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敲碎了拂晓的寂静,像钝刀子划过紧绷的神经,君青彦夫妇不敢耽搁,匆匆辞别了彻夜灯火通明的寿康阁,赶往那金砖琉璃的宫阙,毕竟上朝的时辰,一丝也误不得。
——————寿康阁——————
正阁之内,君宋氏枯坐良久,昨夜激烈的争执犹在耳畔,与儿子儿媳彻夜苦思的结果,却如同一团黏重的浓雾,沉甸甸压在心头,竟寻不得一丝透气的缝隙。
似乎除了认命,别无他法。“扶我进去吧。谁来都不见。”
柳嬷嬷跟着君宋氏四十几年了,对于自家姑娘的心思还是能猜到几分的,不免心疼起来,听见君宋氏吩咐后忙上前扶着君宋氏进了内室。待老太君安歇后,便和章嬷嬷一块儿带着小丫鬟们仔细打扫庭院里的每一处,手上的动作都放得很轻,生怕惊了好不容易睡着的梦中人。
章、柳两位嬷嬷站在院中,正盯着婢子们干活,余光瞥见君析妍姐妹二人并肩走进了院子,“给两位小姐请安。”行礼问安后将君宋氏的吩咐转达了出来,“老太君吩咐,免了今日的请安,谁来也不见,两位小姐请回吧。”
“祖母是身体不适吗?”君柠妖问了一句道。
“并非老太君身体不适,而是昨夜和相将、夫人议事至天明,颇为疲乏,方歇下。”章嬷嬷低声解释道。
君析妍听完弗了弗衣袖的褶皱,压下了心底翻涌的疑云,“原是如此。那便烦请嬷嬷转告祖母,好生安歇。若有差遣,随时传唤我们便是。”姿态从容大方。
“是。老奴省得。”君柠妖看着面前屈膝回禀的两位嬷嬷,伸手扶了一把,“不必多礼,我和姐姐不在意这些虚礼。”说完摆了摆手,与君析妍一前一后出了寿康阁。
回廊深深,树影婆娑。甫一踏出寿康阁的范围,君析妍便攥紧了袖口,压低的声线带着一丝焦灼,“妖妖,你说,祖母商量出对策了没?我实在不想嫁给表哥!”
君柠妖听了君析妍的话撇了撇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走了几步,倏然拐进花园小亭,素手遥遥一指,“瞧这红梅,开得多烈。”
见君柠妖顾左右而言其他,君析妍心下疑虑,难不成君府中不干净?想了想,求全为上,便跟上了妹妹的脚步,也在小亭中坐下了,“确实美得很。久珋折几枝好看的给娘亲送去,娘亲那里的白瓷琉璃瓶放这红梅正好看。”
“是。”久珋行事干净利落,从动手到折完红梅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抱在手中的一束,枝丫上的红梅,全是含苞待放的小朵儿,挑的十分好,有些日子能开,随后朝着君析妍姐妹俩欠了欠身,转身往彦苏阁去了。
久珋脚程也快,再过一条小路就到彦苏阁了,眼前匆匆跑过了一个身影,忙开口唤道,“灵凉。”听到声音的灵凉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声音来处,见是大小姐身边的久珋,心中大喜,“久珋姐姐,我有急事见小姐,小姐在何处?”
