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
宁琛淡淡开口：“我早已经决定好了。”
“决定什么？小琛，你、你真打算养他一辈子吗！”
宁夫人难免惊讶，说着说着便睁大了眼。
而宁琛永远是那副姿态，面色如常——
“是我养他，又不是你们养。我宁琛，打拼这么多年，做到今天的位置，倒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陈予眠。”
“这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吗？”宁夫人努力不去深究，却失败了：“你别给我装糊涂，咱们宁家是不差这点钱。可你要记住，你如今依然风华正茂，还得再结婚的，嘉铭是你的亲儿子，但他……你怎么能……”
“不用再说下去了，我不会再婚。”
宁琛轻飘飘一句，直接让母亲从沙发弹起了身体。
女士精致面容上的端庄不复，眉头拧紧：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妈，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男人平静地同母亲说完最后一句话。
又是这样，从小到大，他始终是这个样子。
认准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左右。
首都越来越冷了，初雪降临，随即而来的，便是期末考和寒假。
对于前者，陈予眠丝毫不在意，仅仅缠着宁琛确定一件事：
“我们今年冬天还去滑雪吗？”
“只要你想去。”
宁琛将剥好的水煮蛋搁在他碟子里，一味纵容着许诺。
陈予眠立马高高兴兴打扫了碗底的粥，便站起身，无意间精准躲开男人即将落在自己肩头的手掌：
“好诶，还可以泡温泉。”
他说完，又招手叫阿姨拿来便当盒，把桌上剩余七七八八的早餐码进去，包括那颗被宁琛剥好的蛋。
宁琛后背贴着椅子，微微抬头望向他，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悦。
“你最近都这样？”
“我什么样？”陈予眠一头雾水。
“打包一份剩饭带去学校。”
宁琛语气开始有了冷意，平日敏感爱黏人的陈予眠却并未发觉，已然相当反常。
何况陈予眠支支吾吾，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
男人再也忍不下去，抬起胳膊攥住他的手腕。
“干嘛，我要去上学了。”
“你拿着便当盒去做什么？”
“课间饿的时候，吃点垫垫肚子咯。”
“饿的话可以发消息给阿姨，给你送零食过去，这些冷透了还怎么吃。”
宁琛瞥向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怪异的固执：
“而且，你今天不是期末考试吗？”
陈予眠不大理解，像以前那般蒙混过关：“那你就当我是去喂流浪猫什么的，反正我不拿走也要浪费了嘛……你真奇怪，我要出发了！”
他挣开宁琛的手，扭头就走。
“别碰那些流浪猫流浪狗，有病菌的。”
“知道了！好啰嗦。”
小陈少爷丢下这几个字，便甩上了大门。
这个态度宁琛很熟悉，但这次，他却抬手扶住额头，使劲掐了掐太阳穴。
陈予眠脚步轻快，全然没将这短暂的小插曲当回事。
“眠眠？”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江逸终于决定提前来到十字路口截住他。
“你怎么在这里？”陈予眠略显惊讶：“你的司机呢？”
“和你一样，提前下车，进行微乎其微的晨间五百米徒步锻炼。”
江逸歪了下头，伸手碰碰他的胳膊。
陈予眠眼睛一眨，也没打算躲开，脑袋却像拨浪鼓般扭着，左右张望。
“看什么呢？”
男生靠过去，很随意地揽住他肩膀：“走吧。”
陈予眠只得回头，撇了下嘴巴，跟着对方的步调迈开腿。
“你还带着便当？早上起晚了吗？”
“没……一些剩饭剩菜而已。”
他心不在焉，余光依然四处乱瞥，而后就听江逸说道——
“正好我没吃早饭，能不能蹭一口？”
“啊？”
陈予眠愣了一下。
有那么“正好”吗……
大少爷平时家里备着三五个保姆，怎么可能吃不上早餐。
“我才不给你，这些要拿来喂流浪小动物的。”
