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卫明的脸庞一如既往是毫无表情，冷下目光瞟向镜头，俯着视角：
“干什么？”
事发突然，陈予眠“诶呀”了一声，手机随即脱手摔在床上。
对面只能瞧见黑乎乎一片，便不耐烦地重复他的名字。
男生处于变声后期的微哑嗓音在夜里颇为动听。
陈予眠脸贴在屏幕，脑袋靠着枕头，不由自主地勾唇：
“邵卫明？”
“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不要！邵卫明……你等等。”
对方占据屏幕小小一隅的嘴角绷紧，但没挂断。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陈予眠自被窝里出声：“很晚了，我有点害怕。”
“你是小孩吗。”
男生言语冷淡，可陈予眠也不怎样，他眨了下眼睛，指腹虚蹭着画面中邵卫明的脸，嗓子软软：
“我都看不到你……”
“你为什么自己在家？”
因为宁琛不要我。
陈予眠想到，瞬间变得气鼓鼓，鼻子里鼓出一大口。
这时间，夜幕忽而亮起，响雷劈下。
床上那团被子抖了抖。
“陈予眠？”
也许是他久久不出声，邵卫明将镜头拉近，轻轻开口。
“嗯？”陈予眠闷声应道。
“你……不早了，明天还得上学，快睡吧。”
“那你不许挂断哦，我闭上眼睛咯。”
“真是少爷，睡个觉费劲成这样。”邵卫明颇有微词：“难道每天晚上都要人哄着吗？”
陈予眠抱住被子，嘴巴靠在手机附近，呼吸逐渐和缓下来。
虽然但是，倒还挺好哄。
邵卫明叹了口气，听到他节奏均衡的喘息，耳尖发烫，又怕突然挂断的提示音把人吵醒，硬生生攥着手机等待。
外面的狂风暴雨有些可怖了，屏幕中的邵卫明下意识望向身后阳台，雨滴急促，拍打着脆弱的窗框。
忽然，他似乎听到门锁的声响。
男生蹙眉，视线迟疑地回到手机上。
陈予眠尚在熟睡之中，他这卧室隔音好，一些淅淅沥沥的动静倒没把人吵醒。
可门把手却自己沉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人影自门缝中挤进来。
宁琛立在门口，脱掉身上的沾满冷潮气的外套，将双手用力搓热，才缓缓走向床边。
陈予眠整个人睡得热乎乎，被他一碰，迷迷糊糊地哼唧两声：
“嗯？宁琛……”
“睡吧，外头雷暴雨，我担心你自己在家害怕，就赶回来了。”
他说完，陈予眠也不知道听见多少，眼睛开了条缝又合上，顺势窝进他怀里，嘴唇吧嗒两下。
“好乖，乖宝贝。”
男人伸手把他搂住，指腹捻捻近在咫尺的圆润耳垂。
嘟——
黑夜里，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宁琛没当回事，躺了下来。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清晨艳阳高照，显得昨夜那般电闪雷鸣似是一场梦。
陈予眠应该昨晚睡饱了，竟少见地抢先闹钟一步睁开眼睛。
他半张脸搁在怀里抱着的结实胳膊上，此时起床气渐渐消散，抬起脑袋来，下巴压在男人肩头观望。
是宁琛，他昨天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原来那不是梦啊。
“起床啦。”
陈予眠撑起上身，凑到男人耳边轻轻开口。
因而宁琛一睁眼便看到他乖乖趴在自己胸前的模样。
“早。”男人下意识探出手去，指尖触碰他的发梢。
陈予眠抓住他的手，拉到脸边蹭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刚放下嘉铭，发现外面狂风大作，我就赶回来了。”宁琛被他抓着手，拇指尖也老实不得，在他皮肤上作画：“你当时还喊了我，原来没睡醒。”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陈予眠打了个哈欠，猛地睁大眼睛，忙丢开他的胳膊起身。
“我还要上课呢！要迟到啦！”
他急匆匆地冲进洗手间。
半分钟后，宁琛也起了床，站在门外盯着他。
陈予眠只是嘴上着急，动作还是不紧不慢，擦脸的步骤一丁点也少不得。
男人扣上腕表，瞧了眼时间，果断吩咐保姆道：
“去把早餐打包起来。”
陈予眠背好书包，拿上便当就往门外去。
宁琛拽住他：“我送你。”
“不要，你赶紧回家去看嘉铭吧，他自己一个人，多孤单。”
“他有我爸妈和宁珺陪，你手机带了吗？”
若不是男人提醒，陈予眠险些就忘了，闻言快步回到卧室，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
瞧见漆黑屏幕，他才拾起昨晚记忆中零碎的片段。
“没电了……反正有江逸在。”
陈予眠嘟囔两句，把手机丢下，扭头离开。
