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向孟若雪，她也回看着我。
面上虽然带笑，却未达眼底。
她是故意的。
目的呢？
王妃表情和善地看着孟若雪：“你若是想去，说一声，让府里给你备车就是。”
“姑母，我想同林姑娘一起去。”孟若雪抓着王妃的衣袖，仿佛孩童撒娇般。
王妃愣了一下：“也好，你们一起去有个照应。记得带上穆嬷嬷，我以往去青城山进香，都带着她，她对那儿最熟悉不过。”
“谢谢姑母。”
若不是知道孟若雪的身份，单看这相处，说她们两人是母女也不为过。
“行了，我也乏了。林姑娘，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些，再接你来玩。”
有嬷嬷送我们出门，才到院门口，就见李昱正在同人说话，显然是刚起身的李晟。
远远望去，那两人站在一起，腰细腿长，倒是赏心悦目得很。李晟还比李昱高了小半个头，若非前者戴着面具，单就外形上，李昱恐怕便要被比下去了。
见我们出来，李昱扯住了李晟，还没说什么，孟若雪已经跑了上去，笑盈盈道：“世子哥哥，阿晟哥哥。”
附子过来扶住我，我本想尽快离开，可见他们都看过来，也只好跟着上前点头见礼。
“这是我弟弟李晟，边军少将军，还统领着府上的黑甲卫，林姑娘可有见过？”
我犹豫了一下，摇头。
“林姑娘贵人多忘事，衣香楼不是才见过？”
李晟说话的嗓音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吊儿郎当。
李昱挑眉：“衣香楼？就是你没能把蛮子细作活捉的那次？”他摸摸鼻子：“回来后你被父王骂得可惨……”
李晟别开头，“啧”了一声。
这是我这个外人能听的吗？
我退后一步，抓紧了附子的手。
孟若雪在一旁掩嘴笑：“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我原本还想着，林姑娘这是第一次来王府，给你们介绍一下呢。”
李昱双手背在身后，同孟若雪笑道：“阿雪妹妹有空多请林姑娘来王府转转。”
“世子哥哥吩咐，当然不敢不从的，姑母也是这个意思，希望林姑娘多来几次，熟悉了，以后成一家人更好相处。”
——谢邀，并不想和你成为一家人。
不过今日我得了去清音寺的令牌，想到过两日就能去见阿音，心情颇好，不想扫兴，就只是微笑以对。
孟若雪又道：“过几日，我要同林姑娘去青城山进香，世子哥哥、阿晟哥哥可有空陪我们一起去？”
李昱笑而不语。
李晟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究竟如何，不过听声音也能描补出一、二。
“不去。”
——哦豁，是不去，不是没空。
孟若雪倒是不以为意，脸上笑容不变，仿佛没听见这两字。
“那就只好我们两个弱女子去了。那么远的路，如今蛮子细作又猖狂，万一……”
李昱听了，笑了一下，意味深长，拍了拍李晟的肩膀。
“到时候再说，阿晟说不准就有空……”
——合着你们三个唱相声呢？
我扶住额头，拉着附子晃了两下，借着垂下衣袖的遮掩，手上掐了她一下。
附子会意，大声叫起来。
“姑娘！”
我立刻半闭着眼，做不适状，靠在附子身上，接了一句。
“……身体不适……”
话还未说完，就听孟若雪惊呼：“呀，林姑娘身体不舒服了？阿晟哥哥你要不送她一下？说起来，上次落水，她可是你救起来的……”
咦？
我顿时有了力气。
睁开眼，正好对上李晟看过来的眼神。
“原来是李将军救了我？”我冲他郑重行礼：“多谢。”
旁边孟若雪“噗嗤”笑了一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李昱双手背在身后：“阿雪不要淘气。”
李晟向前走了两步，我抬头看去，就见面具之下，一双形状好看的凤眼直勾勾看了过来——细看之下，他的眼珠颜色黑中带蓝，同常人不同。
莫名的，我觉得熟悉，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要再想，整个人就晕眩了一下。
附子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大声道：“姑娘！”
我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她身上，腿有些软。
这次是真的不舒服了。
附子担心地看着我，我冲她摇头。
“林姑娘身体不适，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孟若雪上前扶住我。
我原以为她是想单独同我说什么话，可出乎意料的是，她什么都没说。同先前在王妃面前，李昱和李晟面前那副侃侃而谈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位王妃的侄女可真是有些奇怪。
她到底在想什么？
或者说，在试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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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过申时，我们就回到了林府。
原先我觉得林府并不怎么样，如今同王府一比，那可明显好多了。
这次回府，难得也享受了一次开大门的待遇。
也不知道张晓薇是如何给府里传话的，远远就见张大娘子带着一众丫鬟嬷嬷们在门口等着，车还未停稳，就有两个嬷嬷上来把我架了下去，然后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顶软轿，众人抬着我就往府里去。
——搞得和师父小时候说给我听的猴子记里，一众小妖带着捉回来的猎物巡山似的，有点消受不起。
