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关的雪很透明,不去看预报,一场雨下过,雪便也下完了。
首都的雪大,只是林杋从未亲眼见过。
她呼吸着艰涩的空气,摘下了口罩。
老城墙绵延至山脚,古旧的棕铜砖地,尘埃一样的雪。
风不过境,凝结于上空。
冷气拭去她面上的温度,心脏有力跳动着。
原来空气穿膛过肺,会使活着的知觉,清晰非常。
林杋靠着湿滑的墙沿,俯身,目光在小镇上方浮动,她望远去,望进去。
过教堂,走纵巷,进花店,从面包房跳跃到阁楼,从烟囱跳跃到冻湖…停靠于酒馆外的雪橇车,混迹人群的野狐,捡拾松果的孩童…
林帆生出一种酸涩,生出一种愧疚。
不会流出的眼泪温暖了眼眶,从大脑暖到血管里,流经全身。
虞鸣意立在她身旁,目光与她同去。
林杋望着远方的松杉林,延伸至无垠的长墙。那里被雪覆盖,衍生着秘境,安静的小溪在夜晚流淌。
她回看了眼虞鸣意,带了温度。
随后她将相机取下,妥善放置在凹槽里,脚底试探性得摩擦着地面。
向长墙远端走去。
那里并不崎岖,一路向下,脚步催促着脚步,身体归正着思想,只需要思考远处多么盛大,风多么肆意。
虞鸣意的瞳孔放缩了一下,清峻的五官在雪下冷淡。
他拿过相机。却迈在了林杋的脚印上。
“哇哦—!”林杋在最后的尽头打了个滑,东倒西歪得好险刹住了脚。
她用手套擦去一些雪,坐在了长椅上,望着虞鸣意的身影,等待他的身影。
竟然还算熟悉的气息,在身边逼临。
“谢谢。”眼尾微扬。她其实早看见他手中的相机,但是真得再次接过手时,心里仍旧会有一丝波动。
不需代价的好意,她不会吝啬不费力气的回馈。
她站了起来。继续迈步。
林杋心中的湖面并不平静,自然的震撼往往会让她短暂性松懈,在长墙的尽头与松杉□□汇时,她与修建者达到共鸣。
这令人触动,因为百年前,曾有人与你站在同一个地方,你们的身体重逢,意识重叠。
“林杋。”
她浅眨了下眼。只一瞬得,她以为是前者的呼唤。
气息聚集于大脑,又向周身散下。
她静静侧首。
才发觉虞鸣意语气里的无奈。
视线下移。
……………
镜盖………
…啧。
这次林杋将镜盖放到了裤子口袋里。
她走下台阶,那里荒草丛生,野蛮生长。
风吹动雾凇,将那一层积雪拂开,露出透亮的结晶。
塞桑的天灰但不阴,所以森林里平静却不压抑。
它会令你生出安静的勇气,能步步迈向深处,亦能停下与山川同呼。
风开始成为大地的呼吸,它轻缓,因你的生命脆弱,它急骤,因你的到来激荡。
林杋踏过冻草,耳畔是冰晶碎裂的鸣音。
她仰望着,故而脚步会有些不稳。
松杉群纯净,令她想到了什么。
是与南关不同的景象。
她浅吸了口气,抿唇。
瞥了瞥虞鸣意。
她心里比较矛盾,总得来说,自己有些过于松懈了。但这绝不仅仅是自己的原因,还有虞鸣意今日恰到好处的安静。
她是被草束缚的鹰,并不愿意用喙去啄开,现下正暗暗希望其他解救。
“想说什么。”虞鸣意看了过来,淡色的瞳仁在这里显得深暗了,恍若曲径深处。
林杋的话从脑子里被吞到肚子里,因蠢蠢欲动而跑回声带,在这一眼后彻底钻入唇舌。
“…”
“我曾在南关看过初冬的水杉木。”她缓缓道。
“…它的树叶已经凋零。只留下骨架。”
“那时从远方望去,可以看见树枝高处的鸟巢。”
“乌黑的令人惊讶,像心脏。”
娓娓如水流,总将人拉入某种意境。
林杋屏息。
多方声音寂轻了,而翘首以盼着声音主人的动静。
稍许,林杋抬首仰目,与虞鸣意笑了笑。
“走吧。”
她道,迈开了步子。
下来时多么畅快,上去每步路便多艰难。
林杋没有力气在虞鸣意面前逞强了。
她扶倚着围墙,望着无尽的上坡,目光直直,已然陷入失语状态。
“………”
她插着腰,喘着气,而后自暴自弃地蹲在了原地。
人总不能凭着一口气上到山顶,慢慢上,待自己好些。她且歇会儿,稍歇会儿。
反正日落前总会到的。
“走不动了?”上方,虞鸣意的声音幽幽。
林杋看着手套上的雪花。嗯了一声。
雪花很完整,是从小到大画的那种,规规矩矩,规整。
一只手闯入了余光。
修长,宽大,也很陌生。
林杋后悔了,后悔适才脑子宕了机。
但她做不到直言拒绝。
站起来爬得面色苍白,气喘如牛然后说一番,人生便要拼搏到底的台词吗。
她可承受不了那时面子掉地的重量。
但她也无法承受虞鸣意手中的滚烫。
良久,也许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林杋伸手。
