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冬夜，老树随风落下最后一片叶。
阮永年弓着身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窗外的风一阵呼啸，他支起胳膊肘，借力使劲儿向上蹭，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打开床头灯。
看着窗外的落叶，他不禁想起自己还留长发的时候。
他从小就成绩优异，尤其擅长数学，中学是校足球队队长，大学虽然因为成分问题只能服从安排上了苏大，但是他年年校内乒乓球赛也都名列前，全国数学竞赛也年年一等奖。
他知道林娟最不服输，她二等奖，那他就拿一等奖。
也是那样，他才能追上当时身为校花的林娟。
大学毕业后，他和林娟一起被分配到Z市一中教高中数学。
因为有运动的底子，他身体一直很好，从学校退休后被返聘两次，之后又创立高考补习班，一直工作到70岁。可他歇不下来，也想给孙子和外孙女多挣点钱。
但天不遂人愿，72岁那年初夏，他在骑自行车去股市的路上晕了过去。
糖尿病并发脑出血。
阮永年好不容易从床边站起来，一起身便正对衣柜的穿衣镜。他额头已满是细密的汗珠，白眉毛长得下垂到皱巴的眼角，像金庸笔下的白眉鹰王，可是他如今眼神浑浊比不上白眉鹰王的神采。
脑出血后他的右边身子就出了问题，右手肘无法放平只能整日端着小臂，右手手指无法灵活抓握，练习至今夹菜时仍会掉落，右脚和右膝盖抬不起、使不上劲儿，走路只能一步一步挪。
他早就想死了。
可是那年外孙女棠棠高考，他不能死。
后来，坐在电视机前发呆的每一天，他都想死。
可是林娟的身体一直好好的感觉能活很久，女儿却生活不能自理，她们都需要花钱找人照料，棠棠读研也需要生活费。
棠棠有出息，毕业后去上海工作，但生活压力大，迟迟没有结婚。
他多活一个月，就多一个月退休工资。他就告诉自己，再撑撑。
就这么，撑到了今天。
阮永年拖着右腿，一路扶着墙到林娟的屋子。不出所料，林娟粗心大意，保姆小王也忘了关窗。
这个家他总要处处操心，可是他能做的却越来越少。
“阮老师，你咋起来了，要上厕所吗？”
年过六旬的住家保姆王琴顶着乱糟糟的短卷发跑了过来，“咋不开灯啊，阵黑，别摔倒了。”
阮永年背手，“小王，窗户没关。”
“哦哦，我来关就行了，你别管了，回去继续睡吧。”
阮永年看着她关好林娟屋里的窗户，才转身往自己屋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医院有暖气吧？”
“有嘞，病房里可暖和了，林老师睡着我才回来的，你放心吧！”
“哦”，他低头继续挪动。
挪了两步又停下，“小王，她要在医院住几天？”
年过六旬的小王：“那我不知道了，得听医生嘞吧，让住几天住几天。”
“哦……”
看着窗外无叶可落的树杈，阮永年想，如果林娟死了，他也死吧。
*
老城区，一盏普通的白炽灯点亮了废弃商圈一角。
阮照棠面前生锈的大铁门后，是三面六层小楼围成的整体建筑，外立面被爬墙虎盘踞，难以看出本来面目。
中间的庭院占地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地上曾经铺有砖石，但如今大多已经破损翘起，有不知名的植物从缝隙间顽强地长出，在凛凛寒风中摇曳。
满目荒凉。
阮照棠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些奇怪，怪异的熟悉感，仿佛她来过这里。
转过身，疗养院门口是条宽敞的内部单向行车道，正对着一幢占地面积有疗养院几倍大的三层建筑，牌子上的字依稀可辨：
超市下货区。
原来如此，“这是我家附近超市的背后。”
系统：【没错，此处是老城区的中心位置，离火车站和地标建筑均不到20分钟车程，地处学区，生活配套齐全，居住密度大，本地人占比高，是商家必争的黄金位置。】
阮照棠抱臂，“曾经确实如此。”
