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马车,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夹杂着石灰的刺鼻味道,微弱的艾草香,以及隐隐的腐臭味。
叶流萤面色愈发严重,事情远比她想的更为严重。
高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萧让离开前将他留下,让他带着禁卫军的令牌守在叶流萤的身旁,这里虽然都是病患,却也难保有暴民突袭,他不敢大意,仔细地将叶流萤护在中间,隔开那些病患。
但叶流萤确实一眼不错地仔细观察这些病人的表症,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不安。
高顺眼瞧着她弯下腰,伸手便要去为一名面黄如纸的病人把脉,高顺眼皮一跳,暗道不好,眼尖地瞥见一旁的太医,连忙高声道:“康太医!”
叶流萤果然被他这一突然一嗓子所吸引,直起身来,看向后方的老者。
那老者眉发皆白,面上围着麻布,看不清脸,但穿着正是宫里太医的制式,在药酒里净手。
看见是高顺唤他,他缓步上前,并无半分倚老卖老之态:“高公公,你怎么会来此?可是陛下有何旨意?”
高顺清了清嗓子,往旁一步,让出身后的叶流萤,道:“这位是安贵人,陛下特意将人接来,与康大人共抗疫情。”
周围的医者药童听到“安贵人”几个字,纷纷侧目,便要向她行礼。
叶流萤连忙止住众人的动作,引着这位康太医到一旁的角落说话。
从高顺口中得知,这位康太医康温平乃是太医院医正,自从京城发现有疫病以来,便主动向皇上请命要去疫区,这大半年来,他研制了无数药方,虽未能彻底根除疫病,却大大降低了死亡人数,连新感染的人也比先前大幅度减少。
叶流萤敬重地向他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康太医 ,可否借最新的药方给我一看。”
康温平自然答应,朝着对面挥手唤道:“三七,你将药方拿过来。”
她顺着他方向看去,那边是一片的药炉,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闻言抬头,拿起一旁的书册朝他们走来,那人身量清瘦高挑,却并不羸弱,也是白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幽幽的桃花眼。
“老师。”年轻男子对着康太医恭敬地行了一礼,奉上手上书册,声音清脆如竹。
康太医一边接过书册,一边道:“娘娘,这位是我在此处收的学生,名叫三七,我见他颇有药理天赋,又过目不忘,心思细腻,便让同我一起试药,他将每次地试药内容,结果都一一记录在册,娘娘您请看。”
叶流萤接过手册,粗略一翻,第一眼便是清隽秀气的字迹,整齐有条理地记录好每个病人试药前后的反应,还标注出每副药方最为特别之处,以及为何失败,如何改进等等。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瞧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被自己抓包,也并不闪躲,反倒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弯弯的桃花眼,被浓密的睫毛掩盖着,让人瞧不见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
叶流萤没有多想,翻到最新的药方仔细研读起来,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耳旁响起清脆的嗓音:“贵人,这书册的最后,还记录了所有患者的详细表症。”
叶流萤将书册翻到最后一页,果真瞧见上面一一列举了患者可能出现的症状,她一条条看过去,回忆渐渐涌上心头,令人心惊肉跳。
怎么会如此相似?
和她当初在岭南游玩行医时所遇到的那场鼠疫,竟然几乎一模一样。
见她面色沉重地合上手册,康温平不由得有些担忧:“娘娘,听闻你曾解决过一场瘟疫,不知可有共通之处?”
叶流萤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可有笔墨?”
一双白皙的手递上了笔和砚台,是三七。
手与笔墨形成极致的对比,她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皮肤如此白皙。
她接过纸笔,在一旁的桌面上写下药方,书写流畅,没有任何停顿,仿佛不需要思考一般。
这五年里,她无所事事,能做的,不过是将过往的行医经历一一记录下来,倒是形成了一本医册,除了风寒发热等常见病外,连只有一次的疑难杂症也努力回忆起来写下,更何况是那场惊心动魄的鼠疫。
康温平见她写的快,本还有些犹疑,接过来仔细一看,瞬时瞪大了眼,撂下一句“失陪”,便匆忙离开,留下两人在此四目相对。
她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男子不是一般人,但不知为何,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你叫三七?”她轻声问道,眼角余光瞥到一旁守着的高顺,正超此处探头探脑。
“是。”
“姓氏呢?”
浓密的羽睫抖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她,声音悠远:“我姓华,华山的华。”
叶流萤眉心一跳,还待追问,他已躬身行礼退下,而他身后,高顺也满脸笑意地快步上前:“娘娘,后院收拾出来一厢房,我们先去里头歇会吧,此处空气不好,病患又多,不宜久待。”
此处人手充足,太医们犯难的也不过是药方罢了,如今药方已给,叶流萤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是以便随着高顺朝后院的厢房走去。
两人走过穿过医者们熬药、晒药处,又经医者们的住处,人渐渐少了起来,越发清净,再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终于来到一处院落。
院门处有禁军把守着,高顺推开院门,小院简单干净,只有些许花草,看起来倒像是某些小户人家的后院。
高顺已命人准备好药酒和艾草,带她去了一旁的耳房,又是净手,又是更衣熏艾。
院门正对着的房门紧闭着,叶流萤推开门,瞧见里头那人,动作一顿。
萧让正坐在案前,两边堆满了高高的奏折,显然已在这里处理了许久的公务了。
他闻声抬眼,还保持着看奏折时的神情,许是遇到了什么烦难之事,眉头紧蹙,幽深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狠厉。
“陛下没有回宫?”叶流萤对于他还留在此处有几分意外,此处患病着众多,哪怕是日常小心谨慎的医者,也不乏有人感染瘟疫,他身为一国之君,何必以身犯险。
萧让捏了捏眉心,没有回答,问她道:“如何?你有几成把握?”
两人所在的这处,应当于离开了疫区中心,空气中满是熏艾的味道,却没有再夹杂着那股臭味。
叶流萤站在门口处没有进来,她方才在那处待得太久,现下萧让没有用布巾掩住口鼻,还是同他远些比较好。
她思忖了片刻,才谨慎地回道:“七成左右。”
不出意外,京城的疫病应该和她在岭南见到的是同一种。
可岭南潮湿多烟瘴,虫鼠都比别的地方更多更大,突发鼠疫也是有可能的,而京城却是干燥,日常官府也会派人除鼠虫,按理来说不应该有此疫病。
最重要的是,哪怕是瘟疫,也是不尽相同的,京城的疫病和岭南那场几乎一模一样,这不像天灾**,更像是人为,是以哪怕她有解法,也要打上几分折扣,若真是人为,她的解法又究竟能解的了几分呢?
萧让闻言,倒是松了口气,他素来知道她并夸大之人,便是有十分把握之事,也只会说有九分。
他挥了挥手,立即有太监上前将桌上的公文一一收了起来,再摆上茶水点心。
刚看见过那般人间地狱的惨状,即便她多年行医,现下也并无多少胃口。
萧让拎起茶壶,为她斟茶,不疾不徐地问道:“剩下的三分,是为何?”
她在烟雾缭绕中垂下眼睫,避过他锐利的眼神,淡淡道:“凡是无绝对,我从来不将话说的太满。”
可那攥紧茶杯的手,却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紧张。
那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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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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