“二小姐在花园小亭坐着呢,我奉命前往彦苏阁送红梅给夫人。”久珋回答道。
“多谢珋姐姐。”灵凉微微一福,转身便进了花园中。昨夜留守倾雪阁,早起正欲出门往大厨房取朝食,谁知被昌桂叔拦下,递了一封信,言明是苏府送来的,想着定是重要的,要不昌桂叔不会亲自送来,所以立刻寻她家小姐来了。
亭内姐妹二人正各自沉思,灵凉的身影已闯入视线,她气息微喘,屈膝行礼,“小姐,大小姐。”君柠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灵凉紧攥在手中的那封信笺,信封上的花纹,颇为眼熟,冷眸一眯,是苏府!她眸中寒光乍现,“灵淇,请娘亲过来一趟。久珬姐姐,快去沏壶热茶来。”
侍婢们应声而动,瞬间散开。
信纸落入君柠妖掌心,她垂目,目光疾扫,下一瞬——
“噗嗤——”一声极为突兀的喷笑骤然炸响!那平日里清冷如霜、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眼的君二小姐,竟像个稚童般!见妹妹笑得夸张,君析妍已是一头的雾水,“怎么了?谁来的信,怎的笑成这样?”一把夺过妹妹手中几乎捏皱的纸笺,目光落定。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怎么会是这样的啊!表姐这事,蛮出乎意料的,可是,怎么会......
方才维持的镇定矜持顷刻土崩瓦解,君析妍捂住嘴,笑声却如同决堤洪水,汹涌而出,“哈哈哈哈……怎会是……怎会是他?!表姐她……噗哈哈哈哈哈!”姐妹俩的笑声在寂静园中回荡,前仰后合,畅快淋漓,将一夜的沉重阴霾都冲散了几分。她们素日端庄持重的贵女形象,在此刻裂开了最真性情的缝隙。
苏筱茵原本打算小憩一会儿的,谁知刚躺下,久珋来了,说是送了红梅来,看着女儿们让摘来的红梅,睡意全消,正准备插上好好养着,灵淇也来了,还说是女儿们请她过去一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带着人就过来了,到了花园内却见两个女儿在小亭中笑得开心,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个丫头啊!
还以为前些时日的乖巧懂事,看着好似成长了,结果啊,还是两个皮娃娃。“你们两姐妹这是笑什么呐?说来娘也乐一乐。”苏筱茵往前走了两步,进了小亭,见地上有一张信纸,弯腰捡了起来,眼睛快速地扫了一下内容,准备折好放回桌上,谁知笔迹有些熟悉,便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顿时明白了,女儿们在笑些什么。
见苏氏过来,君析妍、君柠妖起身行礼,“娘亲。”可能是笑得有些久,站得东倒西歪,苏氏瞧在眼里,又气又笑,忙抬手让灵凉和久珬扶着二人坐下。
“娘,原来表姐昨日匆匆赶回去就是为了定亲的事情啊!不过,怎的将婚事定到表姐死对头那里了呀!”君析妍开口就是一句调侃。
幸好苏沅嫕此时不在此处,要不肯定上跳下窜的打人了。
“你这个丫头呀!明知道你表姐与那世子两人自小不睦却被定下婚事的苦楚,还笑成这样!”苏筱茵边数落着大女儿边往前挪了几步,坐在了君柠妖身边,眼中的纠结一闪而过,“你们呀,嫕儿那皮猴要在这里,没得你俩好果子!还有啊,你们表姐的亲事是凤主钦定,还未下旨,只是告知两家,让彼此心里有些数,切勿传出去了。”
这话如同兜头冷水。
君柠妖唇角残余的笑意一凝,立时用罗帕优雅地掩了半张脸,垂眸轻声,“是,娘亲。妖妖明白。”君析妍的笑声也戛然而止,面上只余一片冰雪般的沉静,目光却悄然移向对面的妹妹,视线在空中碰撞,无人察觉。君柠妖睫毛微不可察地一颤,极轻地摇了下头,君析妍眸中的波澜随之静息。
苏筱茵并未发现女儿们无声的交流,“过了除夕……怕是你们表姐就要出嫁了。这些时日,多去陪陪她吧。你们舅舅舅母……”话语微顿,带着深重的怜惜,“就这一个女儿了,你们戎表哥……唉……”听苏氏这么一说,两个小人儿心里生出许多不舍来,舅舅舅母本是儿女一双,谁知表哥被人所害,早早丧命,戎表哥的早夭是苏家难以愈合的痛,如今连唯一的女儿也要为人妇离巢而去了!