小时候，银学大超市在附近街区几乎形成垄断，家家户户逢年过节单位发的都是这里的代金券。
她有许多和奶奶来这座超市的记忆，哭闹着要玩具、非要吃旺旺仙贝、挑过年衣服、除夕看烟花表演、第一次买化妆品……
是从何时起，大家不再来这里了？她竟然都想不起来。
沿着行车道向外望去，儿时看烟花、喂鸽子、玩轮滑的广场，如今全是灰白的临时板房。前几年这里跟流行改建成了国风古董街区，但经营不善如今已没什么商家。
这片繁华一时的商圈，随着城市重心的转移，逐渐破败，就像仍留在这里的人们，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老去。
阮照棠蹲下身，扶起躺在脚边蒙尘的牌匾，“如今在这儿开疗养院，闹中取静，挺好。”
喑哑的男声悠悠传来，有几分渗人：“接手疗养院的人，是你？”
这位土著，“善良的林深”已经接受疗养院换人管的事实吗？阮照棠闻言心中对系统的效率予以肯定。
她起身，把羽绒服裹紧了些，“你好，我是阮照棠，这里的新院长。”
刚才她打量四周，而这位善良的林深则一直在打量她。
阮照棠拿出随身带的湿巾擦起木质的牌匾。
【我们开始吧！做好开业准备，即可正式解锁疗养院经营系统。】系统的声音带了几分激动。
一个新的面板出现在阮照棠面前，白底黑字的手写体：
【主线任务：万事俱备】
悬空的半透明屏幕上，阮照棠点开主线任务旁边的小三角，果然弹出了更多信息。
【任务描述：再丑的媳妇也要见公婆，是时候准备起来了。许多老人迷信风水，虽然我们这里不太吉利，但打扫干净总归更好些。】
【任务目标：1. 给你的疗养院起一个名字 2.修补洒扫 】
【任务奖励：R级别保安*1，解锁基础设施，10爱心值】
阮照棠敲了敲爱心值三个字，心下发问：“爱心值怎么获取，有什么用？”
系统立刻解答：【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爱心值奖励，用来在商城购买各种道具】
阮照棠挑眉，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短视频平台上卖神药的。
【快乐幸福就是神药，老人基础幸福感越低，产生的爱心值就越多，宿主获取的爱心值总额增多，系统绑定的受益人寿命就会延长。】
【不过要疗养院持续经营才有效。】
【如若疗养院倒闭，受益人的受益天数将会被扣除，若结算为0则当场死亡。】
这些在她刚看过的声明里都有。
阮照棠冻红的双手握拳，她玩过很多模拟经营游戏，可这次，游戏的赌注是奶奶的生命。
抬眸，门内阴森男人正好奇地盯着她。
阮照棠低声：“打扫卫生，要把他也打扫掉吗？”
直觉告诉她，系统说的“不太吉利”指的就是他。
狗血、线香有用吗？
【富有爱心的疗养院院长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林深博士是你现在唯一的帮手，正式解锁经营系统后，就可以看到他的员工信息，加油干吧！】
和系统说话间，阮照棠手中用过的湿巾消失不见，一根毛笔凭空出现。
阮照棠的爷爷阮永年写字十分秀气好看，备课教案极具观赏性，在老教师间都是出名的。
她的毛笔字，就是小时候爷爷看着她学的，多年过去早就手生了。
阮照棠淡淡道：“你很了解我。”
【呃，】系统的回答不再如此前流利，语气也多了起伏【入职也要做背调嘛……】
将手中疗养院的木质牌匾倚靠在铁门上，阮照棠俯身用自带墨汁的毛笔填上了疗养院的新名字。
一直站在门后的林深头抵着栏杆看过来，哑着嗓子念出她写的字：“隽…永…，好寓意。”
林深郑重地看向她，清了清了嗓子，“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阮照棠勾勾嘴角。
【没有敏感字眼，审核通过。】
【经营系统正式解锁。】
系统话音刚落，牌匾就在阮照棠眼前凌空而起飞到了铁门之上，而铁门也缓缓向外打开，栏杆上的锈蚀开始剥落随风翻飞，一时间疗养院金光四散照亮了整片黑暗的商圈。
阮照棠随着铁门向后退，震撼之余，心底有些发热，万一呢，万一真的有奇迹呢?
