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沉见他几个把这刀推过来拒过去,不高兴地上前拿起来,往折风手里一抛,折风慌忙接住,梅青沉看过众人,又看庄与:“他们几个都不想玩,怕是我的刀配不上,不如给折风好了,他也不差,他那把碧影刀都卷刃裂口了。”
折风哪儿敢接,他捧着刀看庄与,庄与笑着将刀拿过来,看过众人,走过去,把刀给了柳崇世。
柳崇世惊愕的接过刀,众人也都有些意外。
庄与迎风而立,说道:“柳太尉熟知军务,这批军需如何分配,要请你费心了。晏相在镇南铁军营帐里长大,也曾有过征战的经历,将来我还需要你亲征南越,拿齐国战事做些历练也好。”二人道是,庄与又道:“二位为我秦国众臣之首,是孤的股肱心膂,当相辅互助,齐力并进。”二人拜叩称是。
天色渐晚,气温愈寒,一旁多余的顾公子迎风打了个好大的喷嚏,他紧紧地裹着披风,因为昏头晕脑的只得坐着,拿帕子捏着红透的鼻子,眼也红着,他可怜又委屈地看着过来的众人,哑着嗓子问道:“咱们可以回了么?”
众人打道回府,晏非找着空隙把柳怀弈禀报上来的事情给庄与说了,庄与听过,亦是面色一沉,想了想,说这件事还得议,不急决断,今日先回。庄与和晏非、柳崇世都有车驾,梅青沉与庄与同车,顾倾有娇奴,庄襄也是骑马。
顾倾打了个喷嚏,心思一转,计上心来,他扶着娇奴哎呦道:“头好痛,好晕,身体好虚,马儿都爬不上去了,秦王的车驾可否借我避一避风寒?”庄襄驱马过来,看着他装,顾倾抱着娇奴看他:“真的冷啊!你们秦国就是这么对待远道而来的贵客的么?”他说着,把个攒上来的喷嚏朝着庄襄打,又要拽他的衣袍擤鼻,庄襄把衣袍夺回来,顾倾叫一个喷嚏打的眼泪汪汪,抬眼瞧人时楚楚可怜的。
庄襄怜惜他,探臂将人揽到自己身前坐,顾倾挣扎,他用手臂用力箍紧了,低声威胁:“可别乱动,掉下去摔成饺子馅儿了可别哭。”
顾倾恨恨然回头看他,庄襄哈哈一笑,又道:“宫里没给顾大贵客准备居所,今夜,还得跟我回襄君府上住。”说罢,载着哀嚎叫唤的顾倾先一步策马而去。
梅青沉探窗看着,感叹道:“他们两处的还挺好呀。”
庄与道:“顾倾长得好看才这样。”跟他伸手:“东西给我。”
晏非拿过折风送来的手炉暖着,他见着柳怀弈掀帘上车来,微一错愕,又回想过来,跟他道:“事情已经说了,还得再议,你随着你兄长一同回吧。”
柳怀弈无动于衷地坐在车上:“我是丞相司直,又不是太尉司直,为着避嫌,还是和丞相大人同坐一车的好。”
晏非也没什么好说的,柳怀弈行监坐守般的跟着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
出得宫门来天色已昏,车内人一路无话,晏非叫马夫驾车跟着前头柳崇世的马车,送着柳怀弈先回了柳家府邸。
停车时一向克己守礼的晏非却没有跟着下车,甚至车子都是停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他掀开车帘同柳崇世辞别,柳崇世念着今日秦王说的“相辅互助”的话,往他车前走了几步,盛情相邀道:“晏相既过家门,进去喝杯热茶吧。”
晏非婉言谢绝道:“家中还有妻妹相候,便不打扰了。”柳崇世也不好强留,二人便互礼道别,晏非坐车辘辘离去。
柳怀弈走到柳崇世身边:“兄长何必跟他客气,他待我们柳家唯恐避之不及,你请他入府喝茶,他连马车都没下。”
柳崇世和柳怀弈往府门走去,听了他这话,柳崇世却是道:“你还说,他今日马车都不敢往我们府门前停,还不是因为你当日跟他说了那样的话,今日又责怨别人不肯进门你心里不待见他,处处看他不顺眼,反怪起别人的错来。”
柳怀弈没话可辩驳,他想起来了,当日他放至晏非手下办差,晏非待他还是很客气有礼的,那日见他胃痛,便驾车送他到柳府门前,柳怀弈没领他的情,出言讥讽他站在这里都是脏了柳家的门楣,至此以后他便没再靠近过柳府。
柳崇世看他不说话,还有些在自省的模样,欣慰道:“你的确长进不少,今日能说出那番话来,很是令人惊喜啊!”
柳怀弈扶着他兄长上台阶:“我只是,忽然想起他之前自言自语说的一句话,他说,君王之术,在于制衡,而权力之争,说到底就是立场之争,有时候,再荒谬绝伦的问题,一旦成为立场问题,也可能变得理所当然,立场是无情的博弈,只有利害进退,没有对错输赢……我听见这话,像是突然想明白了许多问题,我柳家忠君爱国,可陛下仍然镇压柳家,未必是柳家之错,但在朝野权场上,柳家独大,引得君王忌惮,就是过错,所以陛下要抬举晏非来制衡柳家。今日陛下给了兄长横刀权柄,也是因为父亲辞官之后,二兄长又自请去黎地魏地巡视查账,姐姐虽是内廷女官,可她也在没有能成为王后的可能。如今朝堂上只有你我,柳家退的太多了,晏非又渐得人心,天平失衡,所以陛下要给你,也是给柳家抬架子,来让朝野重新平衡。朝野太平,秦国安定,他才有精力往外去谋更大的功业。”
柳崇世抚掌大笑:“阿弈啊,这些话能从你口中说出,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看来,回头我真得好好请晏相喝杯茶!”