君柠妖与君析妍几乎同时应声,“娘亲放心。”声音里都浸透了浓浓的不舍。苏筱茵心中微松,见女儿们如此懂事,那个压在心头的念头,竟似有了几分落地的可能。
“娘亲,”君柠妖适时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灵动清亮,“女儿今日想告个假,不去私塾了。想出府一趟,看看可有新奇玩意儿,给表姐添妆用。”
“好,也好,你们出去走走也好。”苏筱茵说完就带着祝嬷嬷回主堂了。有了苏氏的首肯,君柠妖和君析妍就能正大光明的出府了,机会难得,必得一次成功才是。
苏筱茵前脚刚走,后脚两姐妹也带着婢女各自回去了,约好一炷香后,在君府大门外会合。
君柠妖带着灵凉、灵淇往倾雪阁,心中仔细回忆着对康亲王世子的印象,只隐隐约约记得他有两个妹妹,其他的就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表姐是苏家独女,又是嫡女,康亲王世子也是家中独子,两家都是勋贵人家,凤主下旨赐婚,这不是有意壮大苏家势力?舅舅可是手握兵权的呀!
“小姐,奴婢去将要换的衣饰拿来。”君柠妖由着两个丫鬟侍候,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苏绣衣衫,简单的发髻配了一根银质步摇,同衣服颜色相似的面纱遮住了半个脸庞,只留了一双水滴滴的眼眸,朴素但不乏大气。
而另一边的君析妍,带着久珋、久珬往韶雨阁,一路上秀眉紧蹙,似有愁云于眉眼。联姻若成,苏家便会成为眼中钉啊!
“小姐,奴婢速去将衣饰与您换上。”久珋久珬合作默契,很快便替君析妍换好了衣衫,是一身似男儿的大红色骑马短袍,衣衫上的红色的芍药花和遮面的面纱上的芍药呼应,简单却不乏英气。
“罢了!”君析妍蓦然顿住脚步,一把扔了手中的锦帕!“多思何益!”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君家两姐妹向来默契,这脚程也相当,几乎同时到达门前,一个水蓝衣衫素雅如幽昙,一个红袍猎猎似一团跳跃的烈焰。
二人各自携一名心腹婢女,踏着小杌子先后上了马车,君柠妖声音压得极低,却又字字清晰,“阿姐,宫炽夜此人……你记得多少?”
车夫马鞭轻扬,车厢微微一晃,开始前行,君析妍蹙眉,身体下意识地调整姿势,似乎坐得有些不适,“见过几面。皮相尚可,品行嘛,不甚清楚。”她察觉到妹妹锐利的目光,抬起一只玉白的手摆了摆示意无碍,随即向后一靠,靠在小四方桌上,深舒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洞穿世情的冷静,“我对宫家之事知之甚少,但也知晓康亲王的尊贵!”
“呵。”君柠妖一声冷笑,冰封的眉眼瞬间裂开一道锋利的缝隙,“咱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凤主姑父……他这步棋,究竟谋的是什么呢?!”话音带着刀锋般的寒意,君析妍并没有接话,而是沉默了。
车轮滚滚碾过石板路,也碾过姐妹俩相同的心事——长公主那包藏祸心的“贺礼”谜题未解,苏家这场“赐婚”风暴又已压城!
