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理性祭坛
宋余的十七岁生日宴,设在市中心一家顶层法式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淌的城市灯火,如同打翻的珠宝盒,璀璨得不真实。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氛、烤面包与煎鹅肝的混合气息。
宋余穿着一身定制的香槟色缎面连衣裙,剪裁优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日渐窈窕的身形。她坐在长桌主位,像一件被精心陈列的艺术品,接受着父母商业伙伴、家族长辈以及少数几个她“允许”出现的同学的祝福。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程式化的微笑,应对得体,却始终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
秋里然坐在离她稍远的位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穿着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但依旧洗不去那股少年人的青涩与局促。周围的觥筹交错、低声谈笑,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宋余身上移开。今晚的她,美得极具攻击性,像一枚被打磨得熠熠生辉的钻石,冰冷,坚硬,遥不可及。
宴会进行到一半,宋余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气泡水,穿过人群,走到了他面前。
“跟我来。”她低声说,语气不容置疑,随即转身走向餐厅外连接空中花园的走廊。
秋里然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起身跟了上去,忽略了身后几道探究的目光。
空中花园静谧无人,与餐厅内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了宋余鬓边的碎发。她靠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眺望着脚下的城市,侧脸在远处霓虹的映照下,明明灭灭。
“不喜欢这种场合?”她没回头,淡淡地问。
“……有点不习惯。”秋里然老实承认,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栏杆上,却无法像她那样松弛。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种冷冽又勾人的香水味,与他认知中少女的馨香截然不同。
宋余转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睛在暗处显得格外深邃,里面跳动着楼下传来的、破碎的光点。
“闭上眼睛。”她命令道,声音被夜风送过来,带着一丝神秘的蛊惑。
秋里然怔了怔,依言闭上。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远处模糊的车流声,能感受到风吹过皮肤的凉意,能更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令人心慌意乱的香气。
然后,他感觉到她的靠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接着,一个柔软而带着凉意的东西,轻轻抵在了他的唇上。
不是她的唇。触感更细腻,带着一点甜腻的奶油香。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那东西滑了进去,瞬间在舌尖融化,是顶级巧克力的丝滑与微苦。
“生日蛋糕的第一口,”宋余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赏你的。”
秋里然猛地睁开眼,看到她正用手指轻轻抹去自己唇角并不存在的痕迹。那个动作,亲昵得近乎狎昵。他的脸瞬间爆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块巧克力在他口中融化,甜与苦交织,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甜吗?”她歪着头问,眼神像带着钩子。
秋里然说不出话,只能胡乱地点头。
宋余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绽开,带着一种近乎妖冶的美。她再次靠近,这次,目标是他的耳垂。温热的呼吸钻进他的耳廓,带来一阵剧烈的酥麻。
“待会儿宴会结束,”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后皮肤,“别走。”
秋里然浑身一僵,血液似乎都冲向了某处。他不是不懂她的暗示,一种本能的恐惧交织,让他动弹不得。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我爸妈今晚不住这里。”宋余补充道,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紧绷的手臂,然后直起身,恢复了那副优雅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发出暧昧邀请的人不是她。“回去吧,宴会还没结束。”
她转身,率先走回了那片灯火通明与虚伪寒暄之中。
秋里然独自留在空旷的露台上,扶着冰冷的栏杆,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晚风吹不散他身体的燥热,也吹不散脑海里翻腾的、那些旖旎而混乱的念头。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虫,明知危险,却无法抗拒那散发着诱惑甜香的中心。
宴会终于散场。宋余打发走了司机,拉着秋里然,坐上了出租车。她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一家以奢华和**性著称的五星级酒店。
秋里然坐在飞驰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感觉自己的人生也正以一种失控的速度,冲向一个未知的、令人心悸的方向。他手心全是汗,身体僵硬。宋余却异常平静,甚至拿出手机,回复了几条信息,仿佛他们只是去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约会。
酒店顶层的套房,比秋里然想象中更加奢华。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脚步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毫无遮挡的城市全景。空气里弥漫着香薰的味道。
门关上的瞬间,与世隔绝的寂静包裹了他们。
宋余踢掉了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喝点东西,放松。”她说,自己先抿了一口。
秋里然接过,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大口。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带来一阵暖意,却无法缓解他神经的紧绷。
宋余放下酒杯,走到他面前。没有了高跟鞋的身高差,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但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却丝毫未减。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衬衫的领口,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还在紧张?”她问,指尖带着微凉,划过他的锁骨。
