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水榭—————
长公主的懿旨,便是悬于众臣颈上的无形利剑。宴席仓促散去,杯盘狼藉未冷,众臣尚未踏出水榭雕栏,便被匆匆赶来的天子近侍魏献拦下——凤主口谕,着皇子朝臣即刻南龙阁议政,官眷淑媛,则速归府邸。
寒风裹挟着湖上湿气,刺骨冰凉。
君析妍紧跟在母亲苏筱茵身后,与君柠妖、苏沅嫕一同步出汀兰水榭正厅,侧身对君柠妖低声叮嘱几句,余光瞥见两人跟上,才略略安心,欲去陪着苏筱茵。视线回转间,猝不及防瞥见了宫烬垒那张伪善阴鸷的脸,心口一悸,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她强压不适,缓和了片刻后,紧随苏筱茵的身影,没入长廊摇晃冰冷的灯影深处。
君柠妖低着头,步履放得极缓,永煦王那张脸在她心头缠绕——那份怯懦,是真的面具?还是层层叠叠的伪装?长公主视他如敝履,宫氏一族当他如无物。一个亲王,何以如此沉寂?静得……令人心底发毛!
事出反常必有妖!过于安静未必就是不成器!豁然抬头,眸底冷光掠过廊下周旋的虚伪的一张张笑脸,这一世,该见不该见的,倒是都见着了……
心思百转间,君柠妖的步履便不自觉地更加滞涩了。
“妖妖!”苏沅??素来急性子,哪受得了这般磨蹭?规矩早已抛诸脑后,纤手一探,纤手猛地攥紧君柠妖的手腕,发力便往前奔,“姑姑走远了!快些!”
那力道又急又猛,毫无防备!君柠妖只觉手腕一痛,脚下一个踉跄!重心失衡,脚下又不知被何物狠狠一绊——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失重向前扑去!苏沅嫕下意识惊呼一声,探手欲拉,却自身重心早失,竟也被那股下坠之势狠狠拖拽。
“噗通——轰隆!”两声沉闷巨响,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两位娇客吞噬!湖面顿时炸开了浑浊的水花,旋即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表姐!妖妖——!”
凄厉的尖叫撕裂长空!君析妍骇然转身,魂飞魄散!苏筱茵闻声回望,一张脸瞬间褪尽血色,惊惶失措,“快!快!枫儿!桓儿!去找你们大少爷、二少爷!救人!快啊——若是……”后面的话被汹涌上来的恐惧生生扼住喉头,化作颤抖的尾音。
这湖,是当年为植凤尾竹开凿而成,积年累月,早已幽深如墨,无人再识其深浅。宫人太监们顿时炸了锅,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尖利地呼喊着,四下分散寻凡双姑姑去了。
君柠妖初时的心慌在入水的刹那被压下,强行镇定心神,借着隐隐宫灯投射的微弱水光,锁定了不远处那个正在水中徒劳挣扎、背对着她的身影——苏沅嫕。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乍现!
眼底寒芒一闪,君柠妖便如同一条无声无息的水蛇,潜游而去,广袖在水中拂动,纤细的指尖悄然捻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银寒,足下蓦地踩到一处坚硬凸起,正可借力!踩稳的瞬间,手已探出!
‘对不起,表姐!我不信意外。凡存害我之心者,必偿其咎!事急从权,暂借此法……妖妖立誓,此世定护你周全!’心底无声的低语带着化不开的愧疚。
指间银芒一闪,精准刺入苏沅嫕颈侧!那奋力扑腾的身影骤然一僵,闭目软倒,沉甸甸地向后倒去,落入了君柠妖冰冷的臂弯。
必须快!君柠妖一手勉力托住苏沅嫕,另一手迅如鬼魅般探向腰间,寒光一闪,寸许宽的冰软剑出鞘!没有半分犹豫,剑刃朝脚踝狠狠一划!她牙关紧咬,将所有痛呼闷在胸腔,身子顺势借力下沉,带着血色的伤口狠狠撞向了方才踩踏的坚硬物上!
