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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理性的免疫接种

宋余的行动力一如既往的惊人。决定将秋里然重新定义为“研究课题”后,她立刻投入了前所未有的专注。这不再是为了解决一个麻烦,而是一场针对自身认知系统的“免疫接种”——通过主动接触并解析“病毒”(秋里然的痛苦与失败),来构建更强大的防御机制。

她的调查冷静而缜密,如同进行一项背景尽调。

她首先从网络入手。秋里然的数字足迹稀薄得可怜,如同一个即将消散的幽灵。一个早已废弃的、头像还是高中时期照片的社交媒体账号,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七年前,是一张色彩明亮却笔触略显稚嫩的夕阳风景画,配文是模糊的“希望在前方”。下面只有零星几个同学的点赞,没有她的痕迹——她早已在决裂后清空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信息。

一个专业设计网站上,有一个与他名字拼音相同的账号,作品集里只有大学时期的一些课堂作业和几幅明显模仿商业风格的、缺乏灵魂的插画,最后更新时间是四年前。没有任何客户评价或互动痕迹。

她尝试搜索“星辉画廊 秋里然”,结果寥寥。只有几条本地的、无人关注的商业信息推送中,提到了他的名字,头衔是“艺术总监”,关联着那场如今已了结的纠纷。他的名字,在浩瀚的网络信息中,几乎激不起一丝涟漪。

这种“不存在”的状态,本身就传递出一种强烈的信息:社会性死亡。他不仅在她的世界里被删除,在更广阔的公共空间里,他也几近透明。

网络信息的匮乏,促使宋余采取了更直接,也更需要技巧的方式。她利用一次午休时间,驱车前往资料中记录的秋里然居住的那个片区。她没有靠近他那栋具体的居民楼,只是将车停在街角,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观察着那个环境。

嘈杂的街市,拥挤的握手楼,外墙布满斑驳的雨痕和杂乱的电线。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垃圾和灰尘混合的气味。穿着睡衣的主妇在路边讨价还价,光着膀子的男人坐在杂货店门口抽烟,孩子们在狭窄的巷弄里追逐打闹。这是一个充满烟火气,却也充斥着混乱、粗糙和生存压力的世界。与她所熟悉的、秩序井然的CBD核心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星球。

她看到秋里然描述过的那个便利店,看到他可能购买廉价烈酒的地方。她想象着他在这里进出,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低着头,融入这片灰蒙蒙的背景中。这种想象,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推测,而是带着某种……触手可及的质感。

她还以“潜在客户进行背景调查”为由,通过一些非正式渠道,联系到了一位与星辉画廊有过短暂合作的设计师。在谨慎的交谈中,她侧面了解到一些信息:秋里然在画廊并不算核心成员,性格有些孤僻敏感,业务能力“时好时坏,不太稳定”,王总对他“算是仁至义尽”,这次恒远科技的项目搞砸,对他打击巨大,据说之后便“一蹶不振,联系不上了”。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逐渐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更加立体的形象:一个才华早夭、性格存在缺陷、人际关系薄弱、在职业道路上不断受挫,最终被一次关键失败彻底击垮的个体。他的沉沦,似乎有一条清晰可见的、符合逻辑的轨迹。

在收集外部信息的同时,宋余重新钻进了心理学和行为学的著作中。但这一次,她的阅读目的不同以往。她不再是为了武装自己,而是为了“理解”他。

她阅读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文献,分析秋里然在七年前那场公开羞辱和情感背叛后可能产生的长期心理影响:回避、警觉性增高、消极认知、自我价值感降低……

她研究“习得性无助”的理论,试图解释他为何在后续的挫折中如此容易放弃,缺乏重塑生活的动力。

她甚至翻阅了关于“创造力耗竭”的案例,探讨早期赞誉和后期现实落差对艺术创作者的心理摧毁。

她将秋里然的生平碎片,一一放入这些理论框架中进行检验。大部分情况都能找到对应的解释。这让她感到一种掌控感——他的痛苦并非不可理喻的混沌,而是有因可循、有模型可依的“现象”。

