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海清楚谢温担忧的是什么,对着灯火发誓,去东南的这一路会由她来保护银瑶的安全,不让银瑶出事。
她认真地看着谢温,说道:“程州牧告诉我,你来西南是为了解开身上的毒,银瑶虽年幼,但她医术高明,万一你去东南,路上又发生点什么意外,银瑶可保你的性命无忧。”
谢温挠挠头,“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对你并不是太了解,没有信心将一条性命托付给你,出事了我也对不起药王。”
被谢温谈及的药王神色复杂,“谢姑娘的担心有些道理。”
沈十海一愣,未等她劝说,药王又说:“可是我亦相信沈捕头必定会将银瑶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谢温看了看他,“要是你同意,我无话可说,我已事先声明。”她实在不想再背负别人沉重的人生,之前背的差点令她被生活压垮。
沈十海来,是为了与谢温商量去东南的事,程远时特意派她一路相送,还使唤出一支小型精锐士兵,分明暗两路伴随。
谢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些排兵布阵的东西,她从来都是纸上谈兵。叫她来听,只觉得全是漏洞,总有刁民想害她。
沈十海见谢温表情不对,出声询问:“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
她指住程远时连夜画出的布图,似乎在期待谢温给出什么建议。
谢温:“……我只是觉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比较好。”她一直信奉这个信条。
“可是哪里不懂?”沈十海蹙眉。
“不是,是我脑子过于活跃,无论是什么方法,或者在什么路上要注意的问题,我下意识会觉得不够多,不停去找薄弱的地方攻陷,但敌人或许不会那么细心。”
简单来说,就是脑补过多,写话本的毛病,平日想一大堆桥段,一看到阴谋诡计,浑身充满找茬能力。
“说说看。”沈十海很感兴趣的样子。
谢温推辞无果,只能打开脑洞,让沈十海进内一观。
什么河水源头下药、路上装过路客实则行刺……烂大街的各式套路让沈十海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问了几句,谢温五官皱成一团,满脸抗拒地解释。
整整一天,她们进行了详细又深入的阴谋诡计探讨,谢温讲得口干舌燥,直把看过的知道的各种阴毒不阴毒手段,统统说了一遍,榨得她一滴都没有了。
沈十海若有所悟,“你讲得这些非常有意思,甚至很生动,尽管有些听起来像话本里头写的桥段。”
谢温:“……”她就是从话本里扒的,但艺术来源于生活,大家是相通的。
“哦,她的确是个写话本的啊。”小师妹突然冒出来,语出惊人。
小师妹侧头看着谢温瞪大的双眼,“你那么惊讶做什么?你与师父聊天时,我在场的啊。”
谢温有口难言:“我知道你在。”但你别忽然爆她身份。
沈十海挑挑眉,盯住谢温片刻,断定道:“你就是林悦的作者。”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谢温下意识否认,小师妹直接替她回答了。
“她是啊,我刻意去师兄房间看了他买的话本,跟你给师父的那些是同一个名字。”小师妹望着谢温,一脸天真。
谢温习惯这种不停收拾烂摊子的感觉了,连沈十海默默摸出一册话本,她也能面色不改,提起毛笔为她签名。
沈十海哪怕收到谢温的to签,情绪也并不外露,反而谈起另一件事,“你是因为中毒,这几个月才没有新书面世吗?”
谢温诧异,又听沈十海说:“先前那本杀猪盘着实好用,叫我小西洲的官府抓获不少利用诡计谋岳家家财的男子,希望你能多出此类书籍。至于你以前那些……”
沈十海陷入思考,小师妹却好像知道很多,歪头问道:“程哥哥不是也喜欢看吗,有时候我去官府为衙役看病,总瞧见他手里拿着与我师兄看的,一模一样的话本。”
“他又偷藏?”沈十海顿时脸黑,“他藏哪了?”
小师妹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后院第三棵桂花树底下,我见到他塞进小坛子里,埋进地下。”
沈十海像是生气,但又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耐心与谢温说:“我非常期待你的下一册新书,能冒昧问一下,你准备写什么吗?”
谢温愣住,第一反应是她在小南洲监牢里那些狗血的桥段,后来她心头回忆起停滞已久,与她那些可怖记忆与触感一同冰封住的文稿——罗静等人的事迹。
此时的她,手不再颤抖,心不再茫然害怕,大概这样的她,能重新写出来。
“……我打算,写一本劝诫。”谢温的声音轻轻的。
“劝什么?”沈十海问。
劝,世间女子莫要在意闲言碎语。劝她们学会热爱自己,劝她们不要认输,劝她们世间多有责难,她们尽管将人嘴巴打烂。
诫人心恶意,诫遇贱人逃避,诫没把这种人的头拧掉塞进粪坑里。
谢温起初还在斯文,后面转念一想,去他大爷的斯文,就是强硬起来,弄死完事。
沈十海并不是很懂,但她相信等谢温的新书一出,就能明白谢温此时一番话语。然后她行色匆忙地离开了。
小师妹目送她高大的背影,默默转头,问谢温:“我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
谢温拿零嘴的手一顿,戒备道:“你做了什么?”