马车外逐渐鼎沸,想是到了白昃市了,喧嚣的叫卖声隔着马车帷幔涌了进来,尘世的烟火气鲜活而真切。君柠妖冰封般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极淡极柔的笑意,眼里的温柔肆意,平淡的日子最是难得了,“姐姐,我想去荼蘼楼坐坐,你先带着图纸样去城西的铁匠铺吧。”
君析妍抬眸对上君柠妖的视线,没有任何犹豫或追问,只平静无波地点了下头,“好。”眼神深处,了然一切。
“当啷!”车外市井的喧嚣声中,君析妍指尖轻轻敲了叩车窗边沿的小木块,发出清脆的轻响,像是回应,更像是确认,荼蘼楼是汉京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鱼儿入水自有道,这风雨飘摇之际,消息便是乱局中的明灯。妹妹想去便去好了,她不在乎妹妹去做什么。
反正君家有能力担承一切。
日昃市上,人流如织,喧嚣鼎沸,矗立其间,独占鳌头的,非荼蘼楼莫属了。
雅,可品茗吟诗,清贵不惹厌;俗,能划拳斗酒,喧嚣亦生趣。风雅与世俗奇异地在此交融共生,正是这份独一无二的“平衡”,引得京中权贵趋之若鹜,成了最显赫的销金窟。
——————荼蘼楼——————
君府平日里用的马车十分普通,扔在马车堆里都寻不出来的那种,所以出现在荼蘼楼门口时,也不会有人能注意到。
“二小姐,荼蘼楼到了。”
话音刚落,车夫就收了马缰绳,马车便稳稳停在了荼蘼楼正门前的路道上,灵凉闻声先下了马车,微垂着脑袋,伸着胳膊等在车帘前。
车帘微动,一只纤白玉手挑起帷幔,“姐姐,若到了匠铺有什么决策不定,待我过去再商量吧。妹妹就先进楼内坐坐了。”见君析妍点头应下,君柠妖才探身而出,扶着灵凉的胳膊借力下了马车。眸中带着一丝慵懒又狡黠的光,顾盼间,眼波流转,就已将楼前景况尽收眼底了。
荼蘼?难不成取自荼蘼花?末路之花,竟也有人喜爱吗?这荼蘼楼位处汉京日昃市上最繁华之地,若名字真是取自花名,那可真有种极盛而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感觉。
荼蘼楼的伙计,皆是七窍玲珑的人精,手上白巾一甩,连忙满面堆笑地迎上,“贵客临门!您是品香茶,还是珍馐佳肴?”
“清茶。”声音脆若银铃,落在一楼普座间,激起涟漪无数,各色探究的目光顿时汇聚,黏稠得令人不适。
灵凉柳眉微蹙,闪电般错步挡在君柠妖身前,目光如刀,割断了那些窥探,“三楼包房还有吗?”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有的有的!贵人楼上请——”伙计引路殷勤,脚下生风。
“贵客,这个包房位置最好了,正对着秋淞河,景致好的嘞~里面请。”灵凉朝着喋喋不休的伙计招了招手,递了个碎银子,伙计便识趣儿地闭口,麻溜地关门退下了。
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间的嘈杂,君柠妖随手取下覆面的薄纱,露出一张秾丽近妖的容颜,那双先前还慵懒带笑的眸子,此刻清冷如冰潭。
“灵凉。陪本小姐演出戏吧!”灵凉微微倾了身子附耳上前,声音轻柔,却带着淬骨的寒,说完的一瞬君柠妖眸子都亮了几分,透着嘤嘤冷意,像是猫儿抓老鼠时的玩弄之感。
片刻,灵凉惊得呼吸一窒,“小姐!这……您的名声……”
“名声?”君柠妖轻笑出声,指尖缠绕着面纱,眼神锐利如刀,“我君柠妖的名声,不是早就冠着‘任性狠毒’的头衔么?汉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嘴角轻扬,面上有了些许笑意,却毫无暖意,“毁了?再毁一次又何妨!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小姐!当真要去吗?”
“按计行事。”语气不容置疑,君柠妖抬起头,看着灵凉小脸皱成了一团,满眼的抗拒,轻笑了一声,名声这种东西能毁,也能回,她根本不在乎!伸手拍了拍灵凉交叠的双手,柔声道,“去办吧。”
灵凉心中十分不愿,可,小姐的命令她灵凉必须要听!小姐想做的,她灵凉也一定要做成!弯腰捡起面纱,微微一福,打开门下楼了。
君柠妖看向灵凉出门的背影,心下慰藉许多,很多都变了,还好自己身边这些真心之人未曾有变化,未曾远离自己。忽想起了什么,沉声道,“寒木,看看这荼蘼楼有何贵人在。”
“是。”寒木幽幽一声回应后,约莫半刻钟,黑影一闪,落地圆桌旁,回来了。“启禀主子,璟郡王战浠离和占郡王云恣善在坤字号厢房。”
战浠离!