例如,他昨晚那通崩溃的电话,可以被完美地套入“危机事件下的退行性行为”模型——个体在无法承受的压力下,退回心理更早期的阶段,表现出情绪失控、依赖和求助行为。

这种“理解”,带着一种解剖学般的冷静,甚至残酷。她像是在给一具名为“秋里然”的精神尸体做解剖,分析每一个器官的病变原因和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她内心因为那通电话而产生的微弱“扰动”,似乎真的被这种强大的理性分析所压制、平息了。

她感到自己正在重新变得“干净”,变得“免疫”。

秋里然对宋余在暗处进行的这一切,毫无察觉。他依旧在生存的泥潭中挣扎。那日在街角与宋余的“对视”(尽管是单方面的),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某些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彻底接受了现实,不再去思考意义、未来或者过去,只是像一台耗损严重的机器,凭借着本能和惯性运转。

他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短期工作——在一家大型物流仓库做夜班分拣员。工作环境嘈杂昏暗,空气混浊,需要穿着厚重的工服,在迷宫般的货架间快速穿梭,根据扫描枪的指令,将一件件沉重的货物搬上搬下。工作时间从晚上十点到次日凌晨六点,昼夜颠倒,对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大的消耗。

但秋里然几乎有些“享受”这种消耗。极度的体力劳累让他没有精力去思考,麻木的重复性动作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汗水浸透工服,腰背因为长时间负重而酸痛不堪,手指被粗糙的包装箱边缘划破……这些物理上的痛苦,反而成为一种另类的“镇痛剂”,暂时覆盖了精神上那片无边无际的荒芜。

工友们大多是和他一样的社会边缘人,沉默寡言,各自背负着生活的重担。休息时,大家聚在吸烟点,默默地抽烟,很少交流。偶尔有人抱怨几句工头苛刻或者工资太低,也很快被夜晚的寒风吹散。这种彼此疏离却又同病相怜的氛围,让秋里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在这里,他不需要伪装,不需要解释,他的失败和落魄是常态,不再显得突兀。

他租住的那间小房间,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睡觉和短暂歇脚的洞穴。他不再试图画画,甚至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塞在床底那个落满灰尘的画具箱。那个世界的大门,已经被他亲手焊死。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熬过每一个夜晚,拿到微薄的薪水,支付房租,购买足以维持生存的食物,然后继续下一个循环。

偶尔,在凌晨下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仓库,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时,他会感到一阵短暂的、抽离般的恍惚。仿佛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已经留在了那个昏暗嘈杂的仓库里,而行走在清冷街道上的,只是一具空壳。

他甚至很少再想起宋余。那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一切,似乎也随着他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被磨损、被淡化,变成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符号。偶尔在梦里,会出现一些混乱的片段:高中教室的阳光,画室里刺鼻的松节油味,还有那双冰冷平静的眼睛……但醒来后,便迅速被现实的粗糙感覆盖,留不下多少痕迹。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自我放逐的苦修,用□□的磨难来洗涤精神的痛苦。至于洗涤之后,是涅槃重生,还是彻底的湮灭,他已经不去想了。

宋余的“免疫接种”计划,进行得似乎很顺利。通过信息收集和理论分析,她感觉自己已经足够“理解”秋里然了。他的痛苦、他的失败、他所有的行为模式,都在她的理性框架内得到了看似合理的解释。那种因他而起的认知扰动,也随着这种“理解”而逐渐平息。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的困扰有些小题大做。一个如此符合理论预测的、轨迹清晰的失败个案,本不应该对她坚不可摧的理性世界构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然而,就在她认为“免疫”即将成功,准备再次将秋里然永久归档时,一个意外的事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再次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宋余加班到九点多,感觉有些疲惫,决定不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去一家她常去的、环境幽静的清吧坐一会儿,喝杯东西放松一下。那家清吧位于一个闹中取静的街区,格调高雅,客人不多,是她少数几个愿意涉足的、带有社交属性的场所之一。

她坐在吧台角落,点了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加冰。酒保认识她,知道她的习惯,安静地将酒放在她面前,便不再打扰。

她慢慢啜饮着酒液,享受着难得的放空时刻。脑海里不自觉地将这几天关于秋里然的研究结论又过了一遍,确认逻辑闭环完美,没有任何漏洞。这让她感到安心。

就在这时,清吧的门被推开,一阵夜晚的凉风卷入,伴随着几个年轻人的说笑声。宋余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随即,她的目光凝固了。

