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神锁的余波差点将陆启苍再次吞噬时,留在锁内的杜仰止突然调动了全身灵力,硬生生压过万神锁一头,他以指为刃,生生剥开万神锁即将契合的罅隙。
“行阵。”
陆启苍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
但他与他共事多年,很快就明白了杜仰止的意思,他吞下回元丹,原地盘腿坐下。
只是……此法太过冒险。
金风瑶进去后,第一眼就是层层叠叠扣合在一起的榫卯结构。
紧跟着她掉下来一个人。
不是陆师兄。
她察觉到什么,手轻轻一挥,斩天金灿灿的剑身钉到柳青黛面前,发出阵阵嗡鸣,看见那气势汹汹的剑,柳青黛往后退了一步。
金风瑶抱手,“你下来干什么?”
“仙子下得,我为何下不得?”柳青黛长舒了一口气道。
看清周围环境,柳青黛突然笑了一下,可下一秒,她脸上一变。
柳青黛修为并不算太高,堪堪进了金丹期,这种程度的修士闯入神器,落地都不稳,更别说刚才还被金风瑶的剑震了一下,她“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一口鲜血看得金风瑶直皱眉。
血怎么会泛白?
是药物吗?还是这锁的影响?
那血洇湿在了万神锁涌动不定的地面里,很快便在金光里隐没。
让金风瑶没料到的是,那金色竟慢慢泛起血光,然后迅速扩散!
金风瑶反应很快,斩天立即斩下,可惜,它却只是斩断那血光片刻,须臾,那红竟变得更艳。
金风瑶连下好几剑,皆不起作用,那红甚至因为她的攻击而扩散的更为凶猛。
该死的,怎么又是这样难缠的!
等等,难缠的。
电光火石之间,金风瑶突然想起了杜仰止秘境里那个灵体。
祂变成那个怪物时也似这般……
没等她想明白,赤红色停止了扩张,它们被一股白色的灵力裹挟后,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
金风瑶警惕地朝一旁瞥去,但很快,她就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是杜仰止。
杜仰止手心灵力浮动,他慢慢走出来,目光没掠过金风瑶,金风瑶却一直死死盯着他。
杜仰止现在的形象可不算好。
他右手指尖渗血,左掌被贯穿,袖袍也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人撕去了一半。
他纯白灵力极为稳定的圈起那红,两手一捏,烟消云散。
柳青黛目光也落到他身上,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风瑶倒是笑了一声,细细打量了他几眼,道:“怎么?大师兄,半月不见怎得如此狼狈。”
她嘲讽人可真是从来不委婉的。
杜仰止则是一如既往,一副不咸不淡的死样子,他晗首,“劳烦师妹挂心。”
金风瑶“哼”了一声,看着他满身血痕,到底没再找茬,但她使坏,又把金剑插到了柳青黛面前的地面上。
杜仰止走到金风瑶的不远处,看着柳青黛。
杜仰止的本命剑也是银白色,样子看起来跟金风瑶很像,但是剑名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杜仰止的剑,名为复生,意为复苏万物,博爱天地,满怀希望。
此时这把满是希望的剑正顺着他的心意,直指柳青黛面门,“柳仙子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柳青黛想像平时那样先给一个笑,但她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因为柳青黛眼睛生的很漂亮很柔和,所以哪怕此时她眼中恨意流露,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多么险恶,她回答道,“我并无恶意,不过想求一个答案罢了。”
“万神锁里没有你要的答案。”杜仰止淡声说,“你应该知道。”
“可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柳青黛模样有点疯癫,“你怎知这里没有?”
杜仰止静静看了她半晌,“你且看这方天地。”
复生嗡鸣着插入地面,嵌入黑金色的结构体,与斩天一起瓦解改变着万神锁,剑身微微发颤。
接着,仅仅在刹那间,一金一银两剑像是得到了共鸣般,一齐散出了仙力灵气,荡开了如有实质的灵力波动。
金风瑶离的远些,她迟钝的感知着斩天的状态,皱了皱眉。
而柳青黛离它们最近,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修真界在不断回溯。
……
金风瑶感觉很奇怪,她挪动脚步,略靠后站了些,把剑和杜仰止收入眼帘。
她盯着那两把剑,目光最终缓缓挪到杜仰止身上。
她本命剑应该没有看上杜仰止那把吧,好奇怪,为什么会有一种双修的感觉……
她晃晃脑袋。
放屁。人分性别,所以可以双修,但剑哪分雌雄?
诸天界唯一的雌雄剑干将莫邪早断了,而且,她那把剑是她自己炼的,没有技术,全靠材料!纯拿银子堆出来的(就是拿银子打造的),要不是她自己强悍,剑道悟性高,带飞了这剑,恐怕它自己连菜都切不断呢!
她脑袋约莫是晃糊涂了,世界都开始变幻交织。
金色无尽的符咒和阴黑浓郁的枯骨不断交织,最终,此间分为两半。
黑色多于金色。
只有金风瑶自己站在金色的那一边,而杜仰止和柳青黛两人处在黑色枯骨的一面。
杜仰止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柳青黛则是愣住了。她的手在黑色腐朽的泥里抓了两下,跌跌撞撞起身,在某一处突然跪下,泪不住地滚了下来。
金风瑶傻眼了,她看看自己这一面金灿灿的,又瞅瞅另外两人,莫名觉得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喂,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杜仰止回神,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事。”
“什么意思?!杜仰止!你给我回来!!!”和他出现时一样,杜仰止只是走了两步,身形就像变戏法一样消散在眼前。
金风瑶的眉都快打结了。
什么情况,万神锁听他掌控了吗??
