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深夜，医院的住院部已经熄灯。病房外不时有护士巡查的身影。
“滴..滴..” ，输液器规律的声音仿佛生命的倒计时。
病床边娇小的年轻女子单手去掉眼镜，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阮照棠开了10个小时车，刚从上海赶回来。
病床上，奶奶睡着了，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还攥着手机，仍在播放中医讲堂。
阮照棠深深叹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教奶奶用手机。
就着昏黄的夜灯，她从桌上的病例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病例报告和CT片子。
去年12月12日，结肠占位，多处阴影，建议做增强CT或胃肠镜。
阮照棠一愣，重新确认日期。
不是她眼花。
去年奶奶的身体就查出问题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继续往后翻，报告时间直接跳到了昨天。
12月29日，结肠癌，肺右下叶疑有扩散，消化道出血，白细胞上升有感染症状，血红细胞过低出现贫血。
阮照棠的手僵住。癌症，还是生存期很短的结肠癌。
她攥紧报告单，不懂奶奶为什么去年就查出问题了，却没有继续检查或者治疗，一直拖到现在。
而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阮照棠看向病床上沉沉睡去的奶奶，抚平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
曾经奶奶引以为傲的，象征招财聚宝的手心富贵肉，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如今只剩一层怎么都展不平的皮紧贴骨头。
分明五一回家时她还趴在奶奶身上，开玩笑说她肚子大，而今，不过几个月时间，奶奶竟变得形销骨立。
她宁愿奶奶胖胖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阮照棠鼻子发酸，她想要抱住奶奶可是又怕一碰奶奶，奶奶就会散架。
她把病例放回，蹑手蹑脚地离开病房。
走廊上，阮照棠背靠着病房门，倔强地看着墙上的灯，任眼泪无声地流。
奶奶也很害怕吧？
护士们不时脚步匆忙地从旁经过，但她们早就见怪不怪。
病房的走道上也贴墙摆满了病床，一张挨着一张，几乎没有间隙，全是排不到房间的病人，九成是老年人。
忽然一阵怪异的感觉涌上鼻腔，阮照棠连忙捂住嘴巴，“阿噗，” 喷嚏却还是闷声打了出来。
阮照棠家在中部大省的省会Z市，病房已经开始供暖，但是走廊上的温度却明显低得多，她穿着羽绒服都有些冷。
要是在走廊上住一晚，她恐怕都难熬，何况是生病的老人，幸好奶奶有病房。
正对奶奶病房门口的病床上，鬓发花白的老人面朝墙壁绻缩着身体，在被子里发出细细簌簌的动静，可能在换衣服。
阮照棠移开视线。
忽然间，有细微的滴水声。
一阵冷风刮过。
很多鬼故事都发生在医院。
阮照棠警惕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
夜灯下，远超出阮照棠意料的一幕，让她刚才怎么都控制不住的眼泪，瞬间止住了。
理智回笼，她转过身快走向消防通道。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她在新药研发公司工作，可以查文献、调研抗体药、联系与公司合作的医生们，相比于无路可走只能住在医院走廊上的老人们，她还有很多途径将奶奶从癌症手里夺回。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检测仪的蜂鸣声，病痛折磨下的低哼，消毒水都掩盖不掉的剩饭菜和排泄物味道，一股脑地往阮照棠的耳朵和鼻子里钻。
这些病人年过古稀，然而连最后的尊严都难以保留。
阮照棠加快脚步，仿佛背后有死神追赶。
路过护士台时，猛响起催命的铃声，走廊上当即抱怨声连连。
值班护士赶忙接起电话：“住不下。还加床？加厕所里吗？” 她低声控诉, “按十年前标准我也是老人了，让他找个护工在家养也一样。”护士揉着太阳穴不耐地挂断。
阮照棠转动消防通道的门把手，有些幼稚地想，如果这是一扇任意门，通向一个没有病痛和死亡的世界该多好。
看着漆黑一片的楼梯间，她自嘲一笑，还是先请个假吧。
关上防火门，世界只余手机屏幕的微光。阮照棠一边给老板编辑消息，一边深呼吸平复思绪。
爷爷和妈妈生病前忙于工作，是奶奶把她养育长大；而爷爷和妈妈生病之后，是奶奶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这都多亏奶奶一直以来身体健康，她总是面容红润、精神奕奕还乐观豁达，八十多的老太太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加上太奶奶活到102岁，几个舅爷爷也九十多高寿至今在世，家里所有人都认为奶奶有长寿基因，顺理成章也要活百岁有余。