陈予眠抱紧了自己的饭盒，生怕他饿虎扑食抢过去。
“我就是流浪小动物啊，你不救助一下我？不要厚此薄彼啊，爱心人士。”
他似乎话里有话，但陈予眠没听懂，指着街对面的便利店：
“你要是饿，我可以请你吃饭团呀。”
可惜江逸不想吃，更不饿。
但他绝没可能说实话，就叹了口气，矫揉造作道：
“唉，既然你舍不得，那我就只好饿着肚子考试了。”
“我说要给你买饭团，你自己不吃，饿死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少诬陷我。”
陈予眠压根不吃这套，手肘朝他胸前一击。
“诶呦！”江逸蹙眉，赶忙揉揉自己的胸口，像是陈予眠那一下能有多大劲儿一样。
“别装了你。”
“真的很痛呀，要不你补偿补偿我？咱俩不在一个考场，下午考完试陪我去街角那家咖啡厅坐坐，好不好？反正你也不着急写寒假作业。”
“那又怎样？我有邵卫明呢。”
陈予眠美滋滋地翘起唇，并未注意到男生神色愈发难看。
然而他目光刚一撇过去，江逸就迅速恢复了笑容：
“所以，我的生日，你也毫不在意吗？”
陈予眠立在校门口朝外眺望一番，没瞧见期待已久的人影，有点泄气。
偏偏江逸还一直在自己耳边制造噪音。
他鼓着一口气回应：
“我不会忘的，早就给你买好礼物了……再说你的生日还有好多好多天呢，你非要这个时候来絮絮叨叨？”
“抱歉，但到时候，我会准时在咖啡厅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
他们两个并不在相同考场，江逸本来做好让他抄答案的计划泡汤，正准备动用点关系，又意识到陈予眠似乎并不在乎他自己的成绩如何，哪怕考零蛋，也不会沮丧。
想到这里后，江逸不由得回首看向陈予眠一动不动的后背。
他在等谁，显而易见。
江逸暗暗冷嗤自己的可悲，总是热脸贴冷屁股，替他考虑一切。
陈予眠的确是个乐天派，远远瞥到邵卫明的后脑勺，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勾起。
邵卫明没有瞄着他的方向前来，而是径直走过。
后头的小尾巴瞬间跟上去：
“你今天来得这么晚呀，邵卫明？出什么事了……”
邵卫明原本垂着头，闻声略微侧过脸来。
脸颊那处擦伤泛着血痕，瞧起来极为骇人。
陈予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弄的？痛不痛？”
他下意识抬手触碰邵卫明的脸庞，小心地避开伤口。
邵卫明没说话，却也没像之前那般着急躲开。
“噢，对了！”
陈予眠说着，立即摘下自己右侧的肩带，从书包外侧口袋中摸索出一片创可贴。
邵卫明听到他说“有点痛哦”，也没动弹，任他贴到自己脸上。
至于痛，未感觉到。
“也不能一直贴着，你先去考试吧，等考完我帮你涂碘伏。”
“你的魔法小书包里还有这个？”
邵卫明目光在他红润的脸上徘徊不定。
陈予眠挑眉：
“当然不是啦，但医务室有嘛。”
“我不去医务室。”
“好呀，都听你的，我在五考场呢——三楼最右边，你中午要来找我，必须要来。”
邵卫明张了张嘴，最后仍是什么都没出口，伸手拢起他的棉服领子：
“去吧，别忘记我给你划的重点和错题。”
“知道啦，小邵老师。”
陈予眠跳动着脚步，背好书包转身走了。
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轻松愉悦，许多小精灵围绕他的身体打转。
书包被他放置在考场门口的柜子里，只掏出需要的文具袋。
“陈予眠？”
“我张旻啊，不记得了？”
身后一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凑近：
“好长时间不见你，你也在五考场？看来咱们两个水平也差不多嘛。”
陈予眠淡淡扫他一眼，没搭理，独自走到窗边，打开手里的便携小镜子。
那人也不生气，死皮赖脸又跟在他身后，小声哼哼：
“我跟里面一哥们谈好了，考试的时候给我递答案，要不要给你来一份儿？免费送你。”
“你还真是没用啊，高一的期末考，还需要这么费尽心机地自欺欺人？”
陈予眠转身，后背靠着窗台边缘，忍不住冷笑一声，同时合起手里的镜子。
走廊里还有许多人在，张旻被他横冲直撞的嘲讽打了个头昏，脸瞬间红透。
而陈予眠这幅鄙夷的神情实在生动，张旻很少见到他对自己展露过多的情绪，哪怕是嫌弃也好。