司机已经等候多时，宁琛没追出来，只嘱咐他在车上慢点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
他肚子一点都不饿，钻进车里，只喝光了牛奶，打开便当盒咬了两口蛋饼，立马合上盖子，目光投向车窗外。
刚过路口，隐约有了堵车的迹象。
人行道三三两两结伴来去身影中，一抹熟悉背影晃进陈予眠瞳孔。
“停车。”
他瞬间开口。
这俩字将司机搞得晕头转向：
“什么，在这里停下吗，少爷？”
“你听不懂话？”
陈予眠蹙眉，指尖拨弄着门把手，眼神焦灼望向车外。
离学校只差几百米，司机被他逼得没办法，便开了车锁。
小少爷蹦蹦跳跳地下了车。
“邵卫明！”
他匆忙追赶上男生的脚步。
邵卫明脊背一僵，明显，他听到了陈予眠在喊自己。
可他驻足，却并没有想好该不该回头。
昨晚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依旧回荡在他脑中，陈予眠倒是睡了个好觉，自己反而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冷静。
那个人是谁呢？父亲吗？
声音不像，也不该那么亲密。
甚至，他们好像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邵卫明，你怎么愣神啊，没听到我喊你吗？”
邵卫明目光冷淡，瞥向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指，没说话。
陈予眠倒是浑然不觉，叽叽喳喳地继续道：
“你昨晚没休息好呀，黑眼圈很重呢……是不是很晚才挂视频，我手机都被你耗关机了。”
他一提到这事，邵卫明心里便烦闷不已，甩开他的手迈步，快速前行。
“喂！你等等我呀！”陈予眠一路小跑撵上他，语气轻佻：“你害羞了？”
邵卫明默不作声，悄悄加快脚步。
临近校门口，他周围都清静了，只听见身后“诶呀”一嗓子。
男生大脑不受控制，操纵着双腿倏地顿住，转过头。
陈予眠正扶着电线杆，站在几步之外，缓缓抬起一只脚。
“又怎么了？”
再抬眼时，邵卫明已经来到他面前。
“你走得好快，我跟不上……好像崴了一下。”
“笨死了。”
邵卫明口中斥责，却伸出胳膊去。
陈予眠两条手臂立马缠了上去，毫不客气地把全身力气压在他肩膀。
而邵卫明垂下目光，嘴角绷紧，搀着他往校门进。
下一秒，陈予眠晃晃荡荡的脚步被地面逐渐逼近的黑影吞噬掉。
他顺着抬起脑袋，正想是谁胆子这么肥，便对上江逸那张阴沉的脸。
“你们……”
“欸？你今天来得这么早呀？”陈予眠动动身子，似乎是暂时忘记了自己扭伤的脚：“嘶……”
江逸纸老虎般的凶恶嘴脸登时破碎，目光担忧至极。
他上前半步，伸手扶住陈予眠的臂膀——
“眠眠，怎么了？他怎么你了？”
始终一言不发的邵卫明紧拧眉头，霎时间松开了手。
陈予眠单薄的身体瞬间轻飘飘落进江逸怀抱中。
在校门口这样搂搂抱抱实在有伤风化，江逸和陈予眠皆是一等一的富家子弟，旁人也只偷偷瞄一眼热闹，没有敢管的。
眼见邵卫明撇下他走了，陈予眠直着急，推搡江逸：
“都赖你。”
江逸怀中盈香，哪里顾得上旁的，连骂邵卫明都忘了。
“赖我，都赖我，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扶你到教室去吧。”
他整个人五迷三道，撑起陈予眠的上身，想抱着。
陈予眠却再度推开他，一瘸一拐地朝教学楼走。
“眠眠？”
江逸反应过来，攥起手掌，忙转头迈开了腿。
陈予眠在前头走得坚决，哪里像是扭到脚。
“你喜欢他，是吗？”
江逸的声音响在耳畔。
身边矮了不少的那位娇少爷闷声开口，脚步未停：“关你什么事。”
“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男生的疑问盘旋在陈予眠脑海，挥之不去。
他一时间有些心虚，并未正面回答，侧过头，朝着邵卫明教室的方向转身。
江逸这次没有再黏上去，反而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攥紧拳头，已经明白了陈予眠是什么意思。
陈予眠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起码现在不是，他的沉默足够证明一些事情。
“喂，那不是一班的陈予眠吗？来找你的？”
邵卫明刚坐下来，就听到自己那位碎嘴子的同桌说道。
他侧目望去，后门处的确有个人在探头探脑。
“邵卫明——”
陈予眠小声又絮叨地喊着他的名字。
似是海妖呼唤。
邵卫明闭了闭眼，不耐烦地起身。
“你刚才干嘛自己先走？我生气了。”
面前矜贵的阿比西亚小猫抱臂，仰头望向自己。
邵卫明朝他身后瞥了一眼，没有旁人。
“所以你要再帮我一个忙。”
陈予眠歪了下脑袋，打开自己的便当盒：