心念流转，悬空的半透明屏幕重新出现在眼前：
屏幕中间是疗养院的3D俯视图，建模精细真实，犹如人眼看到的高清监控一般，连随风摇曳的不知名植物都能捕捉，门口还有两个画风可爱的小人，头顶着“林深”和“阮照棠”的小字。
顶部正中间是缩小版的牌匾，上书“隽永疗养院”，还是她的字体。以此为界，左边顶部显示：初出茅庐，员工数2，住院人0，每日收益0爱心值。
右边顶部则显示有当前时间、天气、天气预报，而最显眼的是倒计时：
42.8天。
这是奶奶仅剩的生命，她必须时刻警醒。
画面底部横向分布了两个功能性按钮。
“建造模式”：修建、扩张疗养院
“背包”：已拥有物品
阮照棠向疗养院内走去，屏幕也随着她移动，而屏幕中代表她的人物和自动关闭的铁门都实时发生变化。
“你能识别、警报外人闯入吗？”
【可以在商城购买升级安保设施，商城好物多多。】
【只要用心经营，提升老人幸福度，获取爱心值，就可以得偿所愿。】
商城还灰着没有开放，“你真是卖神药的吧。”
【幸福快乐就是神药。】
阮照棠：“……”真是个精神胜利家。
这里荒废多年，临时板房的租户鱼龙混杂，听说还有流浪的人寄居在附近，有一个高清的全景实时监控，再加上任务奖励的保安，就不用顾虑安全问题了。
看来以后需要多多探索系统的功能。
林深忽然开口：“外人，都被我吓跑了。”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的大树后，仅露出半个身子。
他虽有影子，但从杂草上走过，却没发出声音。
阮照棠点头：“辛苦。”
走到院子中一块植物较少的地砖上，她根据屏幕上跳动的指引进行操作。
点击建筑外立面，清理爬墙虎。阮照棠抬头，看到三面建筑的外墙上真的又有光点不断上升又缓缓消散。
如果要真动手打扫，起码得雇五个人扫上一礼拜，但奶奶如今的情况，她一天都耽搁不起。幸好和模拟经营游戏一样，只要在屏幕上戳戳。
点击院门，清洁锈蚀的栏杆；手指扫过院子地面，脚下的不知名的植物消失不见，地砖变得整齐；放大屏幕，空荡荡的建筑内部一览无余，修复斑驳的墙面、修补破损的墙洞……
不过几分钟，疗养院便焕然一新。
【获得爬墙虎x35，不知名植物x210，蜘蛛x67，老鼠x21】
“……”
看着背包里占据两格的“小动物”，阮照棠有些无语，这背包要走到哪带到哪吗，她有点不想要了。
【任务完成，获得R级别保安郑直，爱心值 10，基础设施已解锁，经营系统正式开放！】
【新员工将在下一个工作时间前来报道】
系统话音刚落，一个文件夹落入阮照棠手中。
与此同时，屏幕中间的俯视图上，多出了建筑的标注。
疗养院坐北朝南，北边是住院部，西边是理疗部，东边则是多功能楼，中间围成的院子为阳光活动区，以大树为中心环绕了一圈休息用的桌椅。
而原本萧索空荡的楼内，也多出了东西。
东边的多功能楼一楼是整层宽敞的食堂，透明橱窗后中西厨皆有，锅碗瓢盆俱全，不仅如此，食堂一角还有个小舞台。
连廊与之连通的北边的住院部一楼，则是各色设备间和多部型制有别的电梯，二楼全是一室一卫两床的双人间，都配有升降理疗床和电视机，房间内到处都做了软包和把手，共有26间双人房等待老人入住。
西边的理疗部则是开放了中间层4楼作为员工宿舍。其他楼层则空置落着锁。
但仅这些基础设施已经颇具规模。
阮照棠不由感叹，这么好的条件都还只是基础？
一直都说互联网 行业卷，没想到养老院也这么卷。
隔行如隔山，她还背负着奶奶的命运，真是一刻不能懈怠。
系统屏幕下方也出现了更多功能按钮：
疗养院详情、人员管理、主线任务、商城
“主线任务”出现了New不断跳动。
阮照棠正要继续看文件和任务，系统屏幕却忽然高频闪烁红光。
刺耳的电子音在她脑海回响：
【警告！警告！】
【有外人入侵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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