“你、你……爱要不要。”
男生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转身逃去洗手间。
陈予眠轻轻骂了句：“神经。”
经过邵老师几个月的点拨，陈予眠头一回在考场上用到了数学草稿纸，还不是用来素描监考老师。
虽然距离“下笔如有神”还有些距离，但也算进步颇大。
上午的科目考完，他堪称神清气爽。
“唔——”
陈予眠迈出教室门，用力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一抬头，就撞进了邵卫明的双眼中。
对方时常沉着脸，没有一丝笑容，现在添了一道伤，浑身散发着不良少年的气息，哪里跟“学霸”俩字沾边。
真正不学无术的陈予眠，反倒乖乖崽似地踱步凑上前，见他同自己考场的老师礼貌打招呼。
“你好早呀，邵卫明。”
“还好，他们交卷比较快。”
“还有人比你做题更快的？”陈予眠惊奇：“不会吧！”
“我不喜欢当出头鸟。”
比如此时，邵卫明发觉许多视线都随着陈予眠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很是不自在。
因而，说完这句话，他便当即伸手抓住眼前的胳膊，带着人下楼。
有陈予眠的地方，似乎总会引来不少关注。
邵卫明去食堂买了午餐，两人份，等在陈予眠约定的林廊长椅上。
小少爷姗姗来迟。
“你等久了吧，医务室那个老师还以为是我擦伤呢，问东问西的，你看，他给了我这个……碘伏棉棒！很好玩的，一掰就能用。”
“诶呀，这个失败了、没关系，老师给了我好多根，她很喜欢我的。”
陈予眠嘴巴不停，挨着他坐下来，谨慎地撕掉创可贴。
也许是怕邵卫明觉得痛，棉棒刚触碰到伤口，他就撅起嘴唇来吹了吹气。
他不知道，这样起了反作用。
邵卫明后脖颈汗毛直竖，咽了口唾沫。
陈予眠凑得太近，他身上那股气味盖过了药水的刺鼻，貌似是梨子香。
“谁会不喜欢你……”
男生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很小，陈予眠没听清：
“什么？”
“没什么，吃饭。”
邵卫明迅速别过头去。
“欸，等等。”陈予眠条件反射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待会儿还要用生理盐水洗一下的，不然容易染色。”
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小管清洗液，在邵卫明眼前晃晃。
男生认命，把脸亲自架到他掌心。
再涂完一层药膏之后，陈予眠擦干净自己的手指，也允准邵卫明动筷了。
“我的午餐多少钱？转给你。”
“不用，我脸上这些药就够抵消的。”
邵卫明匆匆说了两句，埋下头吃饭。
陈予眠愣了下：
“可那些我都没花钱呀。”
“快吃饭，下午你想饿肚子去考吗？”
“说起考试，我更要谢谢你了。”
陈予眠全然不把他的提醒当回事，慢悠悠地握起筷子：“十三题第二个空就是你之前教我的那类题，对不对？我在考场上算出来了！取值范围是大于等于负二小于九是吗？”
“嗯。”
邵卫明语气平淡，然而眸间转瞬即逝一刹惊奇之色。
陈予眠则完全沉浸在了“我真厉害”和“邵卫明真厉害”的喜悦中。
身旁的男生嘴角颤动，自然而然开口：
“今晚没有作业，我们还去不去图书馆？”
“我、今天不太行。”
他答应要跟江逸去咖啡馆的。
邵卫明忽而沉默下来，嘴角恢复平静，半晌才出声：
“明白了。”
啊？明白什么了？
陈予眠眨了眨眼睛，不明就里。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呀。
邵卫明：他来找我就是为了完成作业，我懂，我都懂[心碎]
眠眠：我是数学天才，我真厉害，嘻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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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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