我们去了祖母院子。
祖母一见到我，先拉着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
“……瘦了。”
“让祖母担心了。”
“身子可好些了？”祖母摇头：“听说你这趟去王府，吃了不少苦头。”
“还好。”
祖母点点头，拉住我的手。
“放心，苦不会白吃，我们南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说着，压低了嗓音笑道：“听说世子殿下对你还不错？”
我茫然。
哪里来的谣言？
我们两人之间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只好笑着沉默不语。
一旁张大娘子凑过来：“我们南姐儿这是害羞了，晓薇都同我说了，王妃那边看着觉得很满意，说我们南姐儿识大体、温柔贤惠。”
这几个字，似乎同我没什么关系。
真是难为王妃了。
“满意就好。”祖母看上去很是宽慰。
我便趁机提出要去青城山进香。
祖母自然是笑着答应了，让人吩咐后日给我备好马车以供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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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圈，好不容易回到院子里安顿下来。
附子活蹦乱跳地去给春兰把脉。
我则是蒙头就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那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几分缥缈的意味。
我循着声音来处，靠近了，却听见有两人在吵架。
“师姐，阿南和阿音还小，不要告诉她们……”
“你现在倒是知道孩子年纪还小了，当初你瞒着我们嫁人、生孩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后果？”
“……师姐，你曾告诉过我，人活一世，偶尔肆意而为一次，也没什么……”
“啊！气死我了！姑奶奶我和你说这句话，不是让你拿自己的命去肆意而为！”
“可我真的爱他……”
“你不过是看中了他那副皮囊！要长得好看的，像他这样的，我可以给你去找十七、八个！”
“可他真的对我很好……”
“他是对你背后的庆余堂好！对你背后的药谷好！不是对你好！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怎么就长了一幅恋爱脑出来？快给我气死了，我没这么教过你！”
“师姐，你就当帮我这最后一次……”
“……等等，有人！”
声音骤然消失，眼前白雾弥漫，忽然又换了个声音。
“南姐儿，如今父亲碰到了难处，当这世子妃也不算埋没了你不是？”
白雾晃动，忽然变成了阿音的模样，她一身粉色衣衫，手中举着一株桃花，亭亭玉立，笑着看过来。
“姐姐，你说我去当这个世子妃好不好？”
我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了一个字。
她见我久久不语，面色忽地一变，向后退去。
“姐姐这是不愿意吗？那阿音只好削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了！”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见她面上忽然七窍流血，大睁着双眼。
“姐姐，救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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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
我大叫着醒来。
一室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不一会儿，附子点了灯烛过来。
“姑娘？”
“做了个噩梦。”
我坐起身，舒出一口气，觉得额头上满是冷汗。
附子将灯烛放在桌子上，四下看了眼，寻了温着的茶过来给我喝了一口。
她给我把了脉，皱眉。
“原本，好些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
一年多前，刚回别院的时候，我也是夜夜做噩梦，时常会在梦中惊醒，调理了大半年才好，谁知这次去王府，落水受寒，倒是又将以前的老毛病给引了出来。
“后日我们去青城山前，先去别院停一下，我记得师父开的方子还在，我们去取来，拿到庆余堂去配药。”
附子点头。
她转身去一处半开的窗户边，想将窗子关上，却忽然“咦”了一声。
等她回过来的时候，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
我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锦袋，里面装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紫金暖手炉，外头裹了柔软的布料，又用兔毛镶了一圈边。
也不知是谁落在这院子里的？
我想到梦里阿音的模样，有一股说不上的烦躁感，便将梦里的所见告诉了附子。
“反的。”
附子语气果断。
不会有事的。还有一日便能见到阿音了。
我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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