浓稠的血色如墨汁入水般晕染开来,在昏暗水底如同盛开的幽冥之花,那双清亮的眼眸转瞬化作无星无月的子夜深潭,冷酷得足以令所见者胆寒。
示弱,方引共情!
计划已定!君柠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怀中失去意识的苏沅嫕,环抱的手轻轻松开,任由水流将表姐轻柔托起,缓缓浮向水面,旋即,指间捻着一枚极细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耳后!闭目,敛息,任由意识沉入黑暗。
两道纤细的身影,如同两片随波逐流的凋零花瓣,在寒潭深处无声漂荡……
长廊另一端,修妙可耳闻苏筱茵语无伦次的惊叫,瞬间明白身后水榭处发生了什么!君宋氏与苏洛氏更是脸色煞白如雪!五人几乎同时急刹回身,不顾一切地反冲水榭!
“老夫人!老太君——!”惊恐的呼声再度撕裂人心!
君宋氏与苏洛氏身形俱晃,只觉一口闷气堵在胸腔,几欲窒息!贴身嬷嬷们慌忙上前拍背顺气,君析妍担忧回首,脚步尚未挪动,身边的修妙可与刚刚勉力站稳的苏筱茵竟身体一软,双双摇晃着欲坠!
“妖妖!??儿——!!”两人的面容瞬间蒙上一层死灰,如同看见了前来索命的无常厉鬼!
“娘亲!舅母!先去澜沁亭,亭中有长椅!”君析妍尝试压下滔天的心悸,指挥婢女搀扶好摇摇欲坠的两人,目光投向水榭深处那惨烈的湖心一幕,刹那间如坠冰窟,寒气侵骨透髓!“祖母与外祖母体弱受惊,请移步澜沁亭稍候!妍妍……先去看看情形!”声线竭力平稳,却掩不住那一丝几乎崩溃的轻颤。
修妙可是未央的公主,宫廷中出来的,自然是最快冷静下来的那一个!眼中锐光一闪,迅速瞥了一眼身后摇摇欲坠的长辈,当机立断,“听妍妍的!嬷嬷们,快!”嬷嬷婢子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两位老祖宗搀扶着,踉跄前往不远处的澜沁亭。
苏筱茵经历无数风浪,亦强行压制惊惶,微微颔首,与修妙可紧随其后。可那湖中沉浮的是她们心尖上的肉,怎能真的冷静?!每一步迈出,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一步三回头,心如油煎!
君析妍心脏狂跳,再顾不得什么名门贵女的仪态,提起繁复厚重裙裾,发足狂奔!‘表姐!妹妹……可千万要没事才好啊!’
长廊最偏僻的尽头阴影里,鄂国公之女沈蕴渺隐在身形,眸光闪烁不定。若她能救起君家姐妹……那君家的人情岂非唾手可得?可惜……她不会水。
退一步,哪怕只在此佯装关切,也能与君家攀上几分交情吧?念头刚转,忽见湖面浮动出苏沅嫕苍白的、毫无生气的面孔,紧接着是双目紧闭、随波沉浮的君柠妖!
“啊——!!!”沈蕴渺惊恐尖叫!脚下不稳,竟在惊呼中一个狼狈的趔趄,整个人如同失控的滚木,竟直直翻过齐腰高的廊栏,重重砸落湖中!“县主——!!”侍立一旁的小宫女魂飞魄散,嘶声尖叫!
正欲离去的鄂国公夫人沈江氏闻声急转,目睹女儿落水,眼前一黑,直接软软地向后倒去!幸得身边婢女死命搀扶才未倒地。
顷刻之间,三位身份矜贵的贵女先后沉入寒潭,这下可热闹了!
