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凰闻言心头巨石稍落,却不敢真正放松。
她深知宫清珏此人多疑,他今日放过了这一茬,不代表疑心已消。
景凰低垂着头,目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知道,这场试探与博弈远未结束。
宫清珏缓步逼近,月白袍袖下的身影带来一片极具压迫的阴影,缓缓将她倾覆。
景凰耳边一缕散落的青丝,被一根葱白的指尖挑起捏在手中肆意把玩,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而意味不明:“驸马这般姿容,确实容易……惹人惦记。”
景凰呼吸一滞,浑身下意识地绷紧,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完了,他发现什么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瞬间如同寒冰蔓延至四肢百骸。
宫清珏靠得太近了,近得景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威压和那若有似无的冷香,两人之间的距离让她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竖起来尖叫。
她感觉自己像被猛兽锁定的猎物,逃无可逃。
连细微的颤抖都无所遁形,只能僵在原地,任由那无形的审视寸寸刮过肌肤。
“朕劝你,还是莫要过于张扬的好。”他声音低沉,仿佛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关切,实则警告意味十足。
景凰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憋屈:她平日连驸马府的大门都甚少踏出,这也能叫张扬?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臣……已然深居简出……”
“深居简出?”宫清珏轻笑一声,指尖掠过她的发梢,“驸马多日不现踪影,一出现便搅得京城人仰马翻,的确非同凡响。”
蓦地宫清珏语气一转,声音阴沉带着阵阵寒意:“又或许,朕该成全驸马,让你早些下去与公主团聚?也省得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妄图借着你的名头兴风作浪。”
冰冷的杀意如实质般袭来,景凰头皮一阵发麻,她喉咙发紧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臣……知错。”
“哦?”然而宫清珏并未放过她,反而更逼近一步,目光阴冷如蛇蝎般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人人都说,朕这位置来得不正。驸马……你觉得呢?”
宫清珏侧过头,呼出的气息轻轻扫过景脸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景凰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陛、陛下乃天命所归……并无……不正之处。”
宫清珏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半分暖意,反而带着冰冷的嘲讽,刺得她汗毛直竖。
“呵,朕信你所说。”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扎进她最痛恨的深处:“毕竟朕这皇位,还是‘太子’您,亲手传给我的。”
景凰低下头,藏起眼里的冰霜,当年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当日宫清珏逼宫,他的剑就放在她脖子上,而剑上尚有她父皇鲜血,尤带温度,烫的惊心。
宫清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调平稳却字字不容抗拒,就像现在这般,硬是说着强人所难的话语。
“京城局势复杂,为安全计,你即日迁入宫中暂住。”
……
“京城局势复杂,景皇朝已大厦将倾,如今内忧外患,江山飘摇,社稷动荡。为国祚永续,为天下苍生,你当审时度势,让位于我。”
两道不同时空的话语似乎重叠着从一个人口中说出。
景凰恍然,好像回到了当年。
待分辨出刚刚宫清珏话中所说的意思后,她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愕。
“怎么?”宫清珏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很意外?”
“毕竟皇宫也是你自幼长大的地方,比朕这个半路入住的人熟悉得多。如今更算是一家人了,回去小住,也全当是回家了。”
宫清珏话音稍顿,语气骤然沉下几分,带着刻意的提醒,“毕竟,你全家……哦,还有朕那早逝的皇妹,你明媒正娶的妻,可都还在那儿等着呢。”
他不给她思索的间隙,声音压着无形的重量:“朕答应过妹妹,会保你平安。然要保你平安,在朕眼皮子底下,最是安全了,不是吗。”
景凰听的心惊,心想宫清珏这厮怕不是疯了。
不过也对,他要是不疯,当年又怎么会做出谋朝篡位,逼宫传位的事来。
宫清珏的语气太过危险,景凰更是一句也不敢说。
她死死地低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深怕一动就招来宫清珏罪罚。
而那厢,宫清珏冰冷的声音仍在持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在她耳朵旁响起。
“况且当年……景月离开时,也曾再三嘱咐朕,勿要动你。”宫清珏眼神淡漠,看不出情绪,“朕,自然不会食言。”
景月?
景凰惊讶,想不到这个名字还会从宫清珏念出。
可这世上哪儿还有景月,当年她为了逃亡,换上宫女的服饰,企图混出宫外。
那成想,跑到半路就被宫清珏拦截。
当时她还以为死定了,可没想到宫清珏居然要放她一马,还问她的名字。
于是她就知道,宫清珏肯定是认错人了,她便将错就错,瞎编了一个景月的名字给他。
没想到现在他还记得。
不过这时候说起景月做什么?
她当时有要求过宫清珏放过她自己吗?
自己为自己求情?!
天下居然还有这种离谱的事?
但宫清珏既已提及景月,景凰便顺势轻声试探道:“……景月她,近来可好?”
宫清珏眼眸骤然一冷,语气冷的似淬了寒冰:“她藏得好不好,你难道不是最该清楚的人?”
