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那句“皇后,似乎很紧张?”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苏蔓紧绷的神经上,让她差点原地跳起来。
废话!换你被一个气场两米八、掌握你生杀大权的陌生(名义上的)老公打量猎物一样看着,你能不紧张吗?!
苏蔓内心疯狂刷屏,面上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巴巴地回道:“臣妾……臣妾不敢。只是……许久未见天颜,心中……敬畏。”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敬畏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想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售后服务”。
萧桓不置可否,缓步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温茶。他的动作优雅从容,与苏蔓的僵硬形成鲜明对比。
“站着做什么?坐。”他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苏蔓如蒙大赦,赶紧挪过去坐下,依旧只坐了半边屁股,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人形摆件。
寝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苏蔓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个安全的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但又怕言多必失。说什么?聊聊天气?太幼稚。问问前朝政务?找死。讨论一下今晚的月亮圆不圆?更傻。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脑补逼疯的时候,萧桓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让她猝不及防的问题:
“皇后近日,在忙些什么?”
苏蔓一愣。忙什么?忙着躺平,忙着享受退休生活啊!但这能说吗?显然不能。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选择那些听起来无害又符合皇后身份的活动:“回陛下,不过是读些闲书,伺弄一下宫中的花草,偶尔……做些点心。”她没敢说主要是吃点心。
“哦?”萧桓似乎来了点兴趣,抬眼看向她,“皇后还会做点心?”
苏蔓心里一紧,暗道不好,说漏嘴了!原主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她连忙补救:“臣妾只是动动嘴,将想法说与小厨房的宫人听,是他们手巧。”
萧桓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却又抛出一个更犀利的问题:“朕听闻,皇后将凤仪宫打理得……颇具新意。窗边的躺椅,花园的菜畦,还有那花果茶,倒是别致。”
苏蔓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躺椅和菜畦都知道?看来这凤仪宫里,果然有他的眼线!而且不止一个!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低调”和“享受”,在这个男人眼里,恐怕如同透明一般。他今天翻牌子,绝非一时兴起,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他来验收“成果”了,来看看他这个“脱胎换骨”的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能再糊弄了!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蔓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萧桓探究的目光,努力让自已的眼神看起来真诚而……带着点看破红尘的淡然(装的)。
“陛下谬赞了。”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飘忽,“臣妾前些时日病中,昏昏沉沉,仿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后,许多事便想通了。往日里执着于一些虚无缥缈之事,徒增烦恼,反而忽略了身边真实的生活趣味。”
她顿了顿,继续编……不,是继续阐释:“那躺椅,不过是想着晒晒太阳,读读书,更舒坦些。那菜畦,是觉得亲手栽种,看着生命成长,心中踏实。那花果茶,则是觉得比寻常茶水更添几分生机。臣妾觉得,人生苦短,与其困坐愁城,不如……寻些力所能及的微小乐趣,让日子过得鲜活些。”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她对生活的态度,假的是这态度背后的灵魂换人了。她将原主的“郁郁而终”合理化为“大病后看开”,逻辑上似乎也说得通。
萧桓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茶杯壁,眸色深沉如夜,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皇后能如此想,倒是福气。”他最终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苏蔓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关算不算过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苏蔓决定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用无聊打败他!她想起以前对付难缠客户的一招:不停地说些对方完全不感兴趣的、枯燥乏味的话题,直到对方主动结束谈话。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探讨学术般的神情,开口道:“陛下日理万机,勤于政事,实乃万民之福。臣妾虽深处后宫,亦常感念陛下辛劳。不知……近日朝中可还安稳?各地春耕是否顺利?去年南方水患后的重建,百姓们可都安置妥当了?”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听起来特别忧国忧民、特别符合皇后身份,但实际上非常宽泛、非常官方的问题。这种问题,皇帝要么懒得跟后宫妇人细说,要么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绝不可能展开深入讨论。
果然,萧桓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他简略地回道:“朝中无甚大事。春耕尚可。灾民已妥善安置。”
看,话题终结者!苏蔓心里窃喜,正准备再找个类似的无聊话题续上,比如“陛下要注意龙体啊”“批阅奏折不要太晚啊”之类的废话。
然而,萧桓却似乎不打算让她如愿。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向后靠,用一种更放松,却也更具压迫感的姿态看着她,忽然问道:
“皇后觉得,如今这后宫,治理得如何?”
