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本来多聚散，
红蕖何事亦离披？【出自唐·李商隐《七月二十九日崇让宅宴作》】
君府这段时日虽然有小波浪起伏，但是好歹都平安度过了，也终于回到了原来和和睦睦的模样，偏那逐月大师的箴言还如鲠在喉。
总不能真让君泽枫就这么殒命在二十五岁吧！
昨日在彦苏阁，君柠妖仔细地询问了君青彦夫妇关于逐月大师的事情，那逐月大师，声名煊赫，是活了两百岁，参透阴阳玄机、能窥天道运转的绝世高僧。
南阳、南疆、未央三国，无人不敬！尤其是各国的达官显贵，更是不远千里而来就只为卜上一卦，就连凤主都对其深信不疑，虔诚供奉。
可这般超凡入圣的存在，洞悉君家日后倾覆的结局，为何不言不救？难道君家前世血流成河，竟是不该存活的罪孽？！
不！绝无此理！
寅时夜色未褪，君柠妖便被噩梦狠狠撕裂，这是她近日来唯一做的噩梦，她梦到了前世大哥的死状，与其说是惊醒的，还不如说是被生生从胸口涌出的悲恸与恐惧，嚎啕哭醒的。
醒来之后，再无睡意，下床枯坐窗棂之下，晨曦微光一寸寸爬上衣裙，一坐就坐到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逐月大神的箴言，思来想去，君柠妖都觉得她必须得去趟望月寺，见见这传说中的逐月大师，问问到底为什么明明知道君家的结果，却见死不救，若不寻得答案，她怕自己心中的那根弦，会在疯狂的忧虑与不甘中断裂。
“哗啦——”君柠妖霍然起身，近乎粗暴地拨开了新挂上的雪青色月牙琉璃珠帘，衣衫不整便冲向内院，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娘亲，立刻去望月寺！
“小姐，您慢点，您这急着干什么去呀？这朝食还没吃呐！”灵凉拎着从大厨房拿回来的点心，刚进院子就见君柠妖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往外直走，灵淇急急忙忙在后面追着，“小姐！您还没未更衣啊！”
这声疾呼如冰水浇头，君柠妖猛地顿住，低头一瞧，自己竟只着单薄中衣！她用力甩了甩头，压下那股蚀骨的急迫，心中自嘲，当真魔怔了么？这般披头散发冲出去，不止爹娘忧心，更是将君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帮我梳妆。”一句吩咐下去后，君柠妖便转身进了正阁直往内卧去，灵淇听到命令便让下面的丫鬟准备所需物品，她则扶着君柠妖进屋。
见自家小姐进了内卧，灵凉心中估算着时辰，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才将小厨房准备的朝食和大厨房的点心一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仔细摆好碗筷后，站在一旁等待着君柠妖换洗完毕，伺候着君柠妖用餐。
约莫着一柱香的功夫，君柠妖梳妆洗漱完毕了。
见君柠妖已经迈着步子往正阁厅中走来，灵凉忙开口将今日前往大厨房时知道的事情禀报给了君柠妖，“小姐，大厨房的李大娘昨夜子时死了。”
“哦？”君柠妖眼睫半垂，并未抬头，“回到娘亲手中了？”
灵凉眼底带着了然的笑意回答道，“夫人让祝嬷嬷的儿子儿媳接手了厨房。”
君柠妖心下琢磨了两分，娘亲如此倚重祝嬷嬷，也是常事，祝嬷嬷肯定是可以放心的，就是不知，祝嬷嬷的儿子儿媳是否可信了……眸色一沉，低声轻唤，“寒木。”
话音未落，一道冷硬如刀锋的身影，悄无声息落在内卧门外，银色面具覆面，仅露的唇线紧抿，浑身寒气刺骨，仿佛瞬间将房间温度拉低了几度。
君柠妖顿感背脊窜起一丝冷意，有种突然跌进了冷窖的感觉，“丽姨娘？”
“无异动。但，”寒木声线如冰砾，“另有高手暗中窥伺秦氏，实力不弱于属下。”君柠妖闻言秀眉紧蹙，“君府暗卫里武力最高的四人，爹爹分别给了我和姐姐，除你与寒尘，就是姐姐那里的炎逍和炎知了，难道是姐姐？”
