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那句“随朕去慈宁宫请安”,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苏蔓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猛地绷紧了。她感觉自已就像个刚跑完马拉松的选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通知加赛一场百米冲刺。
内心的小人已经在捶地哀嚎:还有完没完了!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唤啊!
但面上,她只能继续维持着那副端庄温顺的假面,微微屈膝:“臣妾遵旨。”
从乾清宫到慈宁宫的路程不算远,但苏蔓顶着那顶沉重的凤冠,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刀尖上。脖子酸痛,腰背僵硬,脸上的肌肉也因为维持了太久的微笑而微微抽搐。她现在无比怀念凤仪宫里那把舒适的摇椅。
萧桓走在前面,步伐沉稳,背影挺拔如山岳。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皇后那“沉重”的步伐,或者说,察觉到了也并不在意。
慈宁宫比凤仪宫更显庄重古朴,庭院中种植着苍松翠柏,氛围宁静祥和。宫人见到帝后一同前来,连忙跪地迎驾,通传声一层层递了进去。
进入正殿,一股淡淡的、安神静心的檀香气味萦绕鼻尖。一位身着深褐色凤纹常服、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正端坐在暖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她面容慈祥,眼神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通透与锐利。这便是当今太后,皇帝萧桓的亲生母亲。
“儿臣(臣妾)参见母后,恭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萧桓和苏蔓一同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太后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今日你们都辛苦了,尤其是皇帝,前朝事务繁忙,还要为哀家这老婆子的寿辰操劳。”
“为母后庆寿,是儿臣的本分。”萧桓起身,在太后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比在朝堂上柔和了许多。
苏蔓也小心翼翼地跟着起身,尽量让自已的动作看起来自然优雅。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已的存在感,心里祈祷着太后赶紧说“累了要休息”,好放她回去。
然而,太后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明显的打量和好奇。
“皇后今日,很是端庄大气。”太后微笑着开口,“哀家在后面都听说了,朝拜之时,多亏了你反应快,扶住了醇亲王那个老糊涂,才没闹出乱子。”
苏蔓心里一紧,连忙谦逊地回道:“母后过奖了。当时情急,臣妾只是下意识之举,不敢居功。醇亲王年事已高,万幸没有大碍。”
太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骄不躁,很好。坐吧,别站着了。”
“谢母后。”苏蔓这才在萧桓对面的椅子上轻轻坐下,只坐了半边屁股,背脊挺得笔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宫女奉上茶点。太后似乎对苏蔓很感兴趣,并没有像苏蔓希望的那样很快结束谈话,而是闲话家常般问道:“哀家听闻,皇后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劳母后挂心,臣妾已无大碍,只需再静养些时日便可。”苏蔓谨慎地回答。
“嗯,病去如抽丝,是要好生养着。”太后呷了口茶,状似无意地说道,“说起来,哀家这次寿辰的诸多事宜,听说都是皇后安排贵妃、德妃她们去操办的?”
来了!果然问到这了!苏蔓打起精神,应对道:“回母后,臣妾病中精力不济,唯恐思虑不周,耽误了母后的千秋盛典。贵妃妹妹们皆是能干之人,由她们分担,更能将事情办得尽善尽美。臣妾也只是从旁协助,总揽一二。”
这套说辞,她已经对皇帝和德妃都用过了,堪称万能模板。
太后听了,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懂得放权,知人善任,是好事。比事事抓着不放,最后却弄得一团糟要强得多。皇后如今,倒是比从前更显沉稳了。”
苏蔓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太后这话里有话。是在夸她,还是在试探她?她只能含糊地应道:“母后谬赞了,臣妾只是尽力而为。”
萧桓坐在一旁,安静地喝着茶,听着太后和苏蔓的对话,并不插言,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苏蔓,仿佛要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录下来。
太后又问了苏蔓一些日常起居、饮食调理的闲话,苏蔓都一一小心应答,力求做到滴水不漏,既不显得过于热络,也不显得冷淡失礼。
聊了一会儿,太后脸上露出一丝倦容,摆了摆手道:“人老了,精神不济,说会儿话就乏了。你们也累了一天,都回去歇着吧。”
苏蔓如蒙大赦,连忙和萧桓一起起身告退。
走出慈宁宫,苏蔓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她偷偷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心里盘算着赶紧溜回凤仪宫。
“皇后。”萧桓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蔓脚步一顿,心里哀叹:又怎么了我的陛下!
