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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南关的雪很透明,不去看预报,一场雨下过,雪便也下完了。

首都的雪大,只是林杋从未亲眼见过。

她呼吸着艰涩的空气,摘下了口罩。

老城墙绵延至山脚,古旧的棕铜砖地,尘埃一样的雪。

风不过境,凝结于上空。

冷气拭去她面上的温度,心脏有力跳动着。

原来空气穿膛过肺,会使活着的知觉,清晰非常。

林杋靠着湿滑的墙沿,俯身,目光在小镇上方浮动,她望远去,望进去。

过教堂,走纵巷,进花店,从面包房跳跃到阁楼,从烟囱跳跃到冻湖…停靠于酒馆外的雪橇车,混迹人群的野狐,捡拾松果的孩童…

林帆生出一种酸涩,生出一种愧疚。

不会流出的眼泪温暖了眼眶,从大脑暖到血管里,流经全身。

虞鸣意立在她身旁,目光与她同去。

林杋望着远方的松杉林,延伸至无垠的长墙。那里被雪覆盖,衍生着秘境,安静的小溪在夜晚流淌。

她回看了眼虞鸣意,带了温度。

随后她将相机取下,妥善放置在凹槽里,脚底试探性得摩擦着地面。

向长墙远端走去。

那里并不崎岖,一路向下,脚步催促着脚步,身体归正着思想,只需要思考远处多么盛大,风多么肆意。

虞鸣意的瞳孔放缩了一下,清峻的五官在雪下冷淡。

他拿过相机。却迈在了林杋的脚印上。

“哇哦—!”林杋在最后的尽头打了个滑,东倒西歪得好险刹住了脚。

她用手套擦去一些雪,坐在了长椅上,望着虞鸣意的身影,等待他的身影。

竟然还算熟悉的气息,在身边逼临。

“谢谢。”眼尾微扬。她其实早看见他手中的相机,但是真得再次接过手时,心里仍旧会有一丝波动。

不需代价的好意,她不会吝啬不费力气的回馈。

她站了起来。继续迈步。

林杋心中的湖面并不平静,自然的震撼往往会让她短暂性松懈,在长墙的尽头与松杉□□汇时,她与修建者达到共鸣。

这令人触动,因为百年前,曾有人与你站在同一个地方,你们的身体重逢,意识重叠。

“林杋。”

她浅眨了下眼。只一瞬得,她以为是前者的呼唤。

气息聚集于大脑,又向周身散下。

她静静侧首。

才发觉虞鸣意语气里的无奈。

视线下移。

……………

镜盖………

…啧。

这次林杋将镜盖放到了裤子口袋里。

她走下台阶,那里荒草丛生,野蛮生长。

风吹动雾凇,将那一层积雪拂开,露出透亮的结晶。

塞桑的天灰但不阴,所以森林里平静却不压抑。

它会令你生出安静的勇气,能步步迈向深处,亦能停下与山川同呼。

风开始成为大地的呼吸,它轻缓,因你的生命脆弱,它急骤,因你的到来激荡。

林杋踏过冻草,耳畔是冰晶碎裂的鸣音。

她仰望着,故而脚步会有些不稳。

松杉群纯净,令她想到了什么。

是与南关不同的景象。

她浅吸了口气,抿唇。

瞥了瞥虞鸣意。

她心里比较矛盾,总得来说,自己有些过于松懈了。但这绝不仅仅是自己的原因,还有虞鸣意今日恰到好处的安静。

她是被草束缚的鹰,并不愿意用喙去啄开,现下正暗暗希望其他解救。

“想说什么。”虞鸣意看了过来,淡色的瞳仁在这里显得深暗了,恍若曲径深处。

林杋的话从脑子里被吞到肚子里,因蠢蠢欲动而跑回声带,在这一眼后彻底钻入唇舌。

“…”

“我曾在南关看过初冬的水杉木。”她缓缓道。

“…它的树叶已经凋零。只留下骨架。”

“那时从远方望去,可以看见树枝高处的鸟巢。”

“乌黑的令人惊讶,像心脏。”

娓娓如水流,总将人拉入某种意境。

林杋屏息。

多方声音寂轻了,而翘首以盼着声音主人的动静。

稍许,林杋抬首仰目,与虞鸣意笑了笑。

“走吧。”

她道,迈开了步子。

下来时多么畅快,上去每步路便多艰难。

林杋没有力气在虞鸣意面前逞强了。

她扶倚着围墙,望着无尽的上坡,目光直直,已然陷入失语状态。

“………”

