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暮雨阁的路上，忽然想起昨夜在星象图上发现的一处关键。
小书房内，她立即取出那幅绘制精细的星象图。午后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棂，将图卷照得清晰异常。她的目光落在四象神兽环绕的核心处——那里明确标着一个箭头，正指向朱雀方位。图旁那行娟秀小字在日光下格外清晰。
她解下颈间的燕归佩，翻转至背面。羊脂白玉上，“燕”字周围镶嵌的四颗宝石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红、黑、青、白。
“启于南离之火......”她轻声念着，将玉佩背面的“燕”字与星图上的“起点”标记对齐。果然，宝石的颜色顺序与四象的对应关系一目了然：红，朱雀，起点→黑，玄武→青，青龙→白，白虎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震。原来“循佩之序”竟是如此直白的指引——以朱雀为始，依次经过玄武、青龙、白虎，周而复始。
她凝视着掌心的燕归佩，忽然意识到一个更深层的含义：这枚独一无二的玉佩既然是指引的关键，那么持有它的自己，恐怕从一开始就是这盘棋局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杜勉将线索交托给她，绝非偶然。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星象图上蜿蜒的星轨，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这繁复的轨迹，这四象环绕的布局......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忽然，她指尖一顿——是了！清麓别庄后山那座废弃的观星台！
当地人称之为“四象台”，台基四周正是以青石雕琢四象神兽，按方位拱卫中央观星处。幼时她常去那里玩耍，对那熟悉的布局再了解不过。
这个发现让她呼吸一促。原来答案一直就在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正在凝神思索，濯枝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小姐，二少爷来了，说是有事寻您。”
子夜？这个时候他不在学堂，跑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
祝子夜稳步走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神色间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他走到书案前，从袖中取出一枚质地温润、雕刻着云龙纹的羊脂白玉佩。
“阿姊，你看这个。”他声音平静，但眼底还是泄露出一丝少年人的兴奋，“这是南溪……陛下今日托人送来的，说是那日相谈甚欢，赠我以作纪念。”
祝西落接过玉佩，触手生温，确是宫中之物。她看向弟弟：“陛下还说了什么？”
“传话的内侍说，陛下在宫中课业繁重，鲜有玩伴，盼我得空时能递牌子进宫，一同切磋学问。”祝子夜顿了顿，略显稚气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阿姊，我觉得此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祝西落赞赏地看着弟弟。十二岁的年纪，却能想到这一层，确实比同龄人稳重得多。她轻轻将玉佩放回弟弟手中，柔声道：“子夜能这般思虑，很好。陛下与你投缘是好事，但宫中规矩多，言行需得格外谨慎。至于进宫之事……且看日后机缘。”
祝子夜认真点头：“我明白，阿姊放心。”
送走祝子夜后，她对着星图露出笃定的神色——既然已经找到四象台的线索，接下来就该准备回清麓一探究竟了。
祝西落把四象台的线索告诉了师芜雀之后，便一直思忖着回清麓的契机，尚未等她行动，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悄然降临。
这日午后，祝西落正陪着老夫人在养缘堂的花厅里说话，祝子夜在一旁临帖。忽闻门外丫鬟通传，道是宫里来了赏赐，指名是给永宁侯府二公子祝子夜的。
满堂皆惊。
老夫人连忙带着祝子夜和祝西落到前厅接旨。来的是师芜雀身边的近侍太监，态度恭敬，言道陛下回宫后，时常念及与祝二公子投缘，特赐下文房四宝一套，并新进贡的时新锦缎两匹，以慰友伴之情。
赏赐不算特别厚重，但这份来自皇帝的单独恩赏，意义非凡。永宁侯祝青山亲自接了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权衡。林氏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套御赐的澄泥砚和紫毫笔，再看向懵懂却难掩喜色的祝子夜，眼神复杂。
太监宣完旨，又笑着对祝青山道：“侯爷，陛下年幼，在宫中难免寂寞。王爷的意思，若府上二公子得空，学问之余，不妨递牌子进宫陪陛下说说话，切磋一下功课，也是美事一桩。”
这话一出，祝青山立刻躬身应道：“臣遵旨！犬子能得陛下青眼，是臣阖府上下的荣耀！”他看向祝子夜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同，少了几分平日对庶子的忽视，多了几分审视与考量。
