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新高一的学生早已习惯了作息,每天规律地重复上下学。
京城数一数二的贵族高中,门外停着的都是豪车,两个阔少爷样的学生站在校门口聊天,目光落在戴着鸭舌帽的齐肩发人影上。
“哪个班的女生,长这么漂亮。”其中一位少爷看直了眼。
“我草,你别瞎指。”旁边那人按下他的手:“他可是陈予眠,男的。”
“男的怎么留长头发?娘炮?”
“嘘嘘嘘,你这也敢说?你知道他姐夫是谁吗?宁家独子宁琛,最近刚升上去的那位。”
听对方这么提醒,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人立马没了气势。
陈予眠漂亮的眉眼遮在鸭舌帽下,嘴角抿着,身边跟着的高大男生,送他到一辆黑色轿车旁,才驻足:
“眠眠,明天见。”
“明天我请假。”
陈予眠淡淡开口。
“怎么,”江逸拧眉:“你不舒服吗?”
“明天是我爸妈忌日。”
说完,司机便下来为他拉开车门。
“抱歉眠眠,我……”
“没事,拜。”
陈予眠面色如常,轻轻抬手告别了江大少爷,坐进后排。
一到车里,他就把帽子拿了下来,连带额前的碎发顿时纷乱,贴在他光洁白皙的额头上。
司机不小心瞥了眼后视镜,瞧见这位的脸,就像被灼烧视网膜一般错开目光。
“陈少爷,嘉铭的学校今天延迟了半小时放学,我们现在去接他。”
“嗯。”
抵达幼儿园门口,不等司机动作,陈予眠就要亲自下车去接小孩。
他这回没戴帽子,头发掖在耳后,精致小巧的五官完全展露,站在路边,虽然个子算不上高,但身材比例出众,很难不引人注目。
陈予眠对这些视线置若罔闻,目光只捕捉到被老师送出学校的一个小矮墩,挥了挥手,笑道:
“铭铭!”
小男孩也看到了他,原地一蹦,飞快的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舅舅——”宁嘉铭开心得上窜下蹦:“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呀。”
“我有时间咯,走吧。”
俩人一起坐进车里,小朋友叽叽喳喳地跟他聊今天幼儿园的见闻。
陈予眠听得认真,俩人差这么多岁,神态却像同龄人。
“铭铭,你想不想吃冰激淋?”
宁嘉铭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陈予眠轻飘飘启唇:“去东兴广场那家哈根达斯。”
前排的司机听到陈予眠的吩咐,冷汗直冒,解释道:
“接送您二位的路线我没有权利随意更换的,领导知道了肯定要追究,您就放过我吧。”
“让你去你就去,我给你担着就行了。”陈予眠说话总是漫不经心的调子,不以为意。
宁家二老不跟儿子住一起,宁琛所在的这处房子,面积很狭小,不到一百平。
三室一厅,分给宁嘉铭一间卧室,剩下一间改成了书房。
陈予眠回家就换上舒适的睡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盯着趴在茶几上的小孩写作业。
他有意弓着上身,似乎在遮掩什么部位。
做饭的阿姨给他俩端来贴好的果盘。
陈予眠抬眼:“前些天买的秋月梨呢,给我切一个。”
“好嘞。”
阿姨应着,陈予眠就没再搭理,翘着脚尖搭在沙发扶手上。
门口有了动静。
“先生,您回来了!”
阿姨把菜出锅,向男人打招呼。
男人穿着及踝大衣,面容冷峻,微微颔首做回应。
“爸爸晚上好!”
小嘉铭停笔,转头冲他问好。
“在客厅写什么作业,回你屋里的书桌上。”宁琛冷漠开嗓。
阿姨看到这局面,把菜摆在热菜板上,知会男人一声便离开。
陈予眠耷拉在半空的脚踢了踢男人小腿:“我让的。”
“等会儿再收拾你。”
宁琛不咸不淡地瞥向他,视线下移:
“又不穿袜子。”
宁嘉铭小小年纪就做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抱着作业本跑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
宁琛脱掉外衣搭在沙发靠背,手掌敷在他脚背。
“唔,好凉。”
陈予眠把脚往回缩,也被男人一把攥住拖过来。
小麦色的手指皮肤跟他圆滚滚泛红的脚趾形成了相当明显的比较。
宁琛垂眸,喉结滚动:
“知道凉还不穿袜子,现在没供暖,今天又吃冰激凌,忘了自己肚子疼的时候什么样?”