可姐姐向来飒爽洒脱，何时变得如此……精细入微？算了！总有机会寻了姐姐问上一问的，这事不急，想来姐姐也不会做有害君家之事，说不定只是忽然灵光一现也不是不可能，自己先办正事要紧。
“继续盯紧秦氏。”君柠妖压下疑云，“另，盯紧大厨房的薛辛夫妇。”
“遵命。”身影无声消散，寒意随之褪去。
说服娘亲的理由……君柠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吧！放下玉箸，眸中烦乱更深，“让绿萝撤了吧。”说完，目光扫过灵凉和灵淇，“去寿康阁。”
——————寿康阁——————
君柠妖刚进了院子还未到正厅门外，就听见里面笑声连连，貌似别样热闹，藏不住的笑意从眼角溢出。“给二小姐请安。”柳嬷嬷远远就看到君柠妖带着婢女过来了，忙行礼完，掀起帘子等待君柠妖走近，“二小姐快请进吧，老太君正盼着您呢！”自家这小姐们不光长得俊俏，连走路都似风景画一般呢！眼睛笑的只剩一条缝了，看来，这下是打心眼里喜欢了。
“嬷嬷快请起，多谢嬷嬷。”君柠妖虚空扶了一把，头一低，慢悠悠的走进了寿康阁正阁内，入眼还是往常一般的长榻，祖母坐在正中，姐姐陪伴在一侧，娘亲坐在右下首位，三张脸上都带着笑容。余光瞥到了一个水蓝色身影，是君盈秀，随着苏筱茵乖巧的坐在二位上，眼神涣散，也不知在走神想什么。
“妖妖见过祖母，娘亲，姐姐。”君柠妖微微一欠身，整个人落落大方。
长榻之上的君析妍，自君柠妖进门便目不转睛地瞧着，‘哎呀，不论别的。就论容貌，我这好妹妹呀！无人可比！’
站在正阁中央的君柠妖，一双眼瞳熠熠生辉，配着娇美水灵的容颜，身穿着一件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领褙子，一条湖蓝色织锦梅花襦裙，腰间束了一根桃红色镶金革面腰封，衬托出少女的玲珑之美，一头墨玉般的青丝绾了个飞仙髻，发间随意点缀着几颗圆润饱满的桃红色珍珠，显得乌云般的秀发更加柔亮润泽，恰如壁画上走下来的仙女一般。
“快过来！”君宋氏笑容满面，拍拍身边空位，“正说到你这皮猴儿呢！”君柠妖眼波流转，巧笑嫣然，“定是姐姐又在祖母跟前编排我什么好事呢？”
“哎哟，哪有哪有！”君析妍忙把脸埋在祖母臂弯，状似娇羞。
“二姐姐好。”君盈秀这时才如梦初醒般起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冷不丁的一句，君柠妖停了脚步，点头示意君盈秀免礼。
君宋氏与苏筱茵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嫌弃万分，全无大家闺秀之风。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丫头啊。”君宋氏收回了视线，拉着走上长榻的君柠妖坐在了身侧，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心下觉得她这两个嫡孙女儿真是好，这才是君家儿女该有的模样！抬起捻着丝帕的手指，轻戳了小丫头们的额头，满眼的宠溺。
喜悦之下，担忧却悄悄浮上心尖，正是为那命途多舛的大孙儿君泽枫，晨间儿子携孙儿进宫面圣前匆匆来请罪，她哪里是怪罪？全是心疼！
那逐月大师的箴言，才是真正悬在心头，令人辗转难眠的巨石，君宋氏叹了口气，转向苏筱茵，“儿媳啊，老身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想着……今日还是去一趟望月寺为好。”
苏筱茵一听，婆母所言说到了心坎里，立刻接话道，“娘亲说的是，媳妇心中亦是此念，实在放心不下枫儿。”
机会来了！
君柠妖心头一喜，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祖母就先提出来了！