她转过身,恭谨地垂首:“陛下还有何吩咐?”
萧桓看着她那副明明很不耐烦却又强装恭敬的样子,眸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但语气依旧平淡:“今日,你做得很好。”
嗯?苏蔓愣了一下,这是在……表扬她?
“臣妾分内之事,不敢当陛下夸赞。”她继续官方应答。
萧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包含了探究、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好奇?然后,他便转身,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朝着与凤仪宫相反的乾清宫方向走去。
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苏蔓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
回到凤仪宫,苏蔓第一件事就是让锦心赶紧帮她把那身沉重的皇后行头卸下来。当凤冠被取下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已的脖子获得了新生。换上轻便的常服,洗去脸上厚重的妆容,苏蔓瘫倒在摇椅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捞上岸暴晒了三天又放回水里的鱼,终于活过来了。
“娘娘,您今日真是太威风了!”锦心一边帮她捏着酸痛的肩膀,一边兴奋地絮叨,“奴婢都听说了,您在乾清宫扶住醇亲王的事,现在宫里都传遍了!都说娘娘您临危不乱,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呢!”
苏蔓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差点没把你家娘娘我吓死。以后这种威风,还是少来点吧。”
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废物点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后寿辰上的“出色”表现,就像给她贴上了一个闪亮的标签,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
第二天,各宫妃嫔前来请安时,态度明显比以往更加恭敬,甚至连一向骄横的贵妃柳如玉,虽然眼神依旧不善,但言语上也收敛了许多。德妃赵氏更是言辞恳切,再次感谢苏蔓之前对寿礼之事的指点。
苏蔓看着底下这群心思各异的“同事”,心里明白,她想要的“隐形”生活,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更让她头疼的是,太后似乎对她这个“脱胎换骨”的儿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寿辰过后没几天,慈宁宫就派人送来了一些珍贵的药材和补品,说是太后赏赐,让皇后好好调养身体。又过了几日,甚至传话过来,说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邀皇后有空过去赏花说话。
苏蔓接到邀请,一个头两个大。跟太后这种终极BOSS级别的长辈相处,比跟皇帝相处压力还大!每一句话都得在脑子里过三遍,生怕哪句说得不对,惹得老人家不快。
但太后的邀请,又不能不去。
于是,苏蔓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打扮整齐,前往御花园赴约。
太后见到她,很是亲切,拉着她的手在牡丹丛中漫步,问的都是些家常里短的话,比如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读些什么书,对宫中事务可还习惯等等。
苏蔓不敢说自已整天就是吃喝玩乐看话本,只好含糊地说些“看看书,伺弄花草”之类的话。谈到宫务,更是谨慎,只说“有贵妃德妃淑妃诸位妹妹帮衬,一切井井有条,臣妾甚是省心”。
太后听了,只是微笑点头,并不深究。赏完花,又留苏蔓在慈宁宫用了午膳。膳桌上,太后甚至亲自给她夹了几次菜,态度慈爱得让苏蔓受宠若惊,同时也更加忐忑不安。
这太后娘娘,到底唱的哪一出?
直到临走时,太后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皇后啊,皇帝性子冷,朝政事务又繁重,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后宫,终究是需要一个稳得住、看得开的人来掌舵。你如今这样,很好,哀家很欣慰。”
苏蔓回到凤仪宫,反复琢磨着太后这番话。这听起来,像是在肯定她?甚至……有点暗示她以后要多承担起管理后宫责任的意思?
不要啊!苏蔓内心是拒绝的。她只想当个拿干股的分红股东,不想当劳心劳力的CEO!
她感觉自已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她越想躺平,周围人就越觉得她深藏不露;她越是想低调,就总有事情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这后宫退休生活,怎么跟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就在苏蔓为太后的“厚爱”而烦恼时,一件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日,她正对着内务府新送来的一批布料样子发愁——太后赏赐,让她多做几身新衣裳,可她实在对那些华丽繁复的宫装提不起兴趣——守门太监又来禀报:
“娘娘,苏夫人递了牌子,明日想进宫给娘娘请安。”
苏夫人?苏蔓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是原主的亲生母亲,太师夫人王氏。
娘家来人了?
苏蔓的心,莫名地往下一沉。她有一种预感,这平静(自以为的)日子,恐怕又要起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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