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流速,在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里,呈现出天壤之别。
对宋余而言,七年光阴如同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准确无误,朝着预设的轨道稳定运行。高考放榜那天,她的名字高悬在榜首,被镌刻在校门口烫金的光荣榜最顶端。前来采访的记者将话筒递到她面前,问她此刻的感想。她对着镜头,面容平静无波,用事先准备好的、逻辑清晰的官方面孔回应,感谢学校培养,归功于个人努力。镜头捕捉不到的是她心底那片冰冷的湖面——那只是她庞大人生计划表中,一个被利落打上勾的完成项。
大学四年,她是法学院一个低调却无法被忽视的传说。她的生活轨迹简单到令人发指:宿舍、教室、图书馆、模拟法庭。她像一块高效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法学知识,从罗马法到现代商法,从法哲学到诉讼技巧。她的笔记本不是感性的日记,而是分门别类的知识体系和案例索引。她拒绝了所有暧昧的信号和直白的追求,人际关系被她精准地控制在“学术互助”与“必要事务往来”的范畴。曾有学长在图书馆对她展开持久的情书攻势,她直接在对方再次上前时,冷静地摊开《合同法》,指出其行为若持续可能构成“骚扰”的法律定义,让对方瞠目结舌,落荒而逃。
她的世界里,法则日益严密,系统不断升级。
法则五:社交的本质是有限度的价值交换,超出限度的无效社交等同于生命损耗。
(论据:大学初期曾尝试融入女生小团体,两周内收获大量无意义八卦、情绪宣泄与时间侵占,效率低下,果断终止。)
法则六:权威与尊重只建立在无可置疑的专业能力与成果之上,而非人际技巧。
(论据:以连续四年专业第一、国家级奖学金、国际模拟法庭大赛最佳辩手身份,自然获得导师资源倾斜与同学敬畏,无需额外情感投资,关系反而纯粹高效。)
本科毕业,面对导师的保研挽留和多家红圈所的橄榄枝,她做出了一个让许多人意外的选择——放弃保研,以接近满分的成绩通过被誉为“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试,随后拒绝了所有邀请,只参加了以“魔鬼难度”和“精英文化”著称的“君衡”律师事务所的招聘。“君衡”以其苛刻到变态的录取标准、非人的工作强度和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闻名,是精英律师的试炼场,也是意志力的修罗场。
在这里,宋余找到了她的“天然栖息地”。
她将“理性至上”的法则运用到极致。面对堆积如山的案卷,她能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连续工作四十八小时而保持思维缜密,咖啡因对她而言只是维持机体运转的化学物质,而非提神饮料。面对对方律师在庭上充满表演性质的激昂陈词或人身攻击,她能面无表情地等待对方说完,然后引述法条、证据链,精准打击其逻辑漏洞,用冰冷的法律语言将对方驳斥得体无完肤。面对客户因巨大利益得失而产生的焦虑、愤怒或哭泣,她能像医生面对病人一样,冷静地剥离情感因素,直指核心法律问题与利益诉求。
她迅速崭露头角。不是因为圆滑世故或背景深厚,而是因为绝对的专业、可怕的稳定和近乎零情感波动的执行力。她像一把没有温度、却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总能以最精准、最有效率的方式剖开案件的混沌,找到制胜关键。合伙人们欣赏她的“耐用”和“可靠”,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工具;同事们则敬畏她的“冷酷”和“不近人情”,私下里称她为“法条AI”。
三年时间,她从战战兢兢的实习生,成长为能够独立负责重大案件的律师。她在市中心顶级地段的高级公寓签下长期租约,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江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映照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眸。她没有购置太多私人物品,房间装修是统一的性冷淡风,黑白灰的主色调,整洁得像无人居住的酒店样板间,唯有书房里那排按照案件类型、编号、优先级严格分类的智能档案柜,以及书桌上那台时刻处理着海量法律文件的顶配电脑,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与灵魂所在。
偶尔,在深夜加班结束,独自驾驶着低调但性能卓越的轿车,穿过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江底隧道时,车窗上会映出她模糊的侧脸。轮廓褪去了少女时期最后一丝柔软的弧度,线条更加清晰、利落,如同刀锋。眼神深邃,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窗外流转的霓虹。隧道顶灯在她脸上划过一道道光影,明明灭灭。在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那个被定义为“QLR”的样本会如同水底的暗影,悄然浮上意识的表层,但立刻就会被更庞大的、关于未结案卷、庭审策略、客户会议的记忆覆盖、冲散。那场高一的闹剧,在她如今处理的动辄涉及数百万、上千万资金,甚至关乎企业存亡的商业纠纷面前,渺小得如同显微镜下的细菌,早已不具备任何情感价值,仅存一点作为早期“实验数据”的参考意义。
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借助外力来剥离软弱的宋余。