“救命——!!咳!咕噜……救……命啊!”沈蕴渺刚冒出水面便呛咳连连,死亡的气息冰冷缠绕!她不想死!手脚并用地疯狂扑腾着,嘶喊声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离沈蕴渺不远处的廊边,一个矮小粗使宫女,脸颊上有一个类似烙铁的印子,小宫女见沈蕴渺掉下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连忙跑向了沈蕴渺,从破旧袖管中拿出了一条粗粝麻绳,单手挽了个扎实的绳结,对着水中扑腾的沈蕴渺奋力一抛!
咻——
绳圈带着风声,精准套住!
矮小宫女双臂运力,几下狠拽,竟将**如同落汤鸡的沈蕴渺从冰冷湖水里拖上了岸!
“咳咳咳……呕……”沈蕴渺趴在冰冷的石板上,涕泪横流,拼命呕吐呛进去的湖水。
凡双本来都在去宁寿阁的路上了,听了小太监们的禀报才知道,水榭里出了事,急忙转道太医院带着太医赶了回来,恰好撞见那粗使宫女奋力拖人上岸的最后一幕!那张带着烙印的脸……有种模糊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情势危急,便没有多想!转头挥手吩咐着小宫女们将沈蕴渺扶进水榭去。
君析妍跑至长廊深处,最靠近湖心的位置!迎面撞上由竹微领来的兄长君泽枫!“大哥!!”她嘶声力竭,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湖中心!妹妹和表姐!在湖中心啊!”
君泽枫循声望去,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湖心渺渺,新雪初融的夜风带着透骨寒意!除非轻舟,否则便是绝地!轻功?可行!可轻功双绝的二弟君泽桓,已经被打发出宫门了!
“船呢?!为何还不过去救人!!!”偏偏自己武功卓绝,轻身功夫是短板,帮不上半点,急死人了!
“回……回禀君副校……汀兰水榭乃是离正宫殿最远的地方,素……无配船!若要船只……需得……需得从南花园的秋淞河临时调来!来……来回最快……最快也需半个时辰哪!!”凡双的话回得磕磕巴巴,这君二小姐和落宁郡主都已经漂到湖中心了,除了划船,没法子救啊,那岂不是完了,神仙下凡,也难救得活了,她这条命估计得交代在这里了。
半个时辰?!
君析妍脑中轰然巨响,刹那失魂!妖妖和表姐……在那种寒入骨髓的冰水里……如何能支撑半个时辰?!
“大哥!我轻功尚可,我去救吧。妹妹们可耽误不得!”一个清冽焦急的声音蓦然从后方响起!
君泽桓如疾风般掠至!他本与贺家两个公子已行至宫门,却被大伯母遣来的竹雯半途截住!根本来不及听竹雯细述,仅闻“水榭”、“落水”几个字眼,他便已提气运功,将轻功催至极限,如同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急电,不计后果地赶回了汀兰水榭!
夜凉刺骨,寒风如刀!尤其想到小堂妹那未愈的寒毒旧疾,心中更是如同烈火焚烧!
君泽桓出现得突然,君泽枫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二弟来了!“二弟!快……”君泽枫眼见救星天降,心头猛喜,二弟轻功冠绝京都!急声示下,“方位已定!以你之能,救一人或可勉力……”
话音未落!
“唳——!”
如鹰啸长空!
一道玄青色的身影已在长廊之上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惊鸿!鞋尖仅在光滑冰冷的廊栏上轻巧无比地一点!身影便如天外流光,破空而出!脚尖轻点湖面,衣袂猎猎,踏水无痕,风驰电掣般直射向那令人窒息的漆黑湖心!
那速度,快得只在廊下宫灯的摇曳光影中,留下一道几近消散的残影!
“二弟!我话还未说完!”君泽枫的疾呼被狠狠甩在身后凛冽的寒风里,消散无踪。
君析妍整个人几乎扑了在冰冷的栏杆上,一颗心被高高悬吊在万丈深渊之上,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下!视线死死锁住湖面上那道模糊却坚定的玄青色身影——前生今世,二哥仿佛总在她与妹妹命悬一线时,化身惊雷劈开黑夜!
