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进行得很快,就林杋单方面而言。
她坐回到沙发上,视线却在那巨大的驯鹿角上,木质墙面,巨大而充满中古味的壁炉。
她可以想象,夜晚的这里会有多温暖,窗外的雪,壁炉橙黄而煽动的火舌,围坐于侧的人,窝在软枕上烤火的猫,一本讲述着雪夜来者的书。
林杋并不知道虞鸣意的安排,尽管对于这种层级的人,时间由他们完全调控。
但她做不到真得去看什么春夏秋冬。
在一片心脏的混响中,林杋等到虞鸣意起身,并有所感地坐在一侧。
“我不看了。”林杋的第一句话难免生硬。
“……回去吧,按您的安排。”她抬头,去接应虞鸣意的目光。
意料之外,这一次,不是好。
虞鸣意的神色平静,如一方卧潭。
“索桑的白天很有趣,不打算再看看。”尾音微微上扬。
“……”林杋在他的眼睛里屏息。
“不了。”她回神,道。
“他们会想见你。”虞鸣意似是哄孩子般,几分难办。
林杋错愕,她抿唇,话却在口中。
“嗯。”
以虞鸣意的认知,他会察觉自己的难以适从,然后留给自己空间。这是他们之间的潜规则。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遵守。
林杋刷着手机,余光里看不清对侧的人的动作。
终于,她吸了口气。语气平和。
“为什么?”
似乎是一瞬间的勇气如果不抓住便会殆消干净。林杋事先决议忽略虞鸣意的回应,再度开口。
“…为什么要答应我。”林帆不是个拖沓的人,在第三次,她会问出口。直截了当。
这算是负担,一个不明确对方为何付出,而又不知如何回馈的负担。
她的眼睛定在虞鸣意面上,不适应的对视会使她的目光逐渐失焦。
而那双深色的眼从来冷静,在这一方面,林杋自愧不如。
她本就接受,自己的无措如同千百个与他对弈的人,在他眼中显露无疑。但也就只有无措。
“需求都被落实,或许不会存在这个困惑。”
这句话听起来会很狂妄,即便某人说得平淡。
因为生来便拥有,所以寻求的一切,都将被奉上,因为太过轻易,且无论多难最终都会得到,所以不需在意。
林杋被如水般丝滑的人生短暂冲击,没有讽刺,也没有愤怒,她只是苦笑出声。
然这世间,林杋不相信存在毫无困惑的人,虞鸣意也不例外。
人的**欲壑难填,基本的温饱满足,则向往自由,自由满足,则追逐精神富足。困扰会存在多与少,深与浅,但不会消失。
更莫说虞鸣意口中仅仅的物质需求,就已然能屏去太多人了。
索桑的太阳处于青涩时期,不太过炽热,也不太过阴翳。
二人并肩而行,走下城沿,没有警卫,只有两个人。
雪下得有点大,他们都没打伞,而是将帽子盖过头,插着兜,一步一步踩着靴子,踩进厚雪地里,留下两串近乎平行的脚印。
看见那群披着雪的人拥在镇口,林杋仰头看了眼虞鸣意。脚步亦开始慢他一点。
“Yu!”
林杋睁大了些眼,她看见他们和虞鸣意拥抱。
霜雪在他们身上滑落。
人群杂在一起,这时候的英文会令她听不懂,便下意识地,将注意放到了她感兴趣的人身上。
虞鸣意笑了,很好看。温暖,竟还阳光。
“That's Lin,right?”
不知何时,炽热的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Lin.
“A little shy,treat her gently.”虞鸣意声音带笑。向林帆伸出手。
林杋腿弯有些冻僵,她将手递去,被抓紧了。
索桑的人很高,个个身强体壮,皮肤透白,五官深邃。大多女孩会留漂亮的红色卷发。
几乎是见到的那一刻,林帆便移不开眼了。
凯尔特神话里曾描述过森林的精灵。或许便是如此。
长长的卷发点缀雪,用编绳绑着。白色的肌肤,精致的脸庞,令人着迷的浅色眼睛。
她们身上会系着腰带,用鹿皮或马皮制成,可以放刀,弓箭,或者鸟哨。
林帆坐在了酒馆里,那里有雪的潮意,也有烘暖脸庞的热气。
头顶是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四周是有些嘎吱响的木桌子,高脚椅,酒杯碰撞,欢笑,舞蹈。
她撑着脸,听他们哼的民调,极有韵律,很随性,很多小巧的拐音,又拖着悠长的尾调。
他们饮着酒,音律被传唱。
“Winter.”“Sunshine.”“Fox chase birds.”
“freezing rain,crystal river,home of leaves!”
“Edelweiss.plantern.ArcticCotton…Which do you want?”
“White weasel.Snowy owl.Elk.Red fox…What do you meet?”