她就是理性本身。
是法则的化身。
而秋里然的七年,则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粘稠而黑暗的噩梦。那场公开的羞辱和决裂,如同一场毁灭性的精神核爆,摧毁了他赖以生存的整个情感世界和自我认知。
高中最后一年半,他在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刻意疏离和某些不怀好意的孤立中艰难度过。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朋友大多散去,篮球场上不再有他的位置,画室里也失去了他专注的身影。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伤口,却发现伤口早已溃烂,深入骨髓。高考前三个月,他几乎无法集中精力看书,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宋余冰冷的话语和自己失控的咆哮。最终,他勉强考上了一所位于城市边缘、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大学的艺术设计专业。
大学,本应是新的开始,对他而言却只是更深的泥潭。他试图重新拿起画笔,却发现笔下的色彩变得灰暗、干涩,曾经喷薄而出的创作灵感早已枯竭。他画不出有生命力的东西了,只能机械地模仿,作品空洞而匠气。骨子里那份曾经支撑他阳光外表的骄傲和自信,早已被连根拔起,碾碎成泥。他变得异常敏感、多疑,旁人的一个无意眼神,一句普通交谈,都可能被他解读为嘲讽或怜悯。在小组作业中,他无法顺畅地表达观点,遇到分歧和挫折,第一反应是退缩和崩溃。
他开始逃避现实,沉迷于网络游戏和酒精构筑的虚幻世界里。在游戏的虚拟战场上,他可以暂时忘记现实的失败,获得廉价的成就感;在酒精的麻痹下,他才能获得片刻的、没有痛苦的昏睡。挂科、补考、延期毕业……成了家常便饭。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专业老师,也从最初的惋惜到后来的无奈,最终放弃。
毕业后,他揣着一纸含金量极低的文凭,像无数浮萍一样,被抛入社会的洪流,在底层挣扎求生。他做过画廊的销售,因无法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去迎合客户离谱的审美而被辞退;做过小型设计公司的助理,因无法承受老板的苛责和同事的排挤,在试用期结束前主动离职;也曾尝试在网络上接一些零散的、价格被压到极低的私活,收入朝不保夕,常常为了下个月的房租发愁。
生活的粗糙磨砺着他,磨平了他曾经张扬的棱角,也磨灭了他眼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光。他学会了在房东催租时点头哈腰,学会了在客户面前掩饰自己的不满,学会了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和小贩斤斤计较。他住在城市最边缘、环境嘈杂的合租房里,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塞满了杂物,墙壁上还残留着前任租客污渍。每天清晨,他随着闹钟麻木地起床,挤上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在汗味、早餐味和疲惫的面孔中,开始又一天毫无希望的通勤。
那个在篮球场上肆意飞扬、在画板前眼神发亮、会因为一个吻而脸红心跳的少年,彻底死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黯淡、脊背微驼、被生活重担和内心空洞压得喘不过气的青年。他很少照镜子,偶尔瞥见镜中那个陌生而憔悴的自己,会迅速移开目光,仿佛那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他几乎不再主动想起宋余。那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记忆——初遇时的心动,相处时她偶尔流露的(或许也是伪装的)脆弱,画室里那个带着掠夺意味的吻,以及最后那场毁灭性的审判——都被他深埋在记忆的废墟最底层,用七年来的失败和麻木层层覆盖,不敢触碰。那是他失败人生的开端,是所有耻辱、痛苦和自我否定的源头。他宁愿相信那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命运的铁蹄,从不理会个体的悲欢,它只会按照自己冷酷的节奏,碾过一切。
“恒远科技”与“星辉画廊”的合同纠纷案,因为标的额不大,且事实看似清晰,被律所的系统自动分配到了宋余的团队。对于“君衡”而言,这类案件属于维持现金流的基础业务,通常由初级合伙人或资深律师带领团队处理。
宋余像处理所有分配到手的案件一样,没有任何情绪偏好,面无表情地翻开了电子卷宗。
原告:恒远科技(委托方)。
被告:星辉画廊(承包方)。
事由:星辉画廊为恒远科技新落成的总部大楼进行内部艺术墙设计与绘制,恒远科技以最终作品“严重不符合约定艺术效果及公司文化定位,质感低劣,拉低办公环境档次”为由,拒绝支付剩余尾款八十万元,并要求赔偿已支付的部分款项及设计延误导致的其他损失。
宋余的目光冷静地扫过证物清单,里面包括双方往来的邮件、合同文本、设计草图,以及几张作品完成后的现场照片。她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将其中一张高清晰度的现场照片放大。照片拍的是整面艺术墙的全景,构图拥挤,色彩搭配混乱,试图融合科技感与艺术性,却显得不伦不类,笔触间透出一种力不从心的挣扎感和模仿痕迹,缺乏内在的灵魂与力量。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暗流,轻轻触动了她专业判断之外的某个区域。但这感觉稍纵即逝,立刻被她归类为无意义的干扰信息。她迅速将案件定性为“常规商业合同纠纷,争议焦点在于履约标准认定”,并开始构建诉讼策略。核心在于论证被告的履约成果确实“严重不符合合同约定的质量标准与艺术水准”。她需要收集更多证据,尤其是能直观、对比性地展示作品低劣质量的专家鉴定意见,以及可能存在的、被告方在履约过程中的瑕疵证据。