‘万幸!有二哥在,妹妹和表姐,一定平安!’
岸上的人影幢幢,慌乱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惊不起半点有用的波澜。落水之人在湖中心,还尚未被全部救起,那厢凡双派去通禀的宫人,已引着凤后的仪仗如同扑压的阴云,裹挟着雷霆之势仓促折返!
“凤后驾到——!”
长长的唱喏尖利悠长!明黄色的凤辇被抬得飞快,疾风般冲入水榭!凤后虽心含不喜,但深知君家女儿关乎未来国母之位,她万不能因私心坏了凤储的根基!更何况,苏沅嫕是未央国君的亲外孙!若有闪失,后果会是什么样的,怕是一命抵一命也不能消灭未央王怒火的!
一念及此,凤后手心沁出冷汗,凤辇未稳,绛紫色锦绣帘帷已被人猛地掀起一角,焦灼声音顿出,“祤儿!还不出手救人!”她存了私心——天家的儿媳,合该由天家人救起方显体统!故而特意命平双半路截住了宫烁祤与宫烬垒,一人救一个,谁让那敲定的郡马爷宫炽夜不在的!
宫烁祤心如明镜,母亲之意昭然若揭,可他志不在此,俊朗眉宇间一片疏离淡漠,“母后,儿臣轻功……尚不足以踏足寒潭,强行施为,恐延误救人。”目光沉静,直言婉拒。
就在凤后落辇的瞬间,凡双已如滑腻的游鱼般抢步近前,三言两语禀明情势。凤后见儿子拒绝,心思百转,两相一看,有些明白了儿子为何拒绝,君泽桓可以救起苏沅嫕,那祤儿便只能救君柠妖。而前殿凤主态度微妙,显然更青睐君析妍为未来凤后!祤儿轻功不济,强行救人反露怯!岂非得不偿失?不如……让人代劳!那个伶人贱婢所生的皇子这些年,还算安分……正好可用!
“垒儿!快去!”凤后转向宫烬垒,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宫烬垒垂首,躬身应喏,“是,母后。”青氅如羽翼般褪下,内息微提,足下发力,便要纵身跃入那黑沉冰寒的湖水。
“且慢——”清越的女声如同冰玉相击,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
君析妍一步踏前,纤细身影如松柏般挺立在廊前,硬生生拦在宫烬垒面前,月光勾勒着她清冷的侧颜,冷声拒绝了凤后的懿令,“多谢六皇子好意!家妹与家姐,自有我君家儿郎救护,不敢劳烦六殿下费心操劳!”言罢,倏然转身,裙裾旋动间,已屈膝对着凤后盈盈下拜,姿态恭谨。
“小妹鲁莽失仪,先行告罪。然此事关乎家妹清誉,凤后娘娘此番安排,可是意欲事后赐婚,将舍妹妖妖许配六皇子殿下?”君泽枫心下一惊,没想到君析妍会如此直刺凤后颜面,转瞬之间,便有了应对的主意,随即到君析妍身前单膝跪下,看似请罪,实则将那句“赐婚”的质问砸在了众人耳中,暗示着凤后此举背后的僭越——谁人不知君家女儿的婚事,唯凤主方能定夺!
凤后闻言惊得背后一寒,有些后怕,是了!祤儿刚才推拒,何尝不是一种提醒?!她一时情急竟犯了如此大忌!若真让宫烬垒救了人,君家岂肯善罢甘休?凤主那边又如何交代?“枫儿提醒的是,快快起来吧。本后绝无此意,实在是看不得孩子受苦,急糊涂了……”赔着笑脸,忙招手让身边宫女扶君家两个小辈起来。
君析妍和君泽枫刚站起来,身后的长廊末端处,君泽桓如同踏浪而来的天神,怀抱着苏沅嫕,足尖在水面一点,借力腾空,稳稳落在岸边,溅开了一圈冰冷的水花。君泽桓小心翼翼将苏沅嫕安置在宫人们匆匆抬来的软榻上,顾不得行礼,只朝君析妍等人略一点头,旋身便要重返那黑沉沉的水域——那里,还有一个血脉至亲在等待他!