待宫人离去，祝青山难得地和颜悦色，询问了祝子夜几句功课，又嘱咐他要谨言慎行，莫要辜负圣恩。林氏也挤出一丝笑容，说了几句场面话。
祝子夜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视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看向祝西落。祝西落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安心。
这一幕落在祝西落眼中，心中了然。师芜雀果然行动了，而且速度如此之快。他将子夜与南溪的交往摆到了明面上，甚至给予了官方认可的通道。这无疑是在永宁侯府这潭水中，投下了一颗分量不轻的石子。
当夜，祝青山便召了祝子夜去书房长谈。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自此之后，祝子夜在府中的待遇明显提升，连带着祝西落这个与他亲近的姐姐，似乎也隐约被高看了一眼。至少，林氏和祝霜霜再想寻她麻烦时，需得掂量一下她背后是否站着宫里的陛下，以及那位默许此事的摄政王。
契机，这不就来了吗？
几日后，祝西落寻了个祝青山心情看似不错的时机，带着自己亲手抄录的一卷祈福经文，前往书房求见。
“父亲。”她敛衽行礼，姿态恭谨。
祝青山正在欣赏一幅新得的古画，见她进来，难得没有立刻让她离开，只淡淡道：“何事？”
“女儿回京已有段时日，蒙祖母、父亲母亲关爱，兄长亦已成家立业，心中甚慰。”祝西落语气温婉，不疾不徐，“只是近日时常想起在清麓别庄为祖父守孝的五年。那时年幼，虽恪尽孝道，但每每思及祖父生前慈爱，总觉心意未尽。”
她抬起清亮的眼眸，看向祝青山，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恳切：“清麓别庄后山有座小佛堂，据说颇为灵验。女儿想向父亲请允，允我回清麓小住一段时日，一则在那佛堂中为祖父诵经祈福，愿祖父早登极乐；二则……”
她适时地垂下眼帘，声音轻柔却清晰：“也为即将到来的祖母寿辰祈福祝祷，愿她老人家福寿绵长。”
她将理由归结于“孝道”，这是祝青山无论如何也无法公然反驳的大义。更何况，她刚刚提到为老侯爷诵经，又提及老夫人寿辰，句句都点在为人子女的本分上。
想到陛下对祝子夜的另眼相看，想到摄政王对她若有似无的维护……
祝青山沉吟片刻，让她离京一段时间，或许并非坏事。既能全了孝道之名，又能暂时避开京中某些视线……
“你有此孝心，甚好。”祝青山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清麓偏远，你一人前往，未免不妥。”
“父亲放心，”祝西落早有准备，“女儿此次会带着濯缨，她会些功夫。清麓别庄尚有老仆看守，一应俱全。且时日不长，月余便回。”
见她思虑周全，祝青山便不再多言，挥了挥手：“既如此，便依你吧。去向你祖母和母亲说一声，安排好行程便是。”
“谢父亲成全。”祝西落深深一拜，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第一步，成了。
从书房出来，祝西落径直去了养缘堂。老夫人听闻她要去清麓为祖父和她自己祈福，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拉着她的手嘱咐了许久：“好孩子，难为你这般孝心……清麓路远，定要多带些得力的人手。”说着便吩咐身边嬷嬷，“将我库房里那件白狐斗篷取来……”
祝西落失笑道： “祖母，这还没入秋呢，用不着那斗篷。”
“山间早晚寒凉，可不能冻着我孙女！”老夫人不由分说地将嬷嬷取来的斗篷塞进她怀里，那柔软的狐毛触手生温，“带着，祖母才能安心。”
看着祖母关切的神情，祝西落不再推辞，将斗篷递给濯枝仔细收好。这份沉甸甸的疼爱，让她在这微凉的侯府中，始终保有一处温暖的依靠。
至于林氏那里，听闻此事，只是冷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便再无他话，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眼不见为净的意味。祝霜霜更是乐得她离开。
祝西落心中亦觉松快——如此正中下怀，她正好借这“放逐”之名，行探查之实，反倒不会打草惊蛇。
回到暮雨阁，祝西落立刻修书一封，让濯缨通过暗卫渠道送往摄政王府。信中只简单言明已获准返回清麓别庄，为祖父祈福，不日启程。
她需要让师芜雀知道她的动向。此行探寻四象台，吉凶未卜，有他在暗中照应，方能多一分把握。
窗外暮色四合，祝西落的心却如同即将启航的舟，驶向迷雾重重的彼岸。清麓，那个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此番回去，将要揭开它隐藏最深的秘密。
忘记存稿了[托腮]今天三连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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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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