进来的五六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下班的白领,其中一个人的侧脸,让她感到一种模糊的熟悉。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普通的休闲西装,长相清秀,脸上带着略显腼腆的笑容,正听着同伴说话。

不是秋里然。

但那种气质,那种略带青涩和文艺感的气质,尤其是侧脸的某个角度,和高中时期的秋里然,有着几分惊人的神似。

宋余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那群人在离她不远的卡座坐下,继续谈笑着。那个神似秋里然的年轻人,说话声音不大,偶尔会因为同伴的玩笑而微微脸红。

宋余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时不时地飘向那个方向。她看着那个年轻人,脑海里却清晰地 superimpose(叠加)上了秋里然少年时的影像——那个在篮球场上奔跑的阳光少年,那个在画板前眼神专注的艺术生,那个在天台上,带着几分笨拙的真诚,对她诉说未来的男孩。

那个……早已被她亲手摧毁,如今在物流仓库的深夜里搬运重物的男人。

两种形象,一个鲜活,一个腐朽;一个充满可能性,一个深陷绝望。在她理性的认知里,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是不同选择和环境作用下的必然结果。

但在这一刻,在这种特定情境的触发下,理性分析似乎短暂失效了。一种强烈的、近乎视觉性的对比,蛮横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她看到的不再是理论模型中的“个案”,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从A点,一步步滑落到Z点的残酷过程。而她,宋余,正是那个站在A点与Z点之间,用力推了他一把的关键人物。

“我看你就是脑子有病!精神病!”

当年秋里然在操场上的咆哮,隔着七年的时光,突然在她耳边尖锐地回响起来。

而与之对应的,是前几天晚上,电话里那个沙哑绝望的声音:“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两把冰冷的镊子,撬动了她理性堡垒底座那块最关键的砖石。

她一直认为,他的崩溃源于他自身的脆弱。她只是利用了这一点。但此刻,看着那个神似少年秋里然的陌生人,她无法再如此轻易地将自己摘除出去。如果……如果当年她没有选择他作为“手术刀”,如果没有那场精心策划的“公开处刑”,他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会不会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拥有平凡却安稳的未来?

这个“如果”,如同致命的病毒,瞬间侵入了她严密防护的系统。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是对自己过去行为的一种迟来的、汹涌的反噬。她一直用理性为自己的行为正名,但此刻,理性本身,似乎开始审判她。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碰倒了手边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洒在光洁的吧台上,像一滩污浊的血。酒保惊讶地看过来。

“抱歉。”她声音干涩地扔下几张钞票,甚至没有等找零,便拿起外套和包,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清吧。

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站在街边,看着眼前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的城市,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冷。

她一直以为,自己通过“理解”秋里然,完成了免疫接种。但现在她才明白,那所谓的“理解”,不过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观察标本,并没有真正触碰到标本内部的痛苦和腐烂。而今晚,这层玻璃,被一个意外的巧合,敲碎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的“理性”,她那套引以为傲的生存法则,可能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对他人的巨大伤害之上。而她,为了自身的“强大”和“安全”,冷漠地旁观甚至主导了这场伤害,并试图用理论来将其合理化。

这不是强大。

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懦弱。不敢直面情感的复杂性,不敢承担选择的全部后果,于是用理性筑起高墙,将自己隔绝在外。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刺穿了她多年来精心构建的自我认同。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寒冷的夜风中,脑海里一片混乱。那个被她试图“免疫”的“病毒”,非但没有被消灭,反而以一种更凶猛的方式,在她的系统内部爆发了。

理性的裂痕,非但没有被覆盖,反而在不断扩大,深可见骨。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否认?继续用更坚固的理性去加固堡垒?还是……承认这裂痕的存在,承认她那套法则可能存在的缺陷?

无论哪一条路,似乎都充满了未知的痛苦和风险。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城市被光污染遮蔽的、看不到星辰的夜空。第一次,她感到自己一直信奉的、如同北极星般指引她的绝对理性,似乎……黯淡了。

而远在城市另一端的物流仓库里,秋里然正将一件沉重的箱子搬上传送带,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不留痕迹。他对今夜发生在宋余内心世界的这场剧烈风暴,一无所知。他只是在生存的惯性中,麻木地重复着眼前的动作,等待着下一个黎明,或者说,仅仅是下一个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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