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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烟灰

巫阵已破,苍遗城里的黑雾也散了,雪后天霁,冬日的阳光照进苍遗来,亮得晃人的眼。

两个人坐着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儿,沉浸在黑暗里,苍遗满城的头颅或许可怖,暴露在阳光底下,就只觉得惨烈,同样都是人,有的人还光鲜亮丽的活着,有的人死了,尸体还要被分裂玩弄,操纵着害人。

马车出了门,往外野的战场方向去。战争已经结束了,硝烟渐熄,一望无际的战场上,数不尽的英烈横一个竖一个的躺着,所有人都没有头颅,鲜红的血从弯刀割过的平齐的伤口处流出来,被洁白无瑕的大雪一片一片的覆盖,雪地又被血液一团一团的渗透,像极了大朵大朵的、盛开在白夜的,绚烂至极的红花。

慕辰站在战场前,沉默不语,他的目光细细地扫过每一寸土地,目光里有深切的悲痛,也有超度般的安抚,望过一具尸体,就好像在对那人轻声地说了一句“安息”。过了很久,他才挪动着脚步往前动了动,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一位将军折跪于地,生满了冻疮的手仍紧握着旗杆,战旗已破,头颅已断,他却至死也没有松手。

慕辰跪蹲在他面前,缓慢地抬起手来,温柔地去铁甲肩上雪,然后握住了他那只紧紧握着旗杆、生满了冻疮的手,试图用一个苟活者流动的热血,去安抚一个战死者冰冷的双手,即使他的体温也是冷的。

庄与望着慕辰的背影,雪花落在睫毛上,迷糊了视线,眼前变得苍茫一片,便越发觉得那战野上渗出来的血触目惊心,仿佛无数鲜血淋漓狰狞可怖的双手,争先恐后的爬到慕辰脚下,要把他也拖入到不见天日的血腥地狱里去……

慕辰突然一阵激烈咳嗽,呕出一口暗红的血来,他本就身体不好,衣着又单薄,白雪落在身上都不化,他不说,不言,情绪却在肺腑搅动,像千万把操磨的锋利刀子,一刀刀割着剜着这个病弱青年的心肺血骨。如此寒冷的天气和激烈的情绪哪是他能受得了了!当下便呛咳不止,一口一口的呕着心血,洒在冰寒的雪地上,融进染红的泥土里。

钟离望立的要上前查看,却先一步被钟离朔握住了手腕,怎么也挣不开。

颜均目光痛得快要撕裂,然则时机未到,不能楚王面前暴露自己和慕辰之间的纠葛,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妄动。

雪寂静的下,天地茫茫。

庄与涉雪前行,走到慕辰身侧,解开身上的大氅,弯腰披在慕辰身上,道:“天气冷,别冻着。”

慕辰回过头来看他,他苍白的脸色几乎要消融在苍茫白雪里,他抬起被冻得青灰的手指,动作温柔地拂去庄与肩上落雪,涣散白盲的目光看着他,他问庄与:“何时何地,青山后土,无葬冤死骨,尽埋福寿人?”

庄与看着他,道:“很快。”

慕辰问:“多快?”

庄与默了片刻,是在非常认真的思索,“再过两个春秋。”他道。

慕辰笑,他说:“我信你。”

慕辰晕了过去,像是一片轻盈白洁的雪花,无声地落在苍茫雪地里。

这些年来,痼疾缠身,慕辰瘦地不成样子,庄与抱起他的时候,感觉他一身的骨头都没有几分重量。他抱着慕辰,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自己的马车跟前,对景华道:“殿下,还有些事,我需要回苍遗解决掉。”

景华颔首,道:“我和你一起去。”他先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方便让庄与抱着慕辰进到马车里。

赤权青良守在苍遗城门口,见庄与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很为难的请示城里那些人骨人头还有碎尸要怎么办?

“阵法已经被破坏了,那些东西看着到处都是,不好处理,还怪瘆人的,”赤权道:“不如直接一把火烧了。”

“还有用处,先别妄动。”赤权领命,庄与又问:“找出其他什么来没有?”