第一次证据交换庭,安排在区法院一个普通的民事法庭。宋余习惯性提前十分钟到达。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面料挺括的深灰色西装套裙,低调而彰显专业身份,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过于冷静的眉眼。她身边跟着一名刚入职不久的实习律师,是个朝气蓬勃的男生,此刻正有些紧张地抱着沉重的公文包,亦步亦趋。
法庭外的走廊空旷而安静,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她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打开平板电脑,屏保是她自己设定的、不断滚动的待办事项列表。她指尖轻划,调出案件要点,进行最后一次快速浏览,确保所有关键事实和法律要点都已烂熟于心。
一阵略显迟疑、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走廊的寂静。脚步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带着一种怯懦和不确定。
一个沙哑的、带着长期睡眠不足的疲惫和一丝惶恐的男声响起,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请问,是君衡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吗?”
声音钻入耳膜的瞬间,宋余正在滑动屏幕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一秒。一种低于理性思考层面的、近乎本能的识别机制被触发。声纹模式匹配度:高。与记忆数据库中某个被标记为“QLR-废弃”的样本高度吻合。
她抬起头。动作平稳,没有丝毫急促。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拉长、然后狠狠摔碎在她面前,碎片四溅,映照出七年光阴在两个灵魂上刻下的、截然不同的印记。
站在她面前,约三步之遥的,是秋里然。
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甚至袖口有些起球的蓝色工装夹克,里面是件皱巴巴、领口松垮的格子衬衫,下身是廉价的深色西裤,裤腿处沾着些许难以辨认的污渍。头发有些长了,油腻而凌乱地遮住部分额头和耳朵,看起来很久没有认真打理过。脸上是掩不住的憔悴,皮肤粗糙,眼下的乌青如同沉积的墨迹,嘴唇因为紧张和干燥而微微起皮。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廉价而单薄的公文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色,仿佛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七年。
两千五百多个日夜。
足以让一个少年蜕变成青年,也足以将另一个少年打入永恒的寒冬。
宋余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完成了高速的信息处理与交叉比对。面部轮廓识别:基础结构匹配目标QLR,但软组织流失,显得刻薄。体态特征分析:含胸,驼背约15度,重心不稳,能量水平评估为“低下”。服饰与配饰评估:全身行头价值预计不超过五百元,经济状况判定为“窘迫”。微表情解读:眼神闪烁不定,嘴角肌肉紧绷,呼吸浅促,整体状态为“高度紧张、不安、缺乏自信”。
结论:确认目标身份。状态:严重损耗,价值归零。威胁等级:无。
她的心跳频率监测显示无异常波动。呼吸平稳如常。甚至,在这种绝对冷静的观察下,内心升起一种近乎冷酷的研究兴趣和验证快感。就像一位严谨的古生物学家,在历经多年的野外勘探后,终于在一处预定的地层中,发现了一具保存相对完好的恐龙化石,其形态与衰变程度,完美地佐证了她当年基于有限样本所做出的推演与预测。他果然,如她所料地,沉沦了下去。
秋里然在看清楚宋余脸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仿佛被无形的强光刺伤。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白垩。嘴唇微张,形成了一个无声的“O”型,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抽气,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脖颈,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震惊、难以置信、巨大的窘迫、被岁月发酵后变得更为复杂的痛苦,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耻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这七年来用麻木和逃避勉强构筑起的、不堪一击的心理堤坝。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他耗费七年试图遗忘、却始终如同鬼魅般盘踞在心底最深角落的人?