是片刻的发麻,而后是自手套外,缓缓传来的热量。
她的手很冷,而虞鸣意是磷火。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好的登山伙伴,不会随意打搅你的节奏,会在你迈步时消失,又在你力所不能及时,有力地,恰到好处地助力一把。
林杋从不是个固执的人,她的眼睛永远在看,在观察,耳朵永远在听闻,她了解人的多样性,亦不会盲目忽略人的好与坏。
回到房内,林杋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星点灯火。
相机在一旁传输着相片。
风在他们回来后起了,刮着雪席卷着玻璃,遮掩它,蒙蔽它。
林杋站起身,推开护窗,重又合上,当她站在风雪中时,刺骨的寒意袭来,她才发觉自己只穿了件单衣。
寒冷让她快速屈服,她转回房间喘着气将外套裹上。才再次走了出去。
风雪可以掩蔽窗户,但无法阻挡人的视线。
就像,太空可以阻拦人类的脚步,却无法阻止祂的向往。
林杋的目光扒开了大雪,睫毛摆弄着她眯起的眼。
正是夜晚,然并不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满天橙光。
她在一片模糊间,望见了依旧如炬的小镇,他们也许没有停止饮酒,没有停下舞步,没有放弃热气,将冰饮用炉子滚热,围着火炉,弹起鲁特琴。
林杋说大雪是温暖的,如果见过这番情境的话,会相信她的。
由于晚上睡得早,林帆四点就醒了,她望了眼紧闭的房门,除非用餐,她应该是不会主动出去了。
凌晨的月亮仍在高悬,林帆将帘子拉开,重躺下打开了手机。
陈可的信息在这时弹了出来。
帅吗?
【照片】
林帆挑眉,放缩看了看。
林:跟上个比好点,跟下个比差点。
陈:哈哈哈哈哈哈哈【斜笑】
懂我。
林:行了,玩去吧。【叉腰】
稍许。
陈:不啊,我倒时差,困得要死。找你你不来,下次米兰展必须和我一起听到没。
林:【不听】
林杋轻笑,转横屏开始打起了游戏。
好歹是武侠竞技类,连输几把后直接将她整急了。
一溜窜起来薅乱了头发,再一抬眼,却是太阳新出。六点钟。
“…诸事不宜啊。”她看了眼红红的胜率,重躺回床上,伸了个懒腰。
洗漱后,她缓缓打开了门,极缓,又寂清得很。
太阳还没升起,她的目光于暗影中的装潢流连,确认无人在外,才走出了门。
刚走进客厅,便听见大门一声窸窣。
随后,虞鸣意出现在了视线里。
刚从健身房回来,头发有些凌乱,便只未言一语,激乱了空气。
林杋的目光从他身上瞟过,本能地停滞了一秒。
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转身。“早上好。”心虚让她主动问了安。
“早安。”刚运动完,声音有些哑。
“………”林杋眨了两下眼。
“游戏打完了?”忽得。
“!”林杋回看去,恰对上虞鸣意晦色的眼。
她乱喊了吗。林杋狭了狭眼。
尽管这人面容依旧。但他在笑。
她看着虞鸣意用毛巾擦着头发,不敢再多看一会儿。
“连输了。”她道。
虞鸣意似是轻笑。看不真切。
他点了下触摸屏。
“Sir.Yu”中控传来声音。
“one more.“
“we'll send it right up.“
林杋从厨房走出,顿了一下脚步,在沙发上坐下。那看来不用自己煮了。
她排遣似地刷着手机。
在虞鸣意走进浴室后,彻底放松下来。
餐食确实很快,在三分钟后就送了上门。
林杋坐回餐桌,看着那上的中式餐点,放下了心。
幻象中会是长桌尽满,培根吐司香肠面包甜点松饼华夫麦芬…堆叠成山,绵延成海,繁奢之极。虽说不像是虞鸣意会干出来的事。
她舀着海带馄饨,边吹边吃。
而不久后,对面的椅子被拉开。
林帆将目光收敛到碗里。混沌皮包得很好,裹着一些空气浮在了汤水上,小油点在表面,踪迹不明。
海带丝缠着混沌,和其他纠结在一起。在汤里荡来荡去…
虞鸣意穿了件白色T恤,碎发遮掩着一些眉眼,很干净,清爽。
也许该感谢他们一样不喜欢边吃边讲话,但平常来说,林杋会在旁边搭一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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