君柠妖眉眼一跳,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重生之后,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这般早的时日就回京了?看来,提前了!长公主与驸马也快回京了吧。“下去吧。”寒木听命应下,身影一闪,消失在临街窗外。
纤纤玉指信手拨开案上青瓷茶盖,醇厚茶香漫溢。浅啜一口,琼浆玉液般的顶级香茗,却唤不起君柠妖半分喜悦,唇齿间,分明只思念那万里之外的清冽——南疆的雪山莲参茶,在南疆的那三年里,舌头就好像习惯了那味道,可重生回来后悄悄寻过,汉京并没有这一参茶,怕是只有南疆才有吧。
其实,在南疆做质子的时候,好像挺不错的。至少,南疆人所有的情绪都是真实的,不像在汉京,人人都带着面具演戏,厌烦至极。
菘蓝,她那名遍天下的南疆神医师父!那张一眼惊艳的脸!好想念啊!外面一声突兀尖锐的争吵,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狠狠撕裂了君柠妖短暂的宁静——看来,好戏开场了啊!
君柠妖眼中那丝柔软的怀念瞬间褪尽,寒冰重新冻结,玉指将面纱覆回脸上,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杀气微漾的眼眸。
拉开门,脚先迈出去了一只,有门声响动,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对门的厢房开了一条缝,出来的男子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金丝暗纹锦袍,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眼型微圆,眼尾自然下垂,天然一副温润无害的无辜面相,令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之意。
云——恣——善!
看清那张俊脸的瞬间,君柠妖眼底冰封的杀气骤然转为切齿的恨意!这个宫烬垒的帮凶!呸!寒木刚刚说他和战浠离在这里,他们俩怎么会在一块儿?
那冰翡步摇是不是就是他从战浠离那里偷走的?思来深觉有理,也懒得遮掩了,一双淬了剧毒的眸子,如冰锥般狠狠刺向云恣善,随后毫无留恋地带着一身令人胆寒的低气压,疾步冲下楼梯!
云恣善被瞪得一脸愕然,他和君柠妖只见过一次,是在贺家私塾,自那一次后,再没有过交集,什么时候惹到这君家刁蛮的二小姐了?!这无妄之火,烧得他莫名其妙!
一楼的普座堂,早已是剑拔弩张的场面。
“掌柜这是和我的婢女吵闹什么?”闻声,众人抬头看向了下来的女子,触及女子的眼睛,皆感觉低低的气压袭来,身体不住的颤了颤。
掌柜满脸涨红,指着梨花带雨的灵凉,“这刁婢好不讲理!我荼蘼楼从未卖过什么‘水晶鸭腿’,她竟敢胡搅蛮缠,污我楼中清誉!”
灵凉一见君柠妖下来,立刻扑到她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半月前,奴婢明明在此给夫人和您买了水晶鸭腿!掌柜非说没有,推搡婢子不算,还要倒打一耙!”她微微扬起小脸,脸颊上清晰可见一个红印,更添凄楚。
“嗯?”君柠妖目光在掌柜和灵凉之间冷冷一扫,视线最后定格在掌柜脸上,没有暴怒,没有厉喝,只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仿佛来自深潭底部,“确——有——此——事?”
不紧不慢的语气,裹挟着千钧重量和无形的威压,让喧闹的大厅瞬间死寂,掌柜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脊梁骨,满腔怒火被硬生生冻住了一半。“回…回小姐…确实…确实没有这道菜啊…”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发抖,“是您的婢子…她无理在先…”
“哦~原来如此。”君柠妖仿佛了然,微微垂眸,用精心染就的蔻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自己玉白的手指,像是思考着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荼蘼楼,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既是我婢子的错处…”君柠妖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攫住掌柜,“那就…送去下等窑子,洗净十日污秽,再充入边关军营。”声音清亮,字字清晰,却如九天玄冰骤然砸落!
