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绵墙,人群褪去,只两道脚印渐远。
林杋插着兜,帽檐下的眼睛里装载着万物。
雪地有些难走,她的步子也不快。
虞鸣意却在她身旁。
起初林杋会注意着他,不快不慢,直到发觉步子频率是最适合她时,刚好与他并肩。
林杋眨落睫毛上的雪。
人心的变化往往是一瞬间的,但它一定不是一蹴而就的,长久的沉淀,是它的基石。
“……呼……”热气消散于空中,林帆的余光捕捉到那扇形的小脚印。微微一愣,视线沿向尽头。
“虞…”林杋将帽子往上抬了下,睁圆的眼有片刻的对视,便毫不留情地看去远方。
银白色毛发,冻湖一样的瞳。
它停下来,耳朵耸了耸,冷冷扫来一眼,转身跑开了。
这是条食物链,狐狸,人,人。
“Nolen.”
冻僵的耳畔,是声音的暖意。
林杋看去,刚好对上虞鸣意放在她这的目光。
“什么?”她问道。
“它的名字。”
“冠军?”林杋语中带笑。她弯起的眼闪烁着虞鸣意的眸光。
虞鸣意的唇随她一同轻扬。“因为捉迷藏总是赢。”
银白色皮毛,雪。
林杋刹那失笑。
“那先生有和它玩过吗?”
虞鸣意若有所思般沉吟了一会儿。随后幽幽。“没赢过。”
林杋眨了眨眼。
有些可爱。
“是什么活动?”她自然地转过话题,继续脚步。
“三月开春,它们将回到森林深处,镇上人会举行捉迷藏,在寻找的同时欢送最后一程。”虞鸣意的声音在雪里,无色,无味,如冰下淌送的溪水。
“狐狸们?”
虞鸣意低喃。轻笑。“July,Dana.Corey.Andrea.Cherry……”一一细数。
林帆想,她是喜爱这里的人们的。
在夜晚,冲天的篝火堆旁,火光映照着人们洋溢的笑脸,驱散噩梦。
回到房间的林帆,坐在窗台前,月亮清清,不少彩云追逐。那远方的山群冷静,归鸟最后一次巡回,她的心却静不下来,充斥心脏的热与冷交遇在一起,混合,迸溅,最后温流淌一地。
第二日,没有飘雪。
林杋坐在车里,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那是一片长满岩石边的藓类,茵绿,幽青,裸露的碎石是它险峻的高山,湿软的质地是星球的腹地。那是雪山最高处,却不曾被雪覆盖的地域。
仅仅三天,竟然已经删删减减,占了三百六十七张内存。
林杋将相机放下,看着窗外,那是来时的路,异常清晰。
她忧惧于脚上从未有的镣铐,动了恻隐之心。
所见之景,如梦似幻,所见之人,令人讶然。
她挣扎于掌控,却又渐而沉溺周身浮云。高山之巅,太过蔚然。她的灵魂在短暂流浪,意识在悄然放空。
这一次的桌上,是提拉米苏。刚刚好的量。冰淇淋各种口味都均匀舀了三勺,五颜六色地拼在一起,占据了林帆的视线。
宽大的机舱,空气恒温在25摄氏度,林帆穿着浅绿色短袖,宽松牛仔裤,一边舀着冰淇淋,一边看着动漫。
她有时会注意虞鸣意,镜片反射着屏光。
他的耳侧戴着蓝牙,沉静的眉展着。应该是在听会议。
这是林帆第一次见他处理事务。
又究竟是什么事会上达到他面前。
动漫来到**部分,巨大的嗡鸣伴随着爆炸摧毁了整座末日都市。
也是在同时,飞机进入气流圈,颠簸了一瞬。
太过凑巧,大脑刹那间混淆了现实。林帆极明显得抖了下。
在她尴尬地悄悄看某人是否注意到时,正巧对上了那双眼。
“………”
“冰到了?”虞鸣意开着极冷的玩笑。银框眼镜反射屏光。
林帆放下手中的冰淇淋,抿唇不语,眼神足以诉说一切。
虞鸣意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调出路线看了眼后续航况。
林帆收回眼换了个动画,也许不该每次走交通的时候看灾难片。
飞机停于机坪,林帆看着窗外舞花眼的阳光。
这里仍是C国,却不是南关,不是首都,是一片陌生的,绝于人群的,私人领域。
林杋走下飞机,视野却比宏观上更广阔,也许是因为人变得渺小了。
她看见风自长崖吹下,鼓动浪慵懒地拂沙,海鸥在银色沙滩搅乱视线。
这里只剩两个人。
看来她真得走不掉了。
林帆看向远离崖边的内腹,茵绿色的尽头,是潜伏的庄园。
老城堡墙色,在阳光下显得更为刺眼。
“很高兴为您指引。尊贵的小姐。”虞鸣意低了低头。
林帆错愕。她看去虞鸣意有些随意的笑。
她真得觉得他疯了。被索桑的风吹傻了,语出惊人。
“那希望只是参观。”她道。林帆的话有些刺人。
虞鸣意笑而不语。侧过身,给她让了前路。
林杋往外走了点,她没有总让别人给她让路的习惯。而且路很大。