“娘亲！”君析妍竟先开口抢道，“让妍妍陪祖母去吧！您留下来照顾大哥吧！”语意里的急切颇为明显。君柠妖心底那丝疑惑再度泛起，姐姐……为何也如此迫切？
这？真的不太像姐姐的作风！算了！先去了再说。
以防娘亲不允，君柠妖连忙出声寻了个借口帮腔道，“是啊娘亲。我与姐姐一路陪着祖母说笑解闷，也免得祖母舟车劳顿太过烦闷。大哥近几日脸色还是不好，娘亲便留下吧。”
君宋氏抬眼看了看窗外，太阳高照，一晃眼，已是午时末了，“也好，妍妍、妖妖陪老身走这一遭，解了这心头的疙瘩。都回去准备准备，一个时辰后，府门外会合。”
“是，祖母（娘亲）。”三人应声告退。
阁中瞬间空了大半，只余君盈秀独坐原位，宛如一尊精致的木偶，眼神空洞失焦。
“盈秀？”君宋氏的声音陡然严厉几分，“你也回去。”君盈秀毫无反应。君宋氏眉头紧锁，从今晨起她就觉得这小孙女不对劲。
招手吩咐了章嬷嬷一句，章嬷嬷得令上前，轻拍了拍君盈秀肩膀，“三小姐？”涣散的眼眸里逐渐回来了光亮，君盈秀浑身一颤，茫然抬头，“……章嬷嬷？”
“你身子不适？”君宋氏审视着君盈秀，有些疑虑。
“回祖母……盈秀没有。”声音干涩，缺乏生气。
“那你先退下吧。”语气不容置疑。
“是。”君盈秀木然地行礼退下，步履虚浮，仿佛魂魄遗落在某个角落，君宋氏面色凝重地看着君盈秀的背影消失，对章嬷嬷低语道，“跟去侧院看看，仔细些。”
未时的阳光照在黑色鎏金楠木匾额之上，矫若惊龙的两个大字‘君府’被照亮，似欲破匾而出，在日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威严，匾额下是连片的朱漆门墙，正门洞开如同巨兽之口，门两边各站着一名带刀侍卫，略显稚嫩的脸庞却一脸老气横秋，不苟言笑，紧抿的唇角写满生人勿近。
门前的白玉台阶正中雕着朵朵莲花清雅绽放，‘脚踩莲花，步步清廉。’是君家祖辈对后辈的殷殷期盼。
府外长街上很是安静，往来无有一个人影。
并非是君府地处荒僻，只因在南阳，勋贵府前三尺，便是平民永不可逾越的天堑，所以长街上哪怕是正午时分也是冷冷清清的，须得过了两条长街，市井的喧嚣才敢如潮水般涌来。
“妖妖，妍妍，仔细些，天黑前务必回府！”苏筱茵的声音温婉，停在了远处，目光扫过双生女儿君柠妖与君析妍，最终落在了婆母君宋氏身上，“娘，儿媳就送到这里了，您…万事小心。”马车早已备好，前后增派的府卫无声矗立，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紧张。
君宋氏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足，布满褶皱的手轻轻拍了拍苏筱茵，柔声应答，“回吧。”说罢，便迈开步子带着君析妍、君柠妖两姐妹往正门外走去，三人走到马车旁站定，君析妍娴熟地搀扶祖母上车，君柠妖紧随其后，帘帷落下，驭马的车夫轻轻扬鞭，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脆响在死寂的长街回荡，一行人便踏上了去望月寺的途中了。
车厢内暖意融融，炭火舔舐着铜盆壁沿，颠簸中，君宋氏看似倚着软垫沉沉睡去，只有微微颤动的眼睑泄露一丝心绪翻涌。
君柠妖半阖着眼，侧倚厢壁，目光透过眼睫缝隙，紧紧锁在祖母脸上，重生归来数月，这幅“慈爱”面孔仍旧让她如坐针毡。
前世记忆，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她的神经，祖母那君家双姝德行亏损的当朝呵斥、拒受皇家赐婚时的惊天顶撞、乃至她与姐姐大婚时的闭门拒客……桩桩件件，令汉京勋贵圈侧目哗然。
奇怪的是，权势通天的凤主陛下，竟能容忍这等数次打脸的狂悖？那深宫寂寂长夜里，祖母曾偷偷探视的温存暖意，又作何解释？