景凰一时语塞。
她清楚什么?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宫清却不容她分辨,斩钉截铁道:“明日便搬进宫来。”
景凰指尖微凉,她当即明白宫清珏这不是邀请,而是诏令。
而入宫更加不是什么庇护,实则为囚困她的牢笼。
宫里到处是宫清珏的人,她更是怕一进宫就要保不住马甲与小命。
景凰压下心头思绪,低声试图推拒:“臣在外府的宅邸一切安好,不敢叨扰陛下……”
闻言宫清珏嘴角微微勾起,却没有多少温度,出口的话全是威胁:“景驸马还是去的好,舍妹托梦想念你的紧呢,朕也不想世上再少一个驸马。”
“况且皇宫深重,朕一人独居也觉空荡寂寥,不如驸马搬进来添些人气。”
景凰喉间发紧,张口还欲推拒。
可话未出口,宫清珏已经一锤定音,他拍拍景凰的肩膀:“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宫清珏说完,压根不管景凰有什么反应,直接带着人自个儿走了。
说到底宫清珏根本不在意她到底会不会乖乖搬进宫里,反正……她从来就没有说不的资格。
景凰从宫清珏走了之后就开始魂不守舍,怎么回到马车上的都不知道。
“驸马,驸马!您别吓我啊……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李好不容易将失魂落魄的景凰扶上马车,却见她眼神空茫,任他怎么唤都毫无反应。
情急之下,他再也忍不住,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高声喊了出来。
景凰猛地一颤,像是从深渊之中挣扎而出,终于缓缓回过神。
她抬眼望向小李,他是从小伴她长大的贴身小厮。
跟她一起历经了皇朝事变,他是至今唯一仍留在她身边的人了。
望着小李急得发红的眼和那毫不作伪的担忧,景凰心头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李子,”景凰的声音低而涩,“我们……又要回宫了。”
“啊?!”小李的声音霎时变了调,又尖又急听起来几乎有些可笑,“主子!您、您胡说些什么呢?那地方……咱们怎么还能回去啊!”
景凰伸出手,按了下小李的手臂。
“你没听错。”景凰面露不忍,目光深沉而平静地注视着小李,“我们……要回宫了。”
话音落下,小李的脸色煞白。
“主、主子……您别吓我。”小李声音发颤,“那地方……我们怎么还能回去呢?”
景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头望向窗外。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搬去皇宫。
可宫清珏的态度强硬,摆明了就是一定要她回宫。
“主子,您在清风楼……”
小李欲言又止,看向景凰的目光里满是心疼与不忍。
景凰实在不愿再提清风楼里发生的事,被向持捉住的事太过难堪。
她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疲惫:“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皇帝要我们搬进宫里。”
小李先是一愣,随即怒意涌上,脱口骂道:“他?那人怎么敢——”
“嘘!隔墙有耳。”景凰低声制止。
小李虽仍满脸不忿,却也清楚宫清珏不是自己能妄议的人,只得死死抿住嘴,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见他那副模样,景凰反倒缓声安慰:“别担心,宫里我们熟得很,回去就跟回家一样。”
她语气故作轻松,却仍藏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马车缓缓驶向驸马府,景凰独自坐在车内,终于卸下强撑的镇定,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压抑不住的惶惑。
刚逃过一劫,又要进龙潭虎穴。
她的人生咋就这么难。
景凰轻轻将头抵在窗沿上,仔细回想这段时期的事。
景皇朝的旧势力虽在暗处蠢蠢欲动,但她从未与他们任何人有过联络。
她的身周遍布宫清珏的耳目,他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晚上赴宴,也是白文博的邀约,不然她也不会去。
而白文博自幼与她相识,没有情义也还有几分旧谊,当年事发至今,他从未对她落井下石过,没理由突然设计害她。
至于向持,他这个人空有一身蛮力却没什么脑子,今晚之事更像是被人利用,做了别人的棋子。
想到这里,景凰眼色微沉。
究竟是谁敢把计谋算计到她的头上,还有旧朝的那些势力,至今也仍不肯放过她。
景凰是穿越来的,从出生那天开始,她便知道前世是谁,来自何方。
也知道皇后为何一定要她假扮男装。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属于这个时空的人,或许会做的比现在好吧。
可惜,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也知道景皇朝已经是强弩之末。
所以当时宫清珏逼宫,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她选择了逃跑。
虽然最后被抓了,但对她来说,她也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她一直都只是想要活着,被逼着假扮男子也好,被逼着成为太子也好,被压着迎娶宫清玉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想要活着。
他们的这些谋算,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她生来就是一颗棋子,甚至连她的出生,都充满了阴谋诡计。
然而对于一个国家的子民来说,身为一国太子却只想着苟且偷生,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恨!
正因如此,针对她的刺杀不知凡几,不过这些都一一被宫清珏的人挡下了。
宫清珏……
宫清珏……到底想做什么?难道真只是为了替他那位妹妹“看住”自己?
景凰不禁回想起两人在清风楼对峙的画面,他逼近的身形、压迫的气息,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的眼神为何那般复杂?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景凰不安地拢紧领口。
还有景月,他怎么会突然提到景月呢?
景凰心头陡然一沉,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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