她插着腰,喘着气,而后自暴自弃地蹲在了原地。

人总不能凭着一口气上到山顶,慢慢上,待自己好些。她且歇会儿,稍歇会儿。

反正日落前总会到的。

“走不动了?”上方,虞鸣意的声音幽幽。

林杋看着手套上的雪花。嗯了一声。

雪花很完整,是从小到大画的那种,规规矩矩,规整。

一只手闯入了余光。

修长,宽大,也很陌生。

林杋后悔了,后悔适才脑子宕了机。

但她做不到直言拒绝。

站起来爬得面色苍白,气喘如牛然后说一番,人生便要拼搏到底的台词吗。

她可承受不了那时面子掉地的重量。

但她也无法承受虞鸣意手中的滚烫。

良久,也许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林杋伸手。

是片刻的发麻,而后是自手套外,缓缓传来的热量。

她的手很冷,而虞鸣意是磷火。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好的登山伙伴,不会随意打搅你的节奏,会在你迈步时消失,又在你力所不能及时,有力地,恰到好处地助力一把。

林杋从不是个固执的人,她的眼睛永远在看,在观察,耳朵永远在听闻,她了解人的多样性,亦不会盲目忽略人的好与坏。

回到房内,林杋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星点灯火。

相机在一旁传输着相片。

风在他们回来后起了,刮着雪席卷着玻璃,遮掩它,蒙蔽它。

林杋站起身,推开护窗,重又合上,当她站在风雪中时,刺骨的寒意袭来,她才发觉自己只穿了件单衣。

寒冷让她快速屈服,她转回房间喘着气将外套裹上。才再次走了出去。

风雪可以掩蔽窗户,但无法阻挡人的视线。

就像,太空可以阻拦人类的脚步,却无法阻止祂的向往。

林杋的目光扒开了大雪,睫毛摆弄着她眯起的眼。

正是夜晚,然并不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满天橙光。

她在一片模糊间,望见了依旧如炬的小镇,他们也许没有停止饮酒,没有停下舞步,没有放弃热气,将冰饮用炉子滚热,围着火炉,弹起鲁特琴。

林杋说大雪是温暖的,如果见过这番情境的话,会相信她的。

由于晚上睡得早,林帆四点就醒了,她望了眼紧闭的房门,除非用餐,她应该是不会主动出去了。

凌晨的月亮仍在高悬,林帆将帘子拉开,重躺下打开了手机。

陈可的信息在这时弹了出来。

帅吗?

【照片】

林帆挑眉,放缩看了看。

林:跟上个比好点,跟下个比差点。

陈:哈哈哈哈哈哈哈【斜笑】

懂我。

林:行了,玩去吧。【叉腰】

稍许。

陈:不啊,我倒时差,困得要死。找你你不来,下次米兰展必须和我一起听到没。

林:【不听】

林杋轻笑,转横屏开始打起了游戏。

好歹是武侠竞技类,连输几把后直接将她整急了。

一溜窜起来薅乱了头发,再一抬眼,却是太阳新出。六点钟。

“…诸事不宜啊。”她看了眼红红的胜率,重躺回床上,伸了个懒腰。

洗漱后,她缓缓打开了门,极缓,又寂清得很。

太阳还没升起,她的目光于暗影中的装潢流连,确认无人在外,才走出了门。

刚走进客厅,便听见大门一声窸窣。

随后,虞鸣意出现在了视线里。

刚从健身房回来,头发有些凌乱,便只未言一语,激乱了空气。

林杋的目光从他身上瞟过,本能地停滞了一秒。

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转身。“早上好。”心虚让她主动问了安。

“早安。”刚运动完,声音有些哑。

“………”林杋眨了两下眼。

“游戏打完了?”忽得。

“!”林杋回看去,恰对上虞鸣意晦色的眼。

她乱喊了吗。林杋狭了狭眼。

尽管这人面容依旧。但他在笑。

她看着虞鸣意用毛巾擦着头发,不敢再多看一会儿。

“连输了。”她道。

虞鸣意似是轻笑。看不真切。

他点了下触摸屏。

“Sir.Yu”中控传来声音。

“one more.“

“we'll send it right up.“

林杋从厨房走出,顿了一下脚步,在沙发上坐下。那看来不用自己煮了。

她排遣似地刷着手机。

在虞鸣意走进浴室后,彻底放松下来。

餐食确实很快,在三分钟后就送了上门。

林杋坐回餐桌,看着那上的中式餐点,放下了心。

幻象中会是长桌尽满,培根吐司香肠面包甜点松饼华夫麦芬…堆叠成山,绵延成海,繁奢之极。虽说不像是虞鸣意会干出来的事。

她舀着海带馄饨,边吹边吃。

而不久后,对面的椅子被拉开。

林帆将目光收敛到碗里。混沌皮包得很好,裹着一些空气浮在了汤水上,小油点在表面,踪迹不明。

海带丝缠着混沌,和其他纠结在一起。在汤里荡来荡去…

虞鸣意穿了件白色T恤,碎发遮掩着一些眉眼,很干净,清爽。

也许该感谢他们一样不喜欢边吃边讲话,但平常来说,林杋会在旁边搭一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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