苏蔓:“!!!”
大哥,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谁要跟你讨论后宫治理啊!我只是个想领工资的闲散人员!
她头皮发麻,感觉这比面试CEO压力还大。说好?显得虚伪,而且等于认同了贵妃她们的管理。说不好?那是打皇帝的脸,毕竟后宫理论上归皇后管,她之前可是放了权的。
电光火石之间,苏蔓使出了职场糊学**——肯定成绩,指出(无关痛痒的)不足,提出(看似积极实则空洞的)展望。
她露出一个谦逊而认真的表情:“回陛下,自陛下登基以来,后宫纲纪肃然,姐妹和睦(才怪),皆是陛下圣明教化之功。如今有贵妃、德妃、淑妃诸位妹妹协理宫务,更是井井有条。若说不足……或许在一些细微末节上,譬如各宫用度核算、人员调配的效率,尚有可精益求精之处。臣妾以为,若能建立更明晰的章程,使事事有例可循,人人职责分明,或能更添几分顺畅。”
她这番话,巧妙地避开了权力争斗的核心矛盾,把问题引向了“管理流程优化”这种技术性层面。既显得她思考过,又不会触及任何人的实际利益,安全系数极高。
萧桓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兴味。他发现,这个皇后每次的回答,都像是在打太极,看似回答了,实则核心内容空空如也,滑不溜手,让人抓不住错处,也探不到底细。这种应对方式,与他记忆中那个要么怯懦不语、要么委屈含泪的苏婉清,截然不同。
“明晰章程……职责分明……”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似乎真的在思考,“皇后此言,倒有些意思。”
苏蔓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她随便扯的管理学名词,难道还引起了老板的注意?可千万别让她负责起草什么后宫管理章程啊!那还不如让她去侍寝!
她赶紧找补:“臣妾浅见,不过是平日里闲来无事,胡乱翻书所得的一点愚见,让陛下见笑了。”
萧桓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站起身,走向那张巨大的龙床。
苏蔓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来了!最终的考验还是要来了吗?!
却见萧桓只是走到床边,拿起放在枕边的一本书,然后又走了回来,重新坐下。
“朕还有些书要看,皇后若是困了,便先歇息吧。”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安排。
苏蔓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让她先睡?那他呢?坐在这里看书?这算什么侍寝?陪读吗?
但无论如何,这似乎……是个好消息?至少暂时不用进行到那最后一步了!
“是,陛下。”苏蔓压下心中的狂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她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那张龙床,又看了看坐在灯下已经翻开书页的萧桓。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的另一边,尽量远离萧桓通常睡的位置,和衣躺了下去,紧紧贴着床沿,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龙床很大,很软,但她却感觉像躺在针板上一样,浑身不自在。背后那道目光,即使没有直接看过来,也让她如芒在背。
她紧紧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心里却在疯狂祈祷:你看书看久一点!看通宵最好!最好看着看着就忘了床上还有个人!
寝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烛火摇曳的光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蔓一开始还高度紧张,但或许是白天精神透支太严重,也或许是这具身体确实还没完全恢复,在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一种诡异的(暂时)安全感中,她竟然……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殿内响起。
一直垂眸看书的萧桓,缓缓抬起了头。他放下书卷,目光落在龙床之上。
那个声称“敬畏”他的皇后,此刻蜷缩在床榻最边缘,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卸下了白日的端庄伪装,睡颜恬静,甚至因为热,无意识地蹭开了一点领口,露出小半截白皙纤细的锁骨。
与她醒来时那种刻意的疏离和小心翼翼的应对截然不同。
萧桓站起身,走到床边,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睫如蝶翼般栖息着。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一下那看起来异常柔软的脸颊,但指尖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又顿住了。
最终,他只是轻轻拉过锦被,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吹灭了几盏过于明亮的烛火,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宫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他回到桌边,却没有再拿起书,只是望着那跳跃的微弱烛火,深邃的眼眸中,思绪翻涌。
这个苏婉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是白日那个举止得体、言语滴水不漏的皇后?
还是此刻这个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脆弱的睡颜?
亦或者,两者都不是?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过的皇后,像一个迷雾重重的谜题。
而解开这个谜题,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这一夜,苏蔓在龙床上睡得昏昏沉沉。
而大梁的皇帝陛下,在他的寝宫里,坐了近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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