柳怀弈道:“我有上进,为什么要请他喝茶……”
柳崇世搂着自己的傻弟弟:“阿弈,你是真单纯啊,你说他那番话是自言自语,怎么偏偏就叫你听了个清楚?他那是在点你呢!”又叹道:“毕竟曾为阙上君王,才得如此见识呀。”
柳怀弈抬头看着檐上的月,却是轻声地叹了口气,低声感慨道:“想明白了这些,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他担忧地看着兄长:“大哥,这把刀握在你手里,也悬在你颈上,它是你的功名,又何尝不是你的枷锁呢……”
柳崇世拍拍柳怀弈的肩膀:“阿弈,一入权场,便是逆水行舟,柳家已经卷入漩涡深处,不仅是秦国朝堂之争,更在天下之争。我不握紧这刀,我的颈就要悬在他人刀下,我不争这功名,就会沦为他人脚下的踏石脏灰……阿弈,如今,于家于国于天下,柳家已不能退,只求今日为君抛洒心血,征战四方,他日大业定,能够保全家族……”
……
夜里,庄与把信笺展开在灯下看了几遍,另还有一只缀着珠宝流苏的锦囊,景华知道他不爱香,里头便只垫着兰草和梅花,信中说,兰草是他房中养了多年的,梅花是年夜里想他时摘取的,另还有一枚十分精巧别致的金玉连环,两枚白玉环晶莹通透,色泽柔凝,雕刻成的一双环首螭龙盘绕衔套,又以纯金嵌修纹饰,金玉相缠,丝丝入扣。
庄与对这玉连环爱不释手,推门进来的庄襄看见他这痴样,真是又可恨又可笑。
庄与恋恋不舍地收起了东西,妥帖的放在枕下,出来坐了,问庄襄道:“顾公子病的严重么?”
庄襄回道:“大夫看过了诊,给他灌了汤药,睡了。”
庄与给他倒了茶:“到底是帝都来的贵公子,年纪还小,你别太欺负他。”
庄襄冷哼:“帝都来的小滑头,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东西传递给梅青沉,罢了还要演一出戏来晃我的眼,没把他连夜扔出空桑去,待他已经很客气了!”
庄与垂眸一笑,跟在景华身边长大的公子,耳濡目染也能学他几分狡猾的手段。想起今日晏非给他讲的事情,他敛了神色看庄襄:“景华让顾倾特意跑一趟,不会只是为了给我传几句话送件东西,他还给你说别的什么话没有?”
“他有什么话也不跟我说呀,”庄襄拿过庄与用的手炉,摸着上头的莹润宝石,“今日病得都糊涂了,明儿睡醒了我再问问。”他像是对这东西感了兴趣,打开看里头的炭火,又说道:“魏地的事儿你不必急,我已叫了两个人和我底下的一个副将连夜去了,被杀的文官武将也已经叫人好生收敛,回头把棺椁抬回秦国来,得把他们葬自己故乡的土地上。”他把手炉一合,在夜里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目在夜晚的灯烛下刚狠阴鸷:“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派遣去楚地的武将霍凌焱曾是庄襄的五位副将之中一,这五个人打小就跟着庄襄出生入死,各个骁勇善战文才武略,后来庄襄受封大将军,他五个便做了亲信副将,后来,季圭礼调遣去楼地做将官,霍凌焱调遣去魏地做将官。今日魏地送来急报,魏地的文官奚渊和将官霍凌焱在巡视边境时突遇齐国贼寇,奚渊被削首剜心,霍凌焱誓死抵抗,叫人锤断双腿双臂,用绳套住脖颈在乱石滩上拖行数十里惨烈而死,其余随侍无一幸免,他们杀了人,抛尸荒野,劫掠财务,扬长而去。那些齐人行动明确,手段毒辣,哪里可能是贼寇,分明是齐君派下的杀手,他在挑衅秦王。
“只怕不只是挑衅,还是试探。”庄与道:“别忘了,魏地有秦国的储备粮仓。齐想攻宋,粮草是他最大的难处。”
庄与的半副面色陷在阴影里,那面颊上的红痣在阴影里深黯无光:“前几日重华宫递来消息,宋王谭璋蛊毒发作,陷入疯癫,失手杀死了他的爱妾,伤了多位宫侍,后便卧病数日。想来这消息大抵也传到齐君耳中,他突然对魏地动手,是在声东击西,他应该是要攻打宋国了,所以要秦国自陷危乱,无暇顾及齐宋间的争斗。另外,”他看庄襄:“齐君派人刺杀魏地秦官,从策划到实施,我们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这说明焚宠和他手下的人都不知此事,这很不寻常。当日君后毒毙一案,已然让他对聂晟心怀芥蒂,后齐君夺人所爱将月勾尘纳入后宫,更使得他们君臣分心。除却聂晟,焚宠该是齐君最为信任之人,然而刺杀秦官一事焚宠却全然不知,会有这种情况,要么,是他和聂晟的关系远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得这么简单,要么,就是齐君手下还有可用的不为所知的势力,无论哪种情况,他越过焚宠不提,只怕是疑心于他。襄叔,得传信给他,秦官刺杀一事交别人去查,务必让他谨慎小心,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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