君柠妖理不清其中缘故，究竟是恨之切骨，还是……爱而不敢认？这其中，横亘着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谜团，这中间少了什么，是人？还是事情？如果能查出来，那一切疑惑的地方就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马车陡然一颠，许是快要上山的缘故，打断了君柠妖翻涌的心绪。
还有，姐姐呢，姐姐如今又是什么样子的？
前世还未出嫁前的姐姐，性格大大咧咧，刁蛮，粗鲁，跋扈，可这一世出嫁前的姐姐，总让她会有见到前世成为凤后的姐姐的错觉，像是一个真正的世家大族千金小姐，有时候的一瞬间也会有藐视天下的威严感，难不成是她重生带来的影响吗？
——————望月寺——————
望月寺后院中，一片澄澈琉璃瓦顶之下，隔绝了前殿鼎盛的人间烟火气，一扇紧闭的檀香木厢门内，只有佛前一点微弱的长明灯火跃动。
白须冉冉的老僧逐月，盘膝于蒲团之上，掌心一串乌沉佛珠停止捻动，目光穿透窗棂纸，投向虚无之处，沧桑的瞳孔深处似有星云流转、明灭不定。
一卦已定，星轨骤变。
他沉声唤来寺中徒侄，吩咐其，前来的访客中若有君家的人，只将君家二小姐带过来即可，其他任何人皆不见。
遂，重新合上眼睑，如枯木老禅，沉入永恒的寂静，徒侄恭敬应诺，门扉被无声阖紧，最后一丝光线隐没，只余下满室冷冽檀香。
“小姐，望月寺到了！”清脆的女声穿透车厢内的微酣，君柠妖倏然睁眼，眸光流转间，沉静的黑瞳深处似有深渊漩涡，瞬间攫人魂魄，素手微抬，撩开一丝帷幔缝隙，寺门恢宏的轮廓映入眼帘，又无声落下。
君析妍听见响动，也慢慢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了君柠妖扫过来的眼神，无意识的一抖，咦？是错觉吗？妹妹的眼神何时变得如此看不透了？！
“姐姐这般瞧我作甚？”君柠妖唇角弯起一个温软的弧度，恰到好处地驱散了那一闪而过的锐利与深沉。
“自然是看我家妖妖……愈发清绝出尘了。”君析妍含笑，抬手刮了刮妹妹小巧的鼻尖，眼底的宠溺浓得化不开。
“哎呀，姐姐才是越来越漂亮了，妖妖才没有呢！”双生子从来都是心意相通的，君柠妖自是能意通君析妍的心思的，姐姐信她便足够了！
“咳…”正中软榻上的君宋氏适时“醒”来，带着笑意的眼底仍有未散的复杂愁绪，“好你们两个猴儿，到了也不知会老身！”
君析妍挪近，亲昵地挽住祖母手臂，“是孙女们不忍搅扰祖母好梦呢。”谈笑间，一行人已步下马车，灵凉、久珬手脚麻利地伺候主子落地。
望月寺是南阳国唯一的佛寺。
据说，是先皇刚登基的时候下的命令，将所有佛寺合并，只留下一间佛寺和一间尼姑庵，便是现在的望月寺和观星庵了，其中望月寺因有逐月大师的缘故，香火尤为鼎盛，从不缺人，南阳国的百姓，贵族，皇家，天天车马不息。
就连他国的贵族也会不远万里送来香火，就为保一家平安康遂。
君宋氏下了马车就带着两个孙女径直入了寺内，在正殿外站定，望着香烟缭绕的巍峨正殿，心中颇为踌躇，她实在怕进去之后问出的答案是不好的，可，又不能不问。
犹豫不决间，过来一个小僧，合掌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僧见过君老太君。”白净的脸上稚气未脱，说话温吞祥和。
君宋氏见来人颇为熟悉，忙问道，“云水师父，逐月大师他可方便解疑。”
云水微微垂首，声音恭谨却不容置疑，“师伯早有示下，若君府贵客临门，但请君二小姐移步禅房。余人……恕师伯不便相见。”
君宋氏呼吸一滞，惊疑之色掠过面庞。为何单独只见妖妖？！
君柠妖心中亦是巨浪滔天。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她的前世！他算准了今日，她要来问的便是那滔天血海、满门尽灭的因果！