他为何身上会有那样的伤?
而且,刚刚他站在阴影里,金风瑶走进黑暗处,刚刚明明咫尺之隔,她却觉得与他仿佛相距万里……
“柳青黛。”
柳青黛恍若未闻。她手扣在泥里,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金风瑶天生便不是那种柔情之人,若柳青黛此时站起来和之前一样拦在她身前还好,可是她现在只顾着扒拉地上的脏泥。
“别扣了。”金风瑶去劈她的手。
她不听。
“我叫你别扣了!”
柳青黛被金风瑶拽起手臂,身体被扯起,微微挺直,“你哭什么!我个冤大头在这里看你们玩谜语,我还没哭呢!”
柳青黛的眼神依旧空洞的很,她好像在看着金风瑶,又好像没有看见她,良久,她道:
“斩厄仙子,我很脏。”
金风瑶看她手里泛红的烂泥,那泥里一看就死过人,深处可能还有死人未腐烂的肉渣,于是她同意,点头道,“确实挺脏的。”
柳青黛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不自觉苦笑了出来,“不是这个脏。”
是我,灵魂里的脏。
柳青黛,她本来是没有名字的。
她其实也是从人间而来,她在人间时,被人叫作柳娘,是一位彻彻底底的风尘女子,青楼里接过客最多的女人之一。
很多客人都喜欢她。
喜欢她柔情的眉目,喜欢她洁净的身躯,喜欢她娇媚的嗓音,所以柳娘身价千金一夜。
所有人都是这样,为见她一面无不挥金撒银。
只有泠九鸢,一个傻楞头青,她呆呆的拿了一两银子,却换了她三天三夜的伺候守护。
“九鸢?”
金风瑶挠挠耳朵,她怎么觉得这名这么耳熟呢?
“是你们天墟宗死去的那九个人之一。”
“泠师姐?”
“……是。”
泠九鸢,金风瑶的六师姐,她在人间时就是个逍遥无比的自在侠客,喜穿墨绿。
“呼~小娘子。”
泠九鸢那时行走江湖,偶然遇到了外出置办衣物的柳娘,泠九鸢算是个混不吝,但她真的胆大包天,竟然调笑起了青楼女子。
老嬷嬷看了这个邋遢的少女一眼,香巾手帕向她甩过来,两眼瞪着她,“你个女娃娃,调戏我家姑娘干什么?”
“她长的好看。”
“好看用你说?!”
那时柳娘只瞥了一眼那个意气风发、袖口用袖套绑起、气质飒爽的小姑娘,并没有在意。
泠九鸢被赶走了,但她后来可能是瞧美娘子瞧乐了,竟开始整天趴在青楼的门口、窗缝,偷偷看她们。
柳娘第一次注意到她时,是在她沐浴的时候,她发现有人在悄悄潜入。
“是谁?!!”
“……?
对不起!姐姐,漂亮姐姐!对不起,我只想看看你,不对……我不是……我,我没有打算看你洗澡!
“……我,我只有这半块银子了!都给你!!!”
泠九鸢可能也没想过看美人洗浴,她刚刚蹲下,还没来得及看清呢就被发现了,现在又羞又恼,整个人慌乱起来。
原来是女孩儿,柳娘松了口气。
她赶她走了,也把那半块银子扔了,警告她,莫要再来,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是……不是好地方,姐姐你为什么留在这里呢?”她被推出去时问了这么一句话。
后来便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这姑娘仗着身手好,三番五次过来找她,柳娘次次赶她,她却次次来的更频繁。
慢慢的,柳娘想,只要她不坏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直到那一次,她来找她,碰上了柳娘接客。
柳娘不干净,泠九鸢一直都应该是知道的。
但那天看到柳娘水润的眼睛时,泠九鸢还是杀了那男人。
她把柳娘掳走了,她竟带她一路逃亡,她明明自己受了很重的伤的,却还是不肯将她放弃。
她笑着说,“那个男人在你身上时……我看到你的指甲嵌入了手心,我想啊,你应当不喜欢那里吧。”
“看了你那么多次,总共给了一两银子,现在,算作补偿吧。”
她那时已经笑得很艰难了,当天夜里便发起了高烧。
柳娘无奈夜晚挨家挨户求药,她没有钱,只能打欠条,期间甚至还用身体偿还了一次药费。
她累极了,那时柳娘蜷缩在泠九鸢身旁,好奇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想跟她跑出来呢?
明明……无论是在那华美的楼里还是在这破庙中,她做的都是一样肮脏下贱的活。
她还是被找到了。
柳娘被强行拖走时,泠九鸢意识尚还模糊,后来的经历也并不怎么愉快。
而和泠九鸢逃亡的日子对柳娘来说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她和以前一样在青楼里恍恍惚惚度日,时间一久,那场梦渐渐模糊,柳青黛几乎要把那个墨绿衣服的姑娘忘了。
泠九鸢对她来说,应该就像深谭里无意落下的石子,震起圈圈涟漪后复归平静。
她救不出她。
后来,柳娘得缘,她拜入了千机山,重获新生。
不是泠九鸢,是千机山,千机山给了她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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