远远围观的众人届时目瞪口呆,无数目光聚焦在那张精致面纱上,谁能想到,这宛如九天仙子般的身姿,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判决一个活生生的人陷入地狱!
这般貌美心冷,这般视人命如草芥!
“小姐!不要啊!奴婢冤枉!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灵凉“噗通”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声如杜鹃啼血,绝望之情溢于言表,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围观者的心上。
掌柜的脸彻底白了,完了!被逼入绝境了!
承认?那是砸自己的招牌和脸面!不认?那他就是亲手将这清白婢子推向火坑的恶人!千夫所指!他的后背霎时被冷汗浸透。
挣扎,煎熬。周围鄙夷、谴责、愤怒的目光几乎将他凌迟,最终,救命的稻草胜过了他摇摇欲坠的尊严。
“……是!是小人的错!”掌柜猛地抬起头,额头青筋凸起,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耻辱,“那水晶鸭腿…半月前已经…已经撤了!是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欺瞒了贵客!求…求您高抬贵手…”
众茶客处立刻爆发出细微而一致的鄙夷啐声,虚伪!可耻!人们窃窃私语,矛头已然转向,看着君柠妖的眼神,也从震惊转变为纯粹的厌恶与惊惧。
“那是不是相将家的二小姐吧?”
“正是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刁蛮之名,闻名不如见面啊!”鄙夷之声越发强烈。
“听说那大小姐也好不到哪去……”细碎的流言蜚语,像无数细小的毒虫钻进耳朵,目的达到!污名坐实,刁蛮扬威,‘宫烬垒,我可是在帮你呢,别让我失望啊!’
“既是误会,”君柠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甚至带上了一丝索然无味,“那便罢了。”说罢,带着还跪在地上的灵凉,连多余的眼风都不屑给旁人,径直走向楼外。
主仆二人行至华丽张扬的荼蘼楼匾额下,君柠妖脚步微顿,眸光微闪,指尖灵巧地解下腰间一枚精巧绝伦的鎏金镂空香球。
灵凉心领神会,转身返回,在无数双依旧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走到那失魂落魄的掌柜面前,手臂轻扬,只听“叮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地声!
那价值不菲的金香球,精准地砸在掌柜满是汗水的脚边。
“喏,”灵凉居高临下,声音不大,却让整层楼都听得清清楚楚,带着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极致羞辱,“我家小姐赏你的,压惊。不必跪谢了。”说完轻蔑一笑,转身快步追上已站在阳光下的主人。
堂堂一介男儿受此辱,定是怒火中烧的!掌柜看着地上晃动的金球,脸上青白交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此等羞辱,无异于当众打脸,刻骨铭心!
“收着吧。”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这真是君家二小姐,你,惹不起的。”
掌柜侧眼一瞥,看清了来人身份,满腹怨毒瞬间化作更深的无力与恐惧,脸上血色尽褪,“是……谢郡王提醒……”掌柜绝望地弯下腰,颤抖着捡起那枚沉甸甸的“赏赐”,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喧嚣的荼蘼楼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耗尽了力气,一时陷入一种诡异的、饱含猜忌与议论的低沉安静中。
“小姐,已经按您所说的给店家了。”灵凉微微福身行礼道。
“嗯,走吧。”君柠妖回头看了看荼蘼楼高挂的匾额,竟会有人和她一般喜爱荼蘼花,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一下这背后之人!
荼蘼楼前,人来人往,三楼厢房中,一身着银丝流云纹滚边墨色长袍的男子,正伫立于荼蘼楼窗前,将一切收入眼耳中。
表姐被赐婚?呀!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呢!复仇也开始啦!出门见了个“仇人”,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坏掉了!真不爽!(祝大家开心ㄟ(≧◇≦)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荼蘼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