奶奶倒下得太过突然，阮照棠无法接受。
请假的申请还未提交，手机屏幕忽然一阵闪烁后熄灭，世界只剩无边的黑暗。
阮照棠跺了跺脚，预想中的感应灯没有亮起，只有阴冷刺骨的风从脊柱蹿升，她不由打起寒颤。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调频的车载电台，紧接着有电子音响起：
【宿主您好。】
【绑定系统即认为接受任务，当然您可以选择接放弃，您的姥姥将在不久后因病去世。】
阮照棠花了一秒钟确认这声音不来自周围任何方向，而是自己的脑海。
系统？是要让她暴富，还是末世要来了？
她看过不少小说，少时也曾幻想过成为有金手指的主角。
可是如果成为系统文主角的代价是奶奶的生命，那她宁愿当没有姓名的NPC。
黑暗中，阮照棠低头哂笑，“接受能让我奶奶不死？”
【很遗憾，当下不行。但是——】
电子音话锋一转，【可以延长您姥姥的生存时间。】
延长生命！
阮照棠垂着的脖颈像是猛然被人提了起来，“我接受。”
【您不问代价，或能延长多久吗？】
阮照棠牙关紧咬，“不惜任何代价。”
她是单亲家庭，奶奶一手把她拉扯大。要是奶奶不在了，家就散了。
【铛铛~】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地凭空出现小簇烟花，在这转瞬即逝的微弱光线里，阮照棠敏锐地看到一个牌匾倒在她脚边。
字体被锈蚀不可分辨，只余最后三个字：
疗养院
“淦！” 她忙后退两步。
恐怖作品里，疗养院可是不亚于医院的高危地点。她这是被系统送到了什么鬼屋？
这系统，到底干嘛的？
“你不会、是吸人精魄渡给我奶奶吧，” 阮照棠顿了顿，“那我还是，不干了。”
虽然她犹豫了一秒。
【绑定成功！】
阮照棠扑克脸，一字一顿：“我说了，不干。”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恭喜您绑定疗养院模拟经营系统！】
系统的声音变得低沉：
【人口老龄化日益加剧，工龄越来越长退休却越来越远，越是高学历人才越不愿意结婚生子，无数老人无人赡养，或是在家中郁郁而终无人知晓，或是被病痛折磨而无人帮扶。】
像是游戏开头的背景介绍，阮照棠眼前虚空出现了一段动画，短短十几秒快速描绘了一个打工人的一生：以在家中摔倒后，被活活饿死为结局。
她欲言又止，这动画里的打工人，怎么越看越像她自己？
【这家疗养院曾拥有最先进的设备、最齐全的设施，致力于帮助所有老人安度晚年，如今却沉睡在老城区被人遗忘的角落。】
从介绍来看，这是个开设疗养院，帮助老人颐养天年的模拟经营系统，比阮照棠想象的正派得多。
她虽然本科毕业于药科大学，但研究生起就当了程序员，目前是个半吊子的生物信息学家。
开疗养院，靠谱吗？
【幸好，善良的林深博士一直守护着这里。】
阮照棠：“有帮忙的NPC？” 还是博士，那应该靠谱。
头顶一盏白炽灯突然亮起，灯下出现一个身穿白大褂，脸色苍白的瘦高男人。
隔着生锈的大铁门，阮照棠与他面面相觑。
阮照棠眼角抽搐，“你，你是善良的林深？”
灯光投影下，陌生男人的黑眼圈掉到鼻尖，下半张脸黑黢黢，白大褂加上毫无血气的肤色，都能直接去鬼屋当NPC了。
而且，这个善良的林深是凭空出现的。
画风这么阴森，一点都不善良啊！
靠谱吗？
【任务目标：开设疗养院，改善老年人生活质量，提升全球老年人生活幸福指数，充分利用您的丰富人脉与跨学科知识，对抗全球人口老龄化，成为全人类温暖的最后一站。】
全球？全人类？
阮照棠蹙眉，“你开什么玩笑。”
她可不像奶奶那么好骗。
她家里三个中老年人都照料不过来，要她给全球老人幸福？
世界范围内仍有不少涉战和内乱的国家，她个人的力量，在恐怖袭击和国家机器面前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一枚炸弹就能炸死一片人，何谈幸不幸福？
到时候不仅救不成奶奶，反而害了奶奶。
【老年人幸福度提升，即可延长受益人生存天数。】
系统仍自顾自地机械化地说着：
【请确认华国受益人。】
面前半透的屏幕上，弹出一个软键盘。
“华国受益人？” 阮照棠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关键词，“是指不受其他国家老人幸福度影响吗？”
【没错。】
阮照棠点开右下角的注释说明和合同一条条翻阅，竟然和系统说得别无二致。
她默默地输入奶奶的名字。
这一刻，她忽然懂奶奶为什么会被卖假药的骗了。
和那万分之一可能出现的奇迹相比，被骗的代价算得了什么。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奶奶曾无数次这样在她耳边说着。
妈妈发病、生活无法自理的时候，爷爷倒下住院的时候，阮照棠考研失败的时候……
奶奶就像定海神针，她在，阮照棠就什么都不怕。
【华国绑定成功，受益人：林娟（女，85岁，剩余生存期，42天23小时50分）】
【宿主姥姥的生命已经和华国老人幸福度绑定，让我们以祖国为起点，为全世界老人的幸福努力吧！】
阮照棠瞬间被拉回现实，奶奶的生命竟然只剩42天，岂不是，连新年都撑不到。
“干，现在就干！”
周遭原本漆黑如墨混沌的世界瞬间被点亮，阮照棠就像是在游戏里忽然获得了上帝视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