青良摇头:“除了可怜人就是枉死魂。”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不过属下在乱尸堆里找到这个。”他没上庄与碰,自己打开包着的手帕,捧在手里给他看,“是个形状怪异的铃铛,像是巫疆那边的东西。”

庄与看过,对身后人道:“那夜操蛊御尸的铃铛声,应该就是由这种铃铛发出来的。”

景华掀开车帘道:“可惜没抓到操纵者,这御鬼邪术诡异骇人,不知他是怎么弄的。”

“你别对什么都好奇。”庄与示意青良把铃铛收起来,免得给人多看一眼心生邪念,“好奇心可害死猫。”

车里人笑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握住庄与掀开车帘的手腕,把人拉进车里,车帘垂落时,耳清目明的赤青二人看见他们的主人被太子殿下拉进怀里,听见那人压低在他耳侧的调笑声:“秦王陛下,怎么办?我对你好奇得不得了。”

庄与:“……殿下,别在我属下面前犯浑……”语气勾着调子,根本没有一丝苛责,像是讨饶,像是撒娇。

那人不依不饶:“就是要在他们面前犯浑,让他们知道你秦王陛下是最宠我的,谁也比不得!”他越说越腻歪,在调笑间传来口齿纠缠的暧昧声,那人不知对庄与做了点儿什么别的,秦王低声促喘,鼻音唤着“景华”。那人口齿间咬着力道,酸唧唧地问:“这便受不住了?秦王陛下方才英雄救美抱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么?”

赤青二人一脸不知如何自处的齐齐看向折风,折风一脸淡定冷漠,眼观鼻鼻观心,不说也不听。

城里没法子待人,他们的马车停在城外。

傍晚的时候颜均过来,带话给景华,说楚王在雪地里逮住了蜀国将领,问要怎么办?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停往车上探,恨不能在车帘上戳两个窟窿看进去,瞧瞧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景华没说话,庄与从后头走来,道:“让楚王把人赶到苍遗城里来。”

颜均犹疑地看着景华,景华撑着腮,从车窗居高临下地看他,似笑非笑道:“听秦王的话,就让你看人。”

颜均想也没想地说“好”,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关心与急切,看着景华:“他在哪里?”

慕辰睡在另外一辆马车里,颜均掀开车帘进去,见他仍沉睡着,在睡梦里颦着眉头,但面色好了许多。

颜均蹲在他的身侧,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他的脸上,一寸寸地扫过让他八年来日夜思慕,却只敢抑在胸腔里念着的人,然而现在他看见了他,却只感到更深的痛苦,他不能替他背负恶毒的诅咒,也无法救他于乱世的水火。

他抬起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昏睡的人颦起的眉,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滴落在慕辰的脸上,他压抑地、叹息地,把肺腑里八年来积压的情绪压成一声不可闻地呢喃,他念了一声:“师兄……”

景华困倦得眯了会儿,在庄与给他盖毯子的时候,他倏忽醒过来,掀起帘子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下来了。

“颜均走了么?”景华揉着眉骨醒了醒神。

“还没有。”庄与倒了茶水给他喝,“传话的事情我让别人去了。”

“不是怕耽误正事,”景华喝了一口热茶,润下含着睡意的嗓音,“他在这里待的久了,未免让楚王起疑,颜均和慕辰的关系,最好还是先别让他知道。”景华坐起来,叹口气:“钟离是个被宠坏的狼崽子,野起来没人管得了他。”

庄与倒没顾虑到这一层的关系,不知为何,他对慕辰总有几分不曾对他人有过的柔软同情,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就有,这种感情和对景华的爱慕不同,更像是从他淡薄的情感里的生出的几分薄软的人性,能共情到他的不幸。

景华伸过手来,摸了摸庄与的发,“颜均没了楚国国师的身份,他就什么也不是了。”景华道:“若这世上没了国师颜均,慕辰便再也无人可医。”景华望着无尽的夜幕叹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非良医,无能医情。”

庄与握住他的手,说:“我明白。”他说:“殿下,我明白的。”

庄与亲自去了慕辰的马车里叫人,他在车外敲了敲车门,听到里面一阵慌乱的动静,夹杂着冷硬兵器掉落的声音,庄与担心慕辰有何不测,直接掀开车帘进去,马车里,颜均仓惶地把一个什么东西揣进袖子里,一旁慕辰沉睡着,他的手腕露出外面,手掌被割开一道鲜红的口子,正往下滴着血,一把匕首掉在毯子上,染红了氍毹。

庄与冷冽的目光盯住他:“你在干什么?”

颜均捡起匕首,插进拂尘的把柄里,掏出纱布替慕辰裹缠伤口,“秦王不必惊慌,这是一种放血疗伤的方法。”

庄与将信将疑,颜均苦笑道:“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咒他怨他,我也不可能对他有恶意。”他把慕辰的手掌仔细包扎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被窝里,恋恋不舍地盯着他又看了几眼,方起身道:“我该走了。”他说:“谢谢你。”

这个夜晚沉寂得令人心慌。

景华提着神,没睡得太沉,到了半夜的时候,他好像听到混乱的声音,忽地感受到身旁的人动了动,压在肩膀的重量离开,紧扣的十指也从他手心里小心翼翼的脱离,一双眼睛看住了他,在黑夜里很有力道的凝视他。

他睁开眼睛,看见庄与映在苍冷月色下的、弧线优雅的脸,发丝从侧脸垂落,凝着冰冷的银色光泽。

“殿下,”庄与见他醒了,看着他,很低声的说:“我得要出去一会儿。”

“去哪儿?”景华要起身,被庄与按着肩膀按了回去。

“不要你和我一起。”庄与按着景华不让他动,“你太累了,就在这儿睡,别担心,我让折风守着。”

景华眉间皱起,看着他问:“阿与,你要去哪儿,为什么不能带着我一起?”