“大哥!小妹和表妹皆无气息了。”残留的话音里,可以听得出此时的君泽桓有多怒火灼灼。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君析妍心头,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若非身边的君泽枫反应极快,牢牢扶住了君析妍摇摇欲坠的身体,“可能只是呛了水一时闭了气,快看看去。”
凤后一听,急地跌跌撞撞地从凤辇上下来,声音尖利地喊道,“伍太医!伍太医何在!快过来看看这个可怜的孩子!”
“老臣在。”花白的眉毛胡子,看起来年岁已大了,此人正是伍太医,宫中医术极好的太医之一,与孙太医一同监管着太医院,各自擅长的医术面不同,都是太医院院首。
他快步上前,隔着薄纱绢帕迅速探查苏沅嫕的腕脉,又翻开眼睑细察,只见其动作沉稳地从医箱取出一枚三寸银针,对着苏沅??颈侧轻轻扎下,“启禀娘娘,郡主可能是突然落水,紧张导致的一时闭气,老臣下了针,说话间应该就能醒转。”
苏沅??眼睫轻颤,果然如伍太医所说般醒了过来,“郡主醒了!”侍立的小宫女惊喜叫道。君析妍靠着君泽枫勉强站定,心思百转,听得表姐醒来,赶紧低头询问,“表姐,可还好?”
苏沅嫕茫然了片刻,目光终于聚焦到被君泽枫扶着,眼角犹带泪痕的君析妍身上,下一秒,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挣扎着就要起身,“妖妖呢?”
“表妹安心,妖妖在这!”话音未落,君泽桓已抱着另一个**的娇小身影大步走来,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他怀中少女面色惨白如纸,裙摆处隐隐透出暗红,显然受了伤。“请凤后恕桓失仪,”君泽桓的声音压抑着风暴,“舍妹脚踝伤势不明,需立即移步水榭内诊治!”
“快!快进去!救人要紧!”凤后哪里还有空纠缠这些虚礼,连声催促,心中却一片冰凉慌乱,人是被君家自己救上来的,但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作为后宫之主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那消失的气息、那渗出的血色……她不敢细想后果,更隐隐觉得这冰冷的湖水之下,或许藏着更冰冷算计。“伍太医,务必照顾好所有人!凡双,本后还要去宁寿阁向太后请安,这边就交给你了!”
“问微,去!给本后查!仔仔细细地查!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胆大包天!”话音未落,凤后已近乎仓皇地踏上凤辇,仪仗匆匆离去,留下满院凝重的肃杀之气。
君泽桓抱着君柠妖率先冲入汀兰水榭正厅,众人鱼贯而入,殿门沉重的锦绒门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冷冽,也将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锁在厅内,因殿内都是未嫁之女,君泽桓和君泽枫也不好久待,又重新出来了,双手紧握成拳,快要炸了。
“大哥,你陪着二哥,去换身衣服吧。天冷,莫要着凉了。”君析妍一眼看到了君泽桓和君泽枫,轻移几步到了君泽桓身侧,细长的手指戳了一下君泽桓的胳膊,又察觉到身后的苏沅嫕,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表姐!你也先去偏殿更衣吧!这边有我!”
君泽桓回过身,见是君析妍,木木地点点头,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与君泽枫一同跟着宫人去了稍远一些的偏殿。
见苏沅嫕仍忧心忡忡地望着厅内方向不动,捧着干爽衣物的宫婢急得脸色发白,扑通跪下,“求郡主怜惜奴婢!郡主若受寒,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啊!”