小师妹晃晃不到地的短腿,“沈姐姐不喜欢看师兄那些话本,好像更不喜欢程哥哥看,我有时候听到沈姐姐生气,骂程哥哥老看这些东西,转头用在她身上,快把她烦死。可我把程哥哥藏话本的地方透露了……”
“那些话本,是不好的吗?可我觉得挺好看的啊,很吸引人。”小师妹疑惑不解。
谢温纠正道:“不是不好看,问题是转头用在她身上这件事。”
小师妹更不懂了,“我看路过的戏班,也会演话本上的桥段。”
“所以程哥哥是像师兄那样,想追沈姐姐?”小师妹转头一想,对比自家师兄行为,小手一拍,得出结论。
“你师兄,喜欢沈十海?”药王迷惑地发问。
他本是来告诉谢温,苟雪闻的伤势大好,顺便问问她是否考虑多等些时日,待他完全康复。岂料,却听到小师妹的混乱发言。
谢温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中间关系,将两个脑回路清奇的人赶走。被子一卷,又是一日。
出发东南之日,西南的薄雾一如既往地遮盖住日光。然而没有遮盖住苟雪闻身残志坚的内心。
她沉默地看着苟雪闻的下属桃华,兴致勃勃地改造适合伤患坐的马车,务必让苟雪闻躺得安心,睡得舒服。
“你可以等伤好之后再赶上来。”谢温瞧着脸色稍稍苍白的苟雪闻,很是无奈。
苟雪闻低头说道:“我怕我不盯紧一点,你又不见了。你别忘了,你的前科累累。”
无数次卷入麻烦事的谢温:“……”
小师妹一蹦一跳地从她们旁边路过,高高兴兴地爬上谢温的马车,绿荫亦从车夫位置换下,沈十海特意叫一名精兵代替绿荫,负责赶车,同时保护。
谢温劝阻无果,扭头看向老田与李紫瑚。因谢温与谢母的毒已解,老田无须再相随,况且药王一下子失去三个徒弟,一个躺着,一个去了北境,一个“外出游历”,无人照看医馆。
于是老田唯有留下,辅助他师父,以报恩情。至于李紫瑚,谢温带不带上他都觉得无所谓,只是老田觉着他情伤未愈,药王对心病亦颇有几分兴趣,逐恳请他留下当白老鼠……当小伙计,照顾医馆一阵子。
李紫瑚了解谢温去东南是去找她爹,感觉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欣然答应,不准备拖谢温后腿。
谢温眼神复杂,“田大夫,劳烦你好好照顾他了啊。”
老田自然知道谢温所说是谁,颔首道:“姑娘放心,等再会之时,少爷定当连贞娘是谁都忘记了。”
谢温:“……你们是准备整到他失忆吗?”
老田微微一笑,不语。
瞬间毛骨悚然的谢温立刻远离这群没医德的大夫,坐进马车里,凝望小师妹兴奋的表情,有些惆怅,极限一换二,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
马车缓缓驶出西南,谢温透过马车窗,第二次见到西南有名的疯子,他仍然邋里邋遢的,只有脸是干净的。他愣愣地坐在尘土之上,望向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路。
沈十海骑着马路过时,顺手掏出一小包东西,准确无误地抛进疯子怀里,虽离得远,可谢温依然见到露出的馒头,白花花的一角。
“她一直这样吗?”谢温问小师妹。
小师妹探头看了看,嗯了一声,“据说疯子疯了之后,沈姐姐就一直照顾着他,我曾经问过沈姐姐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但她什么都没说。”
沈十海刚好来到谢温的马车旁边,谢温的马车排在前头,后头是桃华负责的苟雪闻。
沈十海目视前方,隔着车窗与谢温攀谈,“有问题想问我?”
小师妹迫不及待地点头,谢温回答却不一样,“不,这是你的故事,如果你想说,我不介意听。但,你并不想说。”
“何以见得?”
谢温的话模棱两可,“我去过北境,直视过蛮族,也有几次身陷险境。所以,我非常清楚杀意是怎么样的。”
沈十海笑了,“你果然不是一个普通写话本的,程远时竟然说你生性懒惰,如果不是为了家里,也不会跑出来写话本。可我看你,天生有胆识,有能力,不甘居于一隅之地。”
谢温抬头看向谢母与绿荫,她们的神情一致,显然非常认同程远时的话,谢温自己也很认同。
“他其实,说得也没错。”
可惜沈十海走远,没听到谢温替程远时的辩解。谢温被当面骂了一下,唯有奋起,重新搞搞事业,关心她的书局。毕竟帮她看管的人失踪了,她身为老板,总得过问一下。
谢温一路上洋洋洒洒,不仅关心书局发展,更关心筹划开的分局近况如何,还把拖了很久的话本完成了。在马车风餐露宿,恰逢遇到一个驿站时,将书信投递出去。
负责驿站的小官员一看这半人高的书信,震惊了,“姑娘,您这些全都要寄去京城吗?”
谢温豪爽地掏钱,“对,加急!”
小官员接过银两掂量一下后,才说道:“姑娘,去京城的路有些不太平,可能没那么快。”
谢温刚点完驿站的饭菜,闻言一怔,“怎么说?”
小官员叹息,“这东南啊,爆发海匪了,太子殿下带军队前往,那一块变成战场,许多百姓纷纷出逃,跑上京城了。”
谢温:“……”她的好舅舅程远时怎么没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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