庄与垂下眼睛不看他了,“殿下”,他说:“我不会让伤害过你的人活着离开这里。”

“什么?”景华感到不妙,要起身去拉他,庄与忽然的就势抱住了他,按着他肩膀的手顺着他的后背向下,在他腰眼上曲指一击,景华半边身子瞬间麻痹,浑身都软得没有力气,“庄与,你要做什么?”景华低喝了一声。

庄与紧紧拥着他,很依恋地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放下他,拉过大氅给他盖好。“我很快就回来。”

景华在他离开时抓住他的袖子,但是没有力气抓紧,仍由他从掌心里脱离而去,他抬起都手臂无力地垂落,浑身都是麻痹的,怎么挣扎也动弹不了,他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听见自己有气无力地叫他的名字,可是他没有回来,景华侧过脸,他看见苍冷粘稠的月色贴在破旧的窗户上,庄与模糊的影子逐渐飘远,消溺在黑暗里。

不知道庄与对他做了什么,景华感到自己意志逐渐模糊,他自己也好像沉溺进了寂静无声的水里……

他是被庄与叫醒的。

凌乱刺亮的火光刮擦过眼皮,他挣扎着睁开酸痛的眼睛,看见庄与坐在床头,正执着一盏灯叫他醒来。

庄与被包裹在一圈光影之中,他身后,车帘和窗户上映着汹涌的火光,好像整个天地都燃烧了起来。

“结束了。”庄与见他醒了,垂眸望着他,忽而一笑,对他道:“殿下,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

景华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他坐起来,揉着酸痛的眉骨,想起他沉睡之前的事情,问庄与:“你去哪儿了?”

庄与没回他的话,他拿过一件大氅,披在景华身上,道:“事情解决了,城里起了大火,我们要快些离开。”

景华握住他的手腕,他坐起来,本想着要继续地质问他,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庄与身上的时候,陡然发觉方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不仅是他身后糜烂于天的火光,是庄与换了衣裳,他离开时那身脏兮兮染着血的袍子换掉成了一件干净衣裳——但还是没有彻底地掩盖住他身上的浓郁的血腥味,应该是没有太多时间沐浴的原因。

庄与杀了人,不止一个,不用想也知道他杀的是谁,那些人死不足惜,不是庄与他也会动手。

他就是心疼,庄与不想他的手染上更多的血腥,就自己去解决,杀完了人,还会换干净衣裳来见他。

灭世一样的灼烈火光迫近他们,而庄与守在他身前,琉璃一样的眼睛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好像一切他都可以阻拦在身后,景华可以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但是显然这个无所畏惧可为他刀山火海的人此刻有些紧张,他坐在他的面前,有意地挡着马车门,不想让他看见外面的事,如果可以的话,他大概还想把他的耳朵也捂起来。

景华故意的,没和他说话,他错过他掀开车帘去看,余光里看见庄与

外面的大火越来越肆虐,屋舍倒塌摧枯拉朽,声嘶力竭的尖叫声被囚禁在烧得通红的城里。

整个苍遗城都烧了起来,骨符血咒,人头巫阵,还有被圈禁在里面的罪徒,一切都被吞噬进大火里,化为虚无。

恶鬼与冤魂一起燃烧,是地狱受刑的烈火,也是人间飞升的光辰。

慕辰醒了,他坐在四轮车上,静默地看着满城大火,火光在他脸上跳跃,照着他苍白的脸,映着他温和的瞳眸。

景华不觉得还有什么可以追根问底的必要,他放下帘子,坐回去的时候顺势把庄与拉过来搂进怀里,偏头贴了一下他的嘴唇,轻轻一触就分开,庄与唇上的凉意浸染在他的唇上,入木三分地侵入肺腑,让他的心不知足地鼓动。他看着他笑起来,他的手指浸没在他散开的发间,带着宠溺的力道和温度,轻轻地揉了两下,对庄与道:“我们走吧。”

马车在蔓延的大火下疾驶出苍遗,铜铃响过之处,一切苦难尽平,罪恶沦为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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