宋余拿开他手里的杯子,放在旁边的边几上。然后,她做了一件让秋里然大脑彻底空白的事情。
她缓缓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昂贵的香槟色缎面裙摆,铺陈在深色的羊毛地毯上,像一朵骤然绽放又颓然坠地的花。她仰起头,看着他,那双平日里清冷理智的眼睛,此刻被一种近乎虔诚的**点燃,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别动。”她命令,声音有些沙哑。
秋里然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低下头。下一秒,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感官风暴,瞬间将他吞没。
这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亲密,一种彻底颠覆他认知的臣服姿态,却由占据着他所有心神的女神,以一种主动的、甚至是带着研究意味的方式,施加在他身上。极致的快感如同海啸,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摧毁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他手指插入她柔顺的发丝,却又不敢用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他在失控的边缘摇摇欲坠,像一艘被狂风巨浪抛掷的孤舟。而宋余,是制造这场风暴,又冷静观察着风暴的中心。
就在他即将彻底崩溃的临界点,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切的感官刺激戛然而止。
秋里然茫然地低下头,看到宋余正用手背擦过自己的嘴角,然后缓缓站起身。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但那双眼睛,却在**的迷雾散去后,迅速凝结成冰。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衣衫凌乱、眼神迷离、完全沉浸在生理快感余韵中的少年,如同看着一个实验台上失去了价值的标本。
房间里只剩下秋里然粗重的喘息声。他还没从极乐的眩晕中完全回神,渴望地看着她,本能地想要靠近,寻求一个拥抱,一个亲吻,来完成这场仪式。
但宋余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然后,她用一种清晰、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语调,宣判:
“我们分手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秋里然脸上的潮红和迷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他瞳孔剧烈地收缩,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前一秒还在**的巅峰,下一秒就被狠狠地推下万丈深渊。
“什……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我说,我们分手。”宋余重复了一遍,语气淡漠得像在念一段无关紧要的说明书,“和你在一起,我看不到任何未来。”
看不到……任何未来?
这几个字,比刚才任何感官刺激都更具杀伤力,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残忍地,捅进了他毫无防备的、最柔软的心脏。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如同冰水混合物,瞬间淹没了他。
他看着她,那个刚刚还与他进行着最亲密接触的女孩,此刻眼神冷静、疏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她甚至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微凌乱的裙摆和头发,动作优雅从容,与他的狼狈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为什么?
刚才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那些炽热的眼神,那些暧昧的低语,那……那屈尊降贵般的亲密……难道都是为了此刻,为了给他这致命一击所做的铺垫?
无数的疑问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海草般缠绕住他,让他无法呼吸。他想质问,想怒吼,想抓住她的肩膀,求她告诉他这是一个恶劣到极点的玩笑。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极致的欢愉过后是极致的空虚与冰冷,巨大的反差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身体里沸腾的血液一点点冷下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彻底愚弄、摧毁的绝望。
宋余没有再看他。她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房卡,放在茶几上。
“房间订到明天中午,”她公事公办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留恋,“你可以休息一下再走。”
说完,她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秋里然支离破碎的心上。
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
奢华的套房里,只剩下秋里然一个人。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灿烂,映照着他惨白的、失去了所有神采的脸。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香水的冷冽气息,以及……那片刻欢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他腿一软,瘫坐在地毯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凌乱的衣衫,一种巨大的羞耻和恶心感涌上喉咙。
他猛地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输掉了初恋,输掉了尊严,更可怕的是,他对自己、对爱情、对整个世界的认知,都在这个夜晚,被宋余亲手、彻底地摧毁了。
而此刻,宋余正乘坐电梯下行。冰冷的金属壁映出她毫无波澜的脸。她拿出手机,拉黑了秋里然的所有联系方式。
然后,她点开一个加密的笔记软件,新建一条记录,冷静地输入:
“实验对象:秋里然。实验阶段:终结。”
“行为观察:通过预设的亲密行为引导,对象表现出极高的情感与生理依赖度。在给予极致感官刺激后立即撤回情感联结,成功引发预期内的剧烈痛苦与认知失调反应。”
“数据验证:‘爱’作为一种非理性情感,其维系高度依赖于持续的多巴胺奖励与安全感反馈。中断反馈可高效解除情感绑定。”
“结论:方案有效。个人情感防御系统升级完成。此个体已无进一步观察价值。”
她按下保存,将手机收回包里。
电梯门打开,她步入酒店大堂,步履从容,背影决绝。
对她而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设计精巧、数据翔实的 behavioral psychology 实验。而秋里然,那个付出了全部真诚与热情的少年,只是她搭建理性祭坛时,最完美、也最微不足道的一件祭品。
她用最残忍的方式,验证了她的理论,也亲手扼杀了自己内心最后一点属于“宋余”的、柔软的可能性。
夜色深沉,她融入城市流动的光河,如同一个没有温度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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