庄园在平缓的腹地,与崖角形成轻微的角度,故而从停机坪走去,就有些像滑坡了。
风承托着林帆清瘦的身体,吹拂她的发,很轻很轻。像棉花糖。
林杋的余光瞥了眼虞鸣意,这次停下了脚步。
“虞先生。”
虞鸣意总会看来,这一次他的身后是辽阔的天地,蔚然浓厚的云城。
“能种花吗?”林杋其实才是语出惊人的人,她的心思总是跳跃太快。
微微上扬的眼睛就这般看着人,明明蕴藏着很多,话语却又简单纯粹。
风过有声,虞鸣意悄然失笑。
“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
这句话很有歧义哦,林杋收回眼,随后恶劣地假想了许多。
虞鸣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毋庸置疑,怎么剖都剖不完。
她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流,但是对上他,至少是现在,说不出好话。
“先生,您知道我说话不会好听的。”林杋直截了当。风借她的发拂乱视线,她并未理。
阳光有些刺眼。故而她望来的眼桀骜,却又闪烁着水光。
虞鸣意不置可否。
“很荣幸目前听起来都很动听。”
虞鸣意永远是游刃有余的,向下兼容故而谦和有力。可面对林帆,他有些顽劣。
林帆笑。“不用谢。”
剩下的路,她缓缓地走,目光在远方的庄园上。
它可以说更像中世纪的城庄,钟楼耸立于罗马建筑之中,注视它,规劝它。
庄园古老,厚重,庞大,周遭有牧场,风车,一切古欧洲领主愿意修葺的花园,与山川。
林杋淡淡却又深深地看了看虞鸣意。
好奇将伴随着沉没成本,每一次林帆都以为自己能及时止损,所以这次她放任了好奇心,在这个人身上蔓延。
————————
在很小的时候,林杋廖廖的书里,有各种童话书。
伊索寓言,格林童话,安徒生,插画,一百零一夜…
后来,童话书不知在何时不见,或许是某时刻被形而上学的成熟所驱使,将之丢弃,或许,是再也无法忍受故事的伪劣。
书一本一本地堆起,太多种类,太多人类思想,杂汇着取代它们的位置。
“莴苣姑娘在高塔中度过了漫长岁月,女巫定期来到塔下,她用干枯的嗓音喊道,莴苣,降下你的长发——,一头金色长发就那样倾泻而下,女巫满意得笑了…”
人被束于高塔,比起地理上的高度,心中的无形束缚,往往要险峻许多。
女巫无数次教给莴苣下塔的方法,只可惜,莴苣仍然只悲痛顺从。
林杋坐在房间里,梳着自己的长发,她不是莴苣,也没有金色头发。
她或许是跛脚的鹰,落在了庄园里,被它的主人拾取,失去了飞翔能力。
而鹰的羽翼被照顾得很好,仍然足以飞翔。
“…………”
林杋无法心安理地唾弃他,这是事实。
她需要找到一个支点,去平衡,重整,理清思绪。
这可能将花费许久,又或许只是一瞬,也许那时虞鸣意厌弃自己,那将迎刃而解。
月出时,林杋穿着睡裙盘坐在东廊台的摇椅上,藤蔓缠绕廊身,野蛮生长。
月光洒在大洋一般的花海,她的发乖顺依偎在胸前,摇椅轻轻的榫卯声让她的心很平静。
“不想参加?”一墙之隔,实则两道廊台之间并无隔阂。
晚宴。
她看见了倚在围栏的人,清俊的月光描绘他的轮廓,如层峦,如山海。
林杋摇摇头,想到没开灯,又转而道。“…不是。”
“那是。”
别问了。林杋抿唇。她知道虞鸣意在一步步剖开她,从把她带在身边开始,用眼神,用言语,用一切温和又强势的方式。
“林杋。”轻轻,喃喃。温柔,无奈。
风静了,该说夏天本就没有太多风,林杋觉得露台太热。又闷又躁。
“…先生。”林杋缓了几步。
“我想带着你。”
“……”林杋的呼吸有些太轻了。她垂眸,没有去看虞鸣意,她在害怕他人的剖白。
虞鸣意的声音永远那么不急不缓,松弛,令人平静。却又令她鼓动胸腔。
最后一句,声音低沉如同睡月,轻缓,明白。
水滴落于湖面时,放肆得晕开湖晕,无声,亦有声。
林杋手中原来沁了那么多层汗。
“先生,您不缺什么吧。”她笑。她不想再听后面的话了。
“嗯,不缺。”虞鸣意静静迎接着林杋的后话。
“…”林杋无言。
她无话了,尽管最开始那句话令人遐思,尽管那句话明显阐述太多。但她不愿深究,不愿探查,就让他们默契地将它揭过。
虞鸣意在月光下看着林杋垂思的侧颜。
等待。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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