君析妍心中一叹,不再废话,半搀半推地将自责恍惚的苏沅嫕送入偏殿,“快去吧!你若倒下,谁来帮我呀!快去!”看着表姐消失在侧门,君析妍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焦灼,整了整衣衫,重新步入那片山雨欲来的正厅。
厅内早已被巨大的屏风分隔成两个区域,鄂国公夫人沈江氏脸色铁青地站在一处屏风后,她的女儿沈藴渺正躺在软榻上,同样昏迷不醒,浑身湿透,这位国公夫人显然忍无可忍,带着压抑的怒火沉声道,“君大小姐!纵然心急如焚,也请顾念女儿家声名体统!是否该先请太医暂避,为伤者更换衣衫,再做诊治?”
君析妍心神剧震,这才惊觉凡双竟如此疏忽怠慢!沈家是没落公府,竟至于连基本的体面都被宫人忽视至此!她立刻屈身致歉,“夫人所言极是,是析妍思虑不周,快!请伍太医厅外稍候,立起屏风!再添炭火!”她迅速指挥起来,目光落在凡双身上,冰寒刺骨。
屏风立起,炭盆燃起。待君柠妖和沈藴渺都换好干爽暖衣,伍太医才被请回。
苏沅嫕已换好一身素淡暖袄匆匆回来,一进厅便直奔君柠妖榻前,见榻上少女小脸惨白,呼吸微弱,她眼底涌上浓重的痛悔,立刻解下自己身上的锦缎大氅,严严实实盖在表妹身上,又急声吩咐宫女,“再添两盆银丝炭来!”
屏风另一侧,沈江氏爱女心切,已央求着伍太医再探视沈藴渺。老太医捻起银针,精准地刺入沈藴渺指缝穴道,只见榻上少女睫毛剧烈颤动,忽地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瞬间的茫然过后,巨大的恐惧袭来,沈蕴渺便如同受惊的幼兽扑进母亲怀中,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秋叶,“娘……呜呜……吓死女儿了……”声音凄切,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好了好了,没事了,娘在,娘在……”沈江氏紧紧搂着女儿,连声安抚,眼中心疼与怒气交织。
苏沅嫕淡漠地瞥了一眼那厢母女情深的景象,便将全副心神收归眼前,指尖触到君柠妖冰冷的肌肤,自责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若非自己那一时慌乱失措的拉扯……想着想着,痛苦地闭了闭眼。
“表姐,”君析妍轻柔却清晰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苏沅嫕的自伤,“快来帮我为妖妖上药。”
伍太医为醒转的沈藴渺开了副安神压惊的方子,便转向这厢重点——始终昏迷不醒的君家二小姐,他熟练地为君柠妖把脉,捻针施于颈侧穴道,眉头却随着时间推移越皱越紧,半盏茶过去,少女依旧毫无反应。他又搭上脉,脸色渐渐凝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理解的疑惑。
“请大小姐恕罪,”伍太医终于无奈垂首,苍老的声音带着挫败,“二小姐脉象平稳,落水后理应只是闭气晕厥,可老臣施了醒脑开窍之针,竟毫无效用……这……老臣委实不解。恳请……容老臣再请擅长经内调理的孙太医同来参详,孙太医一直奉命侍候君家,让他前来与老臣一起,会更稳妥些。”
“太医不必自责。家妹年幼时曾病弱多年,或有些陈年之故未明。如此,便等孙太医前来吧。”凡双一直忐忑的站在门口,听到要请孙太医过来,连忙转身想往外走,还没有迈开步子,身后响起了君析妍的声音,“凡双姑姑,烦劳您祖母、外祖母引回此处来吧。夜深霜重,再晚些,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是,大小姐,凡双这就去。”凡双颔首领命疾步往外走了,脚下不敢耽误半分。
“那微臣先告退了,待孙太医过来,臣再一并过来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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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宴终·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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