………
他们拍着啤酒桶,拉弦拨奏。
高脚椅使林杋悬空,她晃荡着脚尖点着节奏,耳边旋律轻快。
男人们唱着低音,变换鼓点,女人们哼着高调,变奏引领,孩童在空地间奔跑,偷大人的烈酒喝,娴熟地加入合唱。
曲调很简单,即兴的是不断添加的词和几个音,林杋小声附和着,直到看见虞鸣意接过小提琴,倚在吧台旁。
“………”林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Jazz。提琴爵士。
一小段波弓自然插入合唱,并在后续掌握主动。
人群附和欢笑,和着鼓点。拿来骨笛吹伴。
林杋一向形容提琴爵士是色涩的绅士,就比如,某人。
他已经脱去了外套,酒红色衬衫解开了袖口,他的眉眼微垂,指法灵巧变动。
林杋微笑,指尖亦叩着木桌,即兴里混杂了多篇曲调,看来他平时喜欢爵士。
音乐该用听觉,但饶恕林杋短浅,虞鸣意是副菜。必不可少的曲调一部分。
她在人群中,将头探出,从缝隙间见他,那双眼映着酒杯反射的光,眉宇慵散。
因为游刃有余所以足以沉入情绪,她形容他是一只站立行走的银狐,扮作走遍荒野的吟游诗人。
所以浪漫与宏观,冷冽与炽热并存。
她仍然充当着一个欣赏者,并安于此。
“There are you~”林帆循声看去,是一位女士,高脚束腰裤,很飒爽。
“Little sweetie,just~show it!”她的语调起伏,像鬼妈妈。
林帆被她带坐在了钢琴旁。
“!”“Nonono…““I…I…”林杋起了又被按下,如此往复,直教她语言功能紊乱。
然而脑中已然开始思索起了爵士曲目,毕竟她不觉得这次能拗得过。
因为虞鸣意滑了一段痞气的连弓,结束了某种狂欢。
他挑了挑眉,看来。
林帆接收到了所有人的注目。“…………”
秒钟催促着她不再挑选,而如同抓住浮木般,摘出了一首老曲子。
“……”呼………谁懂…
JUST THE TWO OF US
熟悉的和弦进行出现的那一刻,酒馆内齐齐欢呼。
林帆的指尖冰冷,比琴键都冷,她不喜欢没准备的仗,即便已然得到过确定。
钢琴是老木质,键漆已然褪去,露出里面光滑的木头,声音沉着,像从旧胶片中打捞出,灵活的爵士为它渡上了一层蓝调风。
肌肉记忆不会骗人,林杋的脑袋尽管紧皱在一起,手下却并没出过错。只她的神色太过专注,与她指尖的Jazz相比,风格差乎太大。
但谁能抗拒经典呢?
“building castles in the sky~
“just the two of us”“twoof us…wu……”
“You and I!”“look for love.”
……………
“……Good things might come to those who wait.”………
人们唱道。夹杂酒水的潮湿感。舞步声。
林帆轻笑,心脏仍在怦然,手下的音却更流利了。
不过,尾部的萨克斯是点睛之笔…
便是此刻,不知何处响起了那段寻求的旋律。
“TUTHANS!”欢呼。
是位络腮胡老爷子。
口琴,萨克斯,人声,钢琴…
林杋没有抬头去看,而是注意着每一个声部,这对于她来说很难,因为从未尝试过。
虞鸣意靠坐在高脚凳上,透过人群间隙,看着那个女孩。
他的眼中曾在第二次见她时被点燃过,火焰在最深处,无人知晓处燃烧。
一曲毕了,林杋应该如蒙大赦,愚蠢的人才会吃一堑吃一堑地莽撞是吧。
右手变调。
林帆在做一件心理没建设过的事情。
她左手指节规律敲叩着琴身。
堪称流氓的连续性和弦。
“yeah—————!”
从酒馆出来,呼吸着凌冽的空气,林帆仍有些晕乎。
她翻过手,接着雪花。
那个姐姐说有驯鹿车可坐,还有滑雪。
她游弋着目光,最终落向了斜上方的虞鸣意。
他正和他人交谈,像是无暇。
林杋收回眼,先是左右环望起布景,而后看向厚厚的雪苔。
相较于俯瞰,小镇内部则像是皮肤纹理,复杂,回环,从此刻将目光放远,则无法窥全貌。充满着探索意志。
古老丰富,被色彩点缀。是被雪覆盖的姜饼屋。
林帆先是站着,俯着,最后演变成蹲着,先是看着,探着,演变成玩着。
她将双手放进雪地里,如在海里收握,她捏了个星星,又捏了个雪球。很简单,只是一个边缘被冰化的球。
她有些艰涩地掏出手机,操作着拍下,而后哈暖些手,开始打字。
林:【图片】
林:你的脑子。
陈可很快就回了,想必是半夜醒了。
……
【微笑大便】
林:劝你好好说话,你的脑子掌握在我的手里。
小心让它萎缩。
白:林大人,请饶恕我!
斩。
白:?
等等,你那怎么会下雪。
林:在旅游。
好啊好啊,竟然瞒着我自己一个人玩。
林:干什么,以下犯上。
我要纪念品。我也想看雪【哭】
陈可直截了当。
林:保证完成使命。
林杋收了手机,站起身,眼前黑了,她缓了一缓。
虞鸣意也恰恰好在此时停下。
林帆再度瞥了他几眼,被他极巧地错过了。
“…”“…虞先生…。”
应声看来。寒雪比他的面容更冷,所以他显得有温度了起来。
不过,林帆从来都透过表面在看他。
她在思考怎么开这个口,虞鸣意明明有了抉择,却非得盯着她等她自己说出来。
“……您想坐雪橇吗?”她的询问总是不够疏松平常。
听到了话,虞鸣意眼尾略扬。“走过去?”
他很知道林帆想做什么。
“嗯。”林帆笑。轻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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