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蕖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不像是演的,以为赵清晏是个什么在逃要犯,不过转念一想,陆却的表弟能是什么朝廷钦犯呢?
沈芙蕖目光扫过街角巡视的厢吏,还是问出了口:“赵清晏,这些人难道是来寻你的?”
赵清晏支支吾吾道:“哪能呢……我不过是想起来我爹说的话,亥时之前得回家,否则就家法伺候。眼见着时间要到了。”
沈芙蕖这才说:“那你方才不早说,咱们下次再出来玩就是,汴京城这么大,哪能一天玩完?朱雀门外的夜市比这儿热闹十倍,改日带你去瞧。”
赵清晏把刚才买的走马灯遮在脸旁,灯面上的影子晃啊晃,恰好遮住他发白的脸色,他说:“我家小厮就在州桥附近等我。那我先行一步了。”
“嗳!等等!你买的磨喝乐还在我这里呢!”沈芙蕖瞅着怀里两个小木人,叹了口气。这家伙,比兔子跑得还快。
赵清晏没走两步,看见陆却冷着一张脸,站在他们五步之外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站得像棵松。
赵清晏心想:“我不过多玩了会儿,怎么连大理寺都惊动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沈芙蕖已追上前来。见到陆却肃立的身影,她不由得一怔,脚步也跟着顿住了。
赵清晏先声夺人,声音里带着几分亲热:“表……表哥!可是姨母又让你来寻我?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过是出来见见世面。方才沈娘子还笑话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呢。”他边说边拽着陆却的衣袖,将人拉到一旁。
待避开沈芙蕖的视线,赵清晏立刻换了副面孔:“陆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满城都在寻我?我这回去,还有好果子吃吗?”
陆却轻轻点头:“国本失踪,你说呢?”
赵清晏赶紧说:“看见我喊你兄长的份上,陆却,陆大人,你行行好,帮帮我。若是被他们找回去,少说又要禁足月余。你忍心看我闷死在宫里?”
“身为储君,你该研习治国之道,为官家排忧解难,而不是整日里游荡市井。”陆却说。
赵清晏接话:“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错了。陆却,你现在真的和那些迂腐的老夫子没什么区别。你若不帮我,我就告诉大家,今晚大理寺卿陆却相邀。”
“东宫私会朝臣,犯了官家多大忌讳。你胡闹,总要有个限度。”陆却道。
“你们……到底回不回啊?再不回,亥时就要过了。”沈芙蕖叉着腰,看着他俩磨磨叽叽半天。
在这街上耽误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陆却只好让赵清晏上了自己的马车,对沈芙蕖说:“沈娘子,今天多谢你照拂。不过,往后还望少与……赵四来往。他家规森严,不便与外人多接触。”
沈芙蕖皱了皱鼻子,自己又不是破皮无赖,陆却一番话,倒像是看不起她似的。这话听得她,实在是难受!
“陆大人这表哥当的,确实挺上心,连他素日和谁来往都要过问,当真一片苦心。我虽是个市井粗人,却也懂得分寸……”
陆却知晓她有些误会,但眼下却不是与她辩白的时候,他掀起帷幕,拱手行礼:“沈娘子,告辞。”
沈芙蕖一肚子话还没说,委屈地瞧着马车扬长而去。
“陆却,你方才说话怎么这么直接!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来找她玩!”赵清晏大咧咧坐在马车上,手上摆弄着走马灯的竹骨。
陆却淡淡说:“那就不见。”
“不见?”赵清晏瞪大眼睛,摇着头说:“你可知这汴京城里,厨艺胜过她的没她灵秀,比她标致的没她聪慧,比她机敏的没她有趣……”
陆却打断:“殿下,你可是久居深宫,没见过其他女子?”
赵清晏冷哼一声:“我父皇三宫六院,他的女人还不够多吗?”
