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的珠帘切割着座下的一张张面孔，献媚，或是敬畏，亦或是深藏算计，黎曳都只是一一扫过，如同面对着单一的布景。
朝中肃穆，他听着对于他亲笔写下的圣旨的宣读，谥号……追封……字字句句实在冠冕堂皇。
不过是早已写在遗表中的内容，安排得妥妥贴贴。他不过是照着执行，帮着叶如云向天下人演出这死人的最后戏码。
你……我……这出戏后，这位置也只属于我了。
繁琐事务虽说惹人厌恶，但权力的确是能带来无上快感。厚重的殿门隔着窗外飘雪，殿内炭盆熄着，任冷风自窗纸抹不住的缝隙中吹来。
御案上朱砂笔墨搁在一旁，铺陈在面前的，是曾经只会被送给叶如云手中，再由他印下象征性玺印的奏折。
决策，生杀予夺……如今再一切都会尽数显在自己眼前，留出任他批奏的空白。他随手摊开一份，提起笔，在砚底深深按压——提起。
笔尖悬停，多余的墨迹滴落。
黎曳几乎能想到叶如云将会如何批复。他的决定必定是简洁有力得不容置疑，必定是最快的权衡，必定是……大局上的正确。
他扯了扯嘴角，不自觉地模仿起了那份果断，自笔墨渗入纸中起，一笔一划，再无迟疑。
“准……”他反反复复写着这字，不知多少回。
最后一笔落下时，窗纸透来的光已然暗淡。他随手将奏折扔回岸上，像丢弃了件无关紧要的玩物。俯身点上灯，昏黄的火苗向对侧飘，是叶如云常坐的地方。
他望着这微弱的烛火，闭目时却是深深印在眼前。他忽然伸手将其掐断，神经质的低笑从喉间挤出，逐渐放大：“朕说准……叶如云，你听到了吗？”
“朕说准……就准了！再也没有你那声不行了！”
声音在空旷无人的殿内格外清晰，回响着在柱上来回碰撞。自然是无人应答，隐约有风萧。
冬天黑夜来得格外快，泼墨似的晕染了白雪。这一掐，真是一点亮色也无了。
“今日朝堂上，还是以你的事为主。”黎曳低着声开口，语气是刻意营造的亲昵。他拂了拂叶如云被寒色蒙着的脸，仿佛是触及了一块冰。
“……谥号已向全国晓喻，你定下的，我没改动分毫。可满意?”
呼出的白气和寒玉引出的冷气交融，他贴近身旁人的耳廓，话语一字一句，如珠般砸进了那深不见底的井：“文，倒是贴切。忠……倒也对，对这国号的一片忠心啊……”
“只可惜……”他声音拔高，带着被压抑的委屈与怨恨，“只可惜只有我知道，你这表面下是多冷！多算计！一切人你都护得周全，只除了我！”
他说着闭了闭眼，白雾浮在眼皮下润泽着疲惫的眼目。
再睁开，带着几淌清泪流下，接着又是没完没了。
他眼球上还是交织杂乱的血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再多话语，终究也只是陈述着，不会指望着任何回应。
他将手指滑入叶如云原本被他重新叠好在腹部的冰冷指间，强行将自己的手指挤了进去，十指相扣。僵硬的触感，倒是带来了些许扭曲的满足。
“我……”
这声音带颤，半句堵在喉间，又和泪水一同滚落：“我到底算什么啊……”
好像所有人对他都是虚伪。
生父对母妃不管不顾，任由着她死在冷宫。叛君只拿他当和平过渡的象征，维持表面看似周到的对待。那些义士，更是觉得他有违前朝，是污点，是辱了先帝血脉的……废物。
对啊，他是废物，所有人都这么觉得，毫无例外，毫无信任。
“可连你也……凭什么啊？！”他猛地坐起身，死死凝着那张平静得可恨的脸，“为什么不爱我？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被动?凭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主，凭什么啊？！”
“凭什么……凭什么……呜……”
他只会这样宣泄了，说不出成章的话语，只能让它们淹没在泣不成声里。
“真好……”半晌，他终于是能止住了断续的抽泣，脸上是一片泪痕留下的狼藉。眼中却蒙上满足的甜蜜。
沙哑的声音低低磨着，有些含糊不清：“不论之前如何……现在，你的身子，你的心，你这张脸……都只能是我的了。”
“只能……是我的。”他扣着叶如云手指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堆了好多好多描写居然才一千多字……[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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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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