她怎么会是……对方公司请来的律师?
宋余……律师?那个名字与这个光鲜、冰冷、充满压迫感的职业身份联系在一起,产生了一种极其不真实的、荒诞的撕裂感。
无数个混乱的问号在他脑中疯狂炸开,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到冰冷的墙壁,发出轻微的闷响。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手持判决书、前来执行最终审判的幽灵。
“你……”他终于从几乎黏在一起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而颤抖的音节,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宋余看着他这副彻底失魂落魄、如同见了鬼的样子,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连最细微的涟漪都未曾泛起。她甚至微微偏了下头,角度精确得如同科学仪器,像是在更仔细地观察一个实验对象在极端刺激下的应激反应数据。然后,她公事公办地开口,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完美得如同AI语音合成:
“我是恒远科技的代表律师,宋余。”她的目光礼节性地扫过他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廉价公文袋,“你是星辉画廊的代表?”
秋里然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又像是被“代表”这个词刺痛,猛地将公文袋藏到身后,这个下意识的、带着防御和遮掩意味的动作,在他如今这副落魄的躯壳上,显得格外幼稚和可笑。他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与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对视,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融入了走廊的寂静里:“是……是我。”
“很好。”宋余极其自然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程序性信息。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上,屏幕冷白的光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庭审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
她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旧相识的痕迹。
没有惊讶,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最基本的、对“熟人”的客套。
这种彻头彻尾的、将她视为纯粹陌生人的、功能性的无视,比任何形式的嘲讽、责骂、甚至报复,都更让秋里然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灭顶的痛苦。他宁愿她记得,宁愿她恨他,宁愿她此刻用最恶毒的语言来羞辱他,至少那样还能证明,那段刻骨铭心(无论是爱是恨)的过去是真实存在过的,他秋里然这个人,曾经在她宋余的生命中留下过痕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轻描淡写地,如同掸去一粒尘埃般,将他从她的人生序列中彻底删除、格式化,连一点可供检索的数据残留都不剩。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粗糙的墙面摩擦着他单薄的夹克,才勉强支撑住发软颤抖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钝痛感沿着神经末梢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感到一阵阵泛着恶心的虚弱。七年来的自我放逐,七年来用酒精和麻木试图遗忘的努力,在这绝对性的“无视”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露出底下丑陋而真实的泥泞。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七年的时光。
而是一道,由他亲手参与铸造,却早已无法跨越的、由地位、财富、能力、心性构筑而成的,天堑。
“咔哒。”
法庭那扇厚重的木门,从里面被法警打开了。
宋余几乎在同时合上平板,利落地站起身,动作流畅而充满掌控力。她甚至没有去整理那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角,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仿佛只是从一个工作场景切换到另一个。然后,她迈开步伐,率先向法庭内走去。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既定的节奏上,坚定地踏上属于她的、没有硝烟却决定生死与财富分配的战场。
秋里然看着那个挺直、冷静、散发着强大专业气场的背影消失在门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狂跳的心脏和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他攥紧了那个寒酸的、里面装着他熬夜数日准备、却自知漏洞百出、苍白无力的答辩材料的公文袋,指甲几乎要嵌进粗糙的纸质纤维里。
他像一个被强行剥去所有武装、赤身**推上罗马角斗场的奴隶,而他的对手,是那位高坐在观众席上、衣着华丽、手持生杀大权、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女王。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审判。
不仅是对这个案件。
更是对他这失败透顶的七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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