陆却沉默了,这是事实,他无从反驳。
车厢内静默了一会,赵清晏突然说:“她便是当太子妃也是可以的。”
“她是厨娘。”陆却沉默良久才道。
赵清晏用靴子不耐烦踢了踢折凳,脸上出现嘲讽的笑容:“可她比那些名门贵女,要好多了。陆却,你真的变了好多,你从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殿下,人都总是会变的。”陆却又说。
赵清晏耸耸肩:“也许吧。不过我还是相信,只要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人也可以保持始终如一。”
陆却回道:“可事实总是身不由己。”
“唉!和你说话,真没劲,要是沈娘子在,定能听我说上许多。”赵清晏摆摆手。
沈芙蕖所说,为市坊进行编号,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个时候还没有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编号是较为复杂繁琐的,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月,阿虞便带来消息:
府衙前的告示牌贴出新令,汴京一百二十坊须依“天干地支”重编字号,此令一出,满城哗然。
府司录参军率百名厢吏,自皇城宣德门始,分十二路丈量街巷,每人都配发量尺、号牌和鱼鳞图册。
阿虞说:“此番标记是好,可用处却似乎不大,还耗费如此多的精力和时间。不知道朝廷是如何打算的。”
沈芙蕖道:“你且等等看,编号的好处,你往后就懂了。”
首日的勘误,旧曹门街三户人家便为一口井争论不休。原本这三户共用一井,可谁都说不清挖井到底是哪家出的力最多,平日里就多为这口井发生龃龉。
借着勘误的机会,三户人都想将这口井占为己有,争来争去没个结论,老吏王忠只好批注道:“丙字号特设井副号,记作丙三井,为贾、孙、张三户共有。”
虽然这个结果未得三家满意,可好歹有了个定论,以后再也不会为这井归谁所有而争吵。
类似的,还有许多事情,如那块石碑是谁家的,谁家门前台阶多占了地方,谁家大门不符合礼制等等,都在这勘误定编中一一化解了。
铁匠铺连夜赶制新坊额,统一采用熟铁为底,鎏金阳文的材质,主牌长三尺、宽二尺,写着详细的街坊及编号。
芙蓉盏也得了个主牌,上面写着:草市坊 马兰街乙七。而桑家瓦子因跨两坊,匠人误将“己五”“己六”双牌并列,被左右邻舍戏称,一脚踏两坊,看戏半价。
等门牌全部做好,十万户齐换门牌,官宅门牌全是黑底金漆,首行刻“御赐”二字。民户用青石阴刻,钉于门楣,商铺则采用红木悬匾,下挂铁铃。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这项工作。草市坊刘屠户便拒绝悬挂“庚十一”牌,他给的理由倒也十分充分:“我祖传刘一刀的招牌,你现在要我换成庚十一,这不是叫我愧对我祖宗嘛!”
张澈好心解释:“这只是门牌,标清你家店铺的位置,又不是招牌!你家肉铺还是叫刘一刀。”
如此,张屠户才愿意接受这门牌。
一个月后,新制初显其效。首先是索唤更便捷了,只要报上编号,外送郎很快就能找到,不出半刻便能即达,节省的大半的时间还可以送别家,赚双倍的跑腿费。
汴京的潜火队按号牌布云梯,救火快了三成,这可挽救了不少老百姓的性命。
因为编号的缘故,一些暗坊私酿无所遁形,酒税也翻了倍。
总之,一套新制下来,老百姓叫好,朝廷也得益,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阿虞这才明白,原来做这些看似无用功的事情,用处也这么大。
“沈姐姐,你看,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编号,住在哪里一看便知,咱们这预定和索唤的生意,是不是可以继续了?”阿虞问道。
沈芙蕖笑着问:“你们现在忙得过来吗?还想着索唤呢?”
阿虞说:“谁跟钱过不去呢!”
“送!”沈芙蕖说:“但不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
以阿虞对沈芙蕖的信任程度,沈芙蕖说现在时机不成熟,那一定就是不成熟的,她只需要紧跟沈芙蕖的脚步,就能走得稳稳当当。
沈芙蕖做了一个决定,她准备买马,具体买马做什么,她也没说。
马市设在西郊的河滩上,还未走近,先听得一阵嘶鸣。几十匹骏马拴在木桩上,毛色油亮,蹄铁崭新。
一同来看马的,还有芙蓉盏的几个伙计,阿虞没骑过马,有些害怕,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大双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搓了搓:“掌柜的你瞧,这马粪里草料碎得均匀,说明牙口好。”
张澈:“大双你懂得可真多。”
大双说:“我小时候跟着爹贩过盐,后来我爹死后,我和小双没了生计,这才跟着铁匠学打铁呢。我可告诉你们,陇西的马,腿骨要硬,蹄腕要粗,这样的跑长途最稳当。”
马贩子凑过来,笑得殷勤:“这位爷可真是好眼力!这匹可是秦凤路来的,日行三百里不喘气,也才三岁。”
大双掰开马嘴,摇头道:“你既知我是行家,何必要诓骗我呢?瞧这一口牙,少说七八岁了,还诓人说三岁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