“就一次嘛,今天也不冷呀,消消气,你不许骂铭铭,是我带他去的。”
男人坐在他身旁,陈予眠便随意把腿搭在他的膝盖上,叉了一块梨子喂到他嘴边,而后乖巧地环着他一只胳膊,趴在他肩头。
少年呼吸时的热气勾着耳朵,浑身上下都是香的,柔软的肢体贴着他,隔了几层衣物都能感受到。
宁琛侧目,看到的是他白里透粉的脸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像一颗将熟未熟的水蜜桃。
男人抬手掐掐他的脸:“起来吃饭。”
明天请了假,陈予眠没打算写作业,在书房里待着也就是纯属骚扰宁琛办公。
到九点半,他哄小嘉铭上床睡觉,自己伸了个懒腰钻进隔壁卧室。
屋里只有一张双人床,洗完澡的宁琛也走进来,关门,到窗边亲自拉上帘子。
陈予眠已经钻入被窝里:
“嘶,好冷,你快进来给我暖暖,宁琛。”
男人把眼镜摘掉,按灭顶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微弱的暖光。
陈予眠必须有光才能睡着觉。
枕边有个火炉似的身体提供热量,他很快就不冷了,窝在被子里慢慢合上眼。
男人为他掖好被角,指腹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脸,人已经睡熟了,感觉不到。
每年的这个时间,陈予眠都会被同一个噩梦笼罩。
[黑漆漆的阁楼,镜子里是一具十二三岁的枯槁肢体,脸颊瘦得没了形状,眼眶有些凹陷,不像桃子,更如同桃核,甚至都比不上一颗小树结实。
但骨相仍旧是好看的,足以让人心生怜悯,可踹开门的女人并无此心,歇斯底里地瞪大眼睛:
“扫把星!不男不女的东西!就是你克死了我爸妈!赶紧滚出我家,滚回你的孤儿院,当年爸妈怎么就收养了你这个扫把星!死拖油瓶,要是耽误了我嫁进宁家,我就杀了你!!”
陈予眠在她的施虐下,“姐姐”和哭声交替,痛到没有知觉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变成了医院,手术室。
床上到地板,满满的都是黏稠的血,一团黑雾升起来,爬到他耳边,声音嘶哑尖利不像人类:
“你克死了我爸妈!还克死了我!我诅咒你!我恨你!下地狱!跟我下地狱吧!我要杀了你!!!”
砰!]
陈予眠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被自己抽噎与哽咽的动作呛到。
声响吵醒了身旁的男人。
宁琛还未睁开眼,就从背后把人紧紧搂住往怀里带,手掌摸到他脸上、枕头上,又凉又湿的一片。
“陈锦,陈锦!”
陈予眠喃喃道。
“没有陈锦,我是宁琛,乖乖……我在,宁琛在,别怕。”
男人把脸贴到他的头顶,手掌轻柔的抚拍:
“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睡吧,睡吧。”
第二早,宁琛把人从床上捞起来。
陈予眠柔顺的头发此刻乱蓬蓬地堆在头顶,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靠:
“不要起床。”
“乖,我就这两个小时,你想自己去陵园么?”
“不行,我怕。”陈予眠双臂锁住他的腰。
“那就快起来吃饭。”
宁琛耐心用指腹理顺他的头发,露出略显疲态的小脸:
“铭铭在家,不能抱你出去。”
“哼,我自己走。”
陈予眠从他怀里钻出来,还过河拆桥般推了一把,力气不大,跟被小猫肉垫拍巴掌没什么区别。
他套上拖鞋,软绵绵地塌下肩膀飘出去。
小嘉铭坐在餐桌上喝牛奶,看到他就坐直身体:“舅舅早安!”
“嗯,铭铭早。”
陈予眠嗓子还没完全醒过来,闷闷的,还哑,昨晚哭那么一场,两只眼睛也肿着。
他瞅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撅起嘴生闷气。
明明是全家共用的浴室,洗手台上摆的瓶瓶罐罐却基本都是陈予眠的,他慢慢悠悠地洗漱完,就开始往脸上抹东西。
他没关门,听到外面宁琛教育孩子:
“吃饭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坐好,细嚼慢咽。”
早餐时间被陈予眠磨磨蹭蹭地拖了很久,宁琛一句也不催,只是时时抬手看表。
陈予眠今天穿了套素净的衣服,头发拢在后面扎起来,跟往日惹眼的穿搭风格不同,瞧上去就像个乖乖学生崽。
司机帮两位拉开车门,不免开口:
“领导,单位那边……”
“让崔文龙过去交涉,了解情况之后再说。”
“是,崔秘书已经过去了。”
城郊处的陵园静谧异常,没什么人。
自入冬后,天气就萧瑟起来,路边堆着枯黄的碎落叶。
陈予眠从下了车便开始微微打颤,宁琛攥住他一只手,到门岗登记的时候,也没撒开。
一直走到靠近墓碑的位置,先瞥见了比中间矮了一截的碑,上面镶嵌着女人的黑白正脸照。
陈予眠浑身一抖,立马松开了他的手,低下脑袋快步掠过去,急促地喘息。
宁嘉铭的脑袋停在母亲的墓碑前,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妈妈的长相,这张黑白照片是唯一的念想。
下山之后,小孩钻进车里,陈予眠脚步沉重,最后腿软跌进宁琛怀中。
男人圈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胸膛,听到对方孱弱的哭泣。
“我真的是扫把星吗,宁琛。”
“你是宝贝,”男人唇瓣在他额头贴了贴:“别胡思乱想,快上车,外面冷。”
五年了,陈予眠被他惯得无法无天,可触及养父母的亲情,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仍旧不懈一击。
“我得去工作了,待会儿让许助带你们回家,吃完饭再去上学。”
“嗯。”陈予眠乖巧应着,等到了单位大楼门下,同他摆摆手告别。
小嘉铭从陵园回来就紧皱小脸若有所思。
陈予眠意识到了,扬起胳膊把他喊过来:
“你怎么啦,我的小王子殿下?”
“舅舅,我妈妈是不是坏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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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鸠占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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