“你把这些处理干净，不然中午回去，家里人就知道我没好好吃早饭了。”
他大眼睛扑闪，重新将盖子合好，塞进对方怀里。
“你昨天一定很晚才挂视频，之后肯定也一直在想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早上起晚了，早饭没有吃饱吧？”
“不过呢，从今往后，你每天晚上都可以想我，我每天都给你带早饭吃。”
预备铃打响，陈予眠回头瞧一眼走廊，没听见邵卫明说什么，甚至都不知道他张了嘴。
“我该走了，中午放学我来拿饭盒哦，拜拜邵卫明！”
他窜得倒挺快，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邵卫明探出半个身子往楼梯口张望，手里紧紧抱着他的饭盒。
陈予眠太坏了。
他不打一声招呼，就强硬挤入自己的世界，将有条不紊的一切全部搅乱之后，拍拍屁股走掉。
白云被风推着走，留下一片澄净湛蓝的天幕。
近郊，宁家府邸。
客厅内，女人靠坐在沙发上，姿态雍容华贵，两只眼睛冲着电视里播放的美容节目聚精会神。
年轻的小姐抱起孩子：
“妈，大哥还没回来？”
“诶哟，珺珺呀，嘉铭，你们俩醒了？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小嘉铭揉了揉眼睛，对女人喊声“奶奶”。
“真乖，小宝贝到奶奶这儿来！”宁夫人朝孙子伸出双臂：“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啊？”
“早就醒了，非说要上幼儿园，我告诉他不用去，就开始找爸爸了。”
宁珺一脸无奈，坐到母亲身旁。
宁夫人则哭笑不得，让乖孙儿盘在自己膝头：
“我们嘉铭这么爱学习呀，真是个好宝宝，但姑姑在家，等会儿让她带你出去玩，咱们今天不用上学。”
“不行，爸爸还没有给我请假呢……”
宁嘉铭瘪着嘴巴，瞧上去很是为难。
他自然是想跟姑姑出去玩的。
“哎呀，等爸爸回来跟老师说一声就好……妈，大哥到底干嘛去了？把孩子就这么一扔。”
“说是昨晚有个什么临时会议，放下嘉铭就走了，现在也没回来，谁知道怎么回事。”
宁夫人揉了下自己的眉骨。
儿子，闺女，她哪个也管不了。
“爸爸肯定是回家了！舅舅怕打雷！”
宁嘉铭迫不及待地举手，意外参与了这场气氛诡异的抢答游戏。
宁珺性子直来直去，闻言，几乎是立马变了脸：
“舅舅？你哪来的什么舅舅？”
她这么反驳，让小嘉铭产生了自我怀疑。
“就是舅舅呀。”宁嘉铭弱弱地重复道。
场面有些凝结。
宁夫人转了转眼珠，不得已解释道——“是那个女人他弟弟。”
宁珺五官顿时皱起来，还没等她说出别的话，便见一个人影从廊道缓缓转进来。
宁琛握着手机，还在打电话：
“哪个同学？看清长相了么？”
男人说完便抬眸，目光扫一眼沙发上的几人，迅速撂了电话。
“爸爸！”
小嘉铭回头趴在沙发背上，喊道。
宁琛没开口，只是抿唇款款凑近，抬手朝他头顶摸了一把。
宁夫人赶紧说：
“珺珺，你和嘉铭先去吃早饭。”
宁珺不忿地嗤笑一声，走到他面前。
“哥，你这紧急会议，开得还挺神清气爽啊。”
戏谑的话说出口，她又赶紧转身拉住小嘉铭：“走，咱们吃饭去，不管他们。”
“可是……”
还没向幼儿园老师请假呢！
俩人走远后，宁琛才缓缓吞吐一口气，启唇：
“妈。”
“你坐下吧，小琛。”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坐了。”
宁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再度掐掐眉心，对着电视按下暂停键。
“那个孩子，今年上高中了，是吗？”
宁琛不语，许是代表默认。
宁夫人继续道：
“他是陈家的养子，那个女人又做出那种事情，于情于理，你都没义务养着他。”
“我都清楚，他身世凄惨，身体又有缺陷，你可怜他，大不了等他成年以后，我出面去给他谈一门亲事——你放心，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起码也能让他衣食无忧，我们对他也是算仁至义尽吧？”
小嘉铭：别忘了替我请假呀[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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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爱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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