“祖母，” 君析妍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沉静力量，不动声色地将祖母的忧虑承接下来，“大师既指明要见妖妖，定有其中玄机。您劳累半日，不如先去祖父静修处歇息片刻？妖妖此去，定将您心中挂碍一一叩问清楚，妍妍陪您。”
君宋氏深深看了眼两个玉人儿般的孙女，苍老浑浊的眼里交织着决然与释然，也罢……既是命数，该来的终归要来！终是松口道，“……好。妖妖，去吧。老身先去陪陪你祖父甚好。”声音里透着难以形容的疲惫。
“是，祖母。”君柠妖颔首应下，对着云水道，“有劳云水师父引路。”
君柠妖随着云水穿过梵音缭绕、人声鼎沸的正殿，步入幽深回廊，日光被高大的屋宇切割，投下长长的、明暗交错的光影斑驳。
檀香越来越浓，前殿的喧嚣被彻底隔绝，七弯八绕，直至一处静谧无声、古藤缠绕的独立院落前，云水停下了脚步，“施主，师伯便在里面参禅。请入内，小僧告退。”云水合十一礼，身影没入廊影深处，只留下君柠妖和灵淇灵凉主仆三人站在院门外。
院门虚掩，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可是君施主来了？”一个苍老浑厚，带着某种奇异熟悉感的声音从紧闭的厢房门内传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无数涟漪。
这声音，似曾相识……
君柠妖压下心惊，清声应道，“正是小女子。”门内声音再起，“请进。”
“你们在这里候着吧。”轻轻一句吩咐，君柠妖便往前直走，伸手到厢房门外时，伸手推开了丝门缝，一股清凉而浓郁的古老檀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书卷和陈木的气息。
屋内光线幽暗，唯余佛龛前一星长明灯跳跃，禅榻之上，一身陈旧却洁净的明黄僧衣老者静坐如松，白发如雪，皱纹深刻如沟壑，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出奇，清澈洞明，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障，直抵人心深处。
此人便是逐月大师吧！
“施主请坐吧。”声音平静无波。
君柠妖行礼后，依言坐在了逐月大师面前唯一的木椅上，一言不发。
“施主今日来意，老衲已尽知。” 逐月大师缓缓开口，佛珠在枯槁指尖轻捻，“前世种种，如梦幻泡影，施主……该放下了。” 语调平平，却字字如雷，砸在君柠妖的心湖之上！
“您果然知道！”君柠妖猛地前倾，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因为强压的悲愤而微微颤抖，“您知道！你知道前世君家血流成河！知道君家满门忠烈，家训清廉，无一人生还！大师！您既通晓天命，为何见死不救？难道几百条人命……在您眼中，竟连一丝慈悲都换不来吗？！”质问声在禅室内回荡，凄厉如泣血。
逐月大师缓缓抬眸，苍老的眼睛明亮，清透无尘，无悲无喜，却也……无动于衷。“阿弥陀佛。”声音带着亘古不变的苍凉，“世间诸法，有因必有果。君家之劫，老衲……”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不可说。”
佛珠捻动，轻响一声，如同宣判。
哇呼呼！！！求戳！！！！（祝大家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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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望月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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