!!”
他灵魂深处,那道早已沉寂黯淡的金色剑影,如同被这极致的邪秽和怨念彻底激怒,猛地再次爆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锋锐的震颤!
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斩邪本能,如同最后的屏障,狠狠撞上了那冰冷的怨念意念!
“不——!!!”
江寒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对冲、撕裂!他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左手距离那幽蓝火焰只有寸许之遥,剧烈地颤抖着,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右臂的爆裂伤口处,那之前渗入的、极其微弱的纯净幽蓝光点,似乎也被这邪秽的灯火引动,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带来一丝清凉,试图对抗那灼热的污秽侵蚀。
僵持!
冰冷的怨念催促、污秽烙印的灼痛、右臂纹路的悸动,与灵魂深处那丝微弱的金色剑意、伤口处那点纯净幽蓝,在他体内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拉锯战!
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剧烈地痉挛着,脸上青筋暴突,嘴角溢出混合着鲜血和白沫的液体。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
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僵持中——
那盏幽蓝的灯盏,似乎因为他近距离的靠近和体内力量的剧烈冲突,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灯盏中心,那截森白的指骨顶端,幽蓝的火焰猛地向上一窜!
火焰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几分!
冰冷的光晕扩散开来,更加清晰地照亮了石柱表面那些凌乱绝望的刻痕。
而就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最下方,靠近灯盏基座的位置,幽蓝的火光掠过——
那里,似乎……刻着几个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不同于其他绝望抓痕的……字迹?
那字迹极其扭曲、模糊,仿佛是用极大的痛苦和最后的力量刻画而成,深深地嵌入石质内部。
江寒布满血丝的、几乎要凸出的眼球,死死地、不受控制地盯向了那火光映照下的字迹!
他看清楚了。
那是四个字。
四个用无尽的痛苦、怨毒和绝望刻印下来的、仿佛诅咒般的字——
【慈!航!静!斋!】
轰——!!!
如同亿万道惊雷在脑海中同时炸开!江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被这三个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冰冷恐惧彻底炸得粉碎!
慈航静斋!
竟然是慈航静斋?!
这盏以遗骸为燃料、燃烧着无尽怨恨的长明灯!这永恒的刑台!竟然是……慈航静斋的手笔?!
那冰冷的怨念意念……那催促他释放的尖啸……那被禁锢于此的存在……难道……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千分之一秒!
体内那微弱的金色剑意和纯净幽蓝,因为这巨大的震惊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就是这一丝凝滞!
那冰冷的怨念意念和右臂污秽纹路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抵抗!
“嗬——!!!”
江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僵在半空的左手,被那股狂暴的力量彻底控制,猛地向前一探!
指尖,狠狠地……触碰到了那截森白的指骨顶端!
触碰到了那簇冰冷跳动着的……幽蓝磷火!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冰水!
江寒触碰幽蓝火焰的指尖皮肤,瞬间变得焦黑!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又带着极致灼烧感的诡异力量,顺着他的指尖,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
他右臂爆裂的伤口处,那些疯狂扭动的暗红诡异纹路,仿佛受到了这幽蓝磷火力量的吸引和滋养,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暗红污光!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地向着他的肩膀、乃至胸膛蔓延!
灵魂深处,那亿万只污秽符咒眼眸,也如同狂欢般疯狂闪烁,与涌入的幽蓝磷火之力以及右臂的污秽纹路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那冰冷的怨念意念,在这三方力量的汇聚下,瞬间膨胀了无数倍!化为了一个清晰无比、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狂喜的尖啸,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枷锁……已开!”
“血肉……为引!”
“魂兮……归来!!!”
随着这声尖啸!
那盏诡异灯盏上,幽蓝的磷火猛地暴涨!瞬间吞没了江寒的左手!冰冷的火焰如同活物,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而他面前那根缠绕着铁链的漆黑石柱,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哗啦啦——!!!”那些早已腐朽发黑的铁链残骸,如同被无形巨力拉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柱表面,那些深深的刻痕之中,猛地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散发着浓郁血腥和怨毒气息的液体!
整个镇海阁三层,狂风骤起!无数积年的灰尘和污秽被卷起,如同黑色的雪暴!空气中响起无数凄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哭泣和尖啸!
一个模糊的、由幽蓝磷火和暗红污血交织构成的、扭曲不堪的……女性虚影,缓缓地、挣扎着……从那根剧烈震动的石柱顶端……浮现出来!
那虚影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怨毒,以及一双……完全由幽蓝磷火构成的、充满了疯狂与渴望的……眼睛!
那双磷火眼睛,死死地、贪婪地……盯住了触碰灯盏、被三种力量疯狂侵蚀的江寒!
而与此同时。
远离此地,深藏于归墟之巢深处。
冰晶平台上,沉睡的洛酒,身体猛地一震!
腰腹间那被厚厚幽蓝坚冰封住的伤口内部,那疯狂蠕动的暗红污秽,如同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强烈召唤,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冲击力!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
厚实的、流转着古老符文的幽蓝坚冰,竟然……被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一股粘稠暗红、带着锁魂钉禁锢之力的污秽血箭,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裂痕中喷射而出,狠狠撞在悬浮于平台上方的、那口散发着纯净幽蓝光晕的冰棺之上!
“咚!”
冰棺剧烈震动!棺中沉睡的少女眉头瞬间紧蹙!颈下的“归墟之泪”光芒急剧闪烁、黯淡!
一直死死守护在旁的陈墨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中瞬间布满了惊骇欲绝的血丝!
“不好!那边的封印……被强行冲破了?!他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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