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苍一直想问没敢问来着，他悄悄挪眼，瞅这边的情况。
周玄歌从来是个会打圆场的，他笑道，“好人。”
“谁家好人一副流浪汉样子！”金风瑶就差没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了。
周玄歌忙摸了下自己的脸。
他自然是看见金风瑶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那个跟仰止同根同源的天地之子，那个寄托在他师姐肚子里的孩子。
坏了，他想给这姑娘留个好印象来着，竟忘了打理打理自己，以这么一副邋遢样子见她。
周玄歌讪笑道，“那个，流浪汉也可以是好人嘛。”
“师妹，不可无礼。”
金风瑶不放心地瞅了瞅这人。
气血全亏、眼圈深重、胡茬满脸，领口上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
她“啧”了一声，扭过头去，瞥见杜仰止，竟觉得杜仰止变得顺眼起来。
周玄歌却是尴尬坏了，忙掐了个诀把自己打扫了打扫。
都怪杜仰止，也没提醒他整理整理仪容。
杜仰止其实对他这副样子习惯了，情急之下没想起来，也没有料到他这么在乎金风瑶的看法。
“还给你。”
金风瑶凑近，把他的神魂修为还了回去。
她本来不用凑这么近。
她本来可以直接抽出来甩到杜仰止体内，但她实在忌惮那胡茬子病弱青年，怕他半路截胡，到时杜仰止变成傻子就真完了。
她压低声音凑着杜仰止问道，“这到底是谁？修为多少？能打吗？”
“……”
杜仰止没想到她脑子里都是打架。
显然不能，这么多年了，周玄歌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杜仰止估计金风瑶一剑就能把周玄歌骨架子给敲碎了。
但他同样明白她警惕在何处，于是配合着压低声音道，“我有空会给你好好介绍，他修为不知，但万不可动手。”
“修为不知？我打得过吗？”
金风瑶微微踮脚，杜仰止微微弯腰，两人咬耳朵看得陆启苍望天望天望世界。
真是的，也不知道避讳点。
金风瑶抓着杜仰止，见她一脸不服，杜仰止顺势捏了捏她的手，提醒道，“他打不过你，但万不可动手！”
这话杜仰止说的严峻几分，金风瑶撇撇嘴，“知道了。”
不打就不打，谁怕谁。
周玄歌让他们进来、没让金风瑶出去是有理由的。
他跟杜仰止强硬地半掌控万神锁不一样，万神锁由他创造，此刻完全随他心意变幻。
他看到了杜仰止的复生剑，复生剑让整个万神锁内境停留在黑色枯骨境界，他招了招手，指挥着让杜仰止把复生拔了出来。
没了复生，那片黑色枯骨境很快消失。
然而周玄歌一个响指，它又出现在眼前。
他笑了一下，瞥了几眼杜仰止，明晃晃的臭显摆，一把年纪竟然也显出一股子少年气盛的感觉。
眼见他手指又要碰到一起，金风瑶连忙道，“柳青黛还在黑境里，我找不到她了！”
周玄歌闻言收了几分笑，但他细细感受了一下，竟对她摇头道，“没有，这里没有人了。”
金风瑶诧异。
总不能是柳青黛她自己跑了吧，她走的时候柳青黛眼眶还红成那个样子。
“她死了。”
杜仰止开口道，“万神锁第二重功用是审判，她自己承认了罪过。”
“死了？”金风瑶很惊讶，“她犯什么罪了？”
“小姑娘，你看吧。”
周玄歌将天地抹成了一片纯金色，那金色没维持多久就变成实景。
对，实景。
周玄歌简单介绍道，“其实万神锁共有三重，一重囚困，二重审判，为保公正它第三重是溯源。”
“现在它是不是在榜一来着……？它之所以能排到神器榜第一，根源就在于它对恶的绝对控制，哪怕是神祇来了也不得不化为枯骨，永困此地。”
“你的那位朋友听起来应该在你眼里……应该不算恶人？”周玄歌想了想，点了点头，“万神锁应该不会判错，而且它说她了无求生意志，自愿赴死的。”
金风瑶确实不算很喜欢柳青黛，但并不会因为这样觉得她不好，毕竟听她的故事……她并不是个恶人。
但她不知怎么答，只能低声嘟囔了一句，“她不是我朋友。”
“她没有求生意志……？”陆启苍愣住了。
陆启苍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柳青黛时的模样，分明……
“怎么可能……”
“这我便不知了。万神锁自有它的一套审判规矩，但好在它能够记录‘罪名’，可以重现过去。”
“喏，准备好了，看吧。”
言罢，周玄歌又把自己的黑袍罩起来了，他退到一边轻咳几声，喂了自己几颗药，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回溯幻境。
来人一袭清淡紫衣，长相柔美温婉，是大部分人都会对其产生好感的那种人。
金风瑶有些沉默地盯着柳青黛，毕竟她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死了，而且死的悄无声息。
只见柳青黛走到金风瑶面前，微微弯腰，行了个简单的见面礼，她道，“天墟宗的各位，欢迎。”
天墟宗？难道……
金风瑶霎时红了眼眶，她微微转身，看到了她那魂灯已灭的九位师兄师姐。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的死跟柳青黛有关？！
他们本来是十人小队，那时金风瑶是绝对的队长，但现在没有金风瑶，就只能指望岳千鹏和泠九鸢这二把手和三把手了。
岳千鹏和泠九鸢是这九人小队中最有话语权的两位。
都他们是金丹后期，虽说两人脾性上略显幼稚（实际上都挺幼稚的），但除开这个不言，他俩各方面实力都是一顶一的。
所以两人最先开口回礼。
岳千鹏生的英朗，他同样拱手回礼，“柳仙子不必客气，还得多谢贵宗给我们接委托换盘缠的机会，要不然我们真得风餐露宿了。”
“是啊，放心，”泠九鸢笑着拍拍剑，“那些难取的矿石材料尽管交给我们，我们这次远行时间久，还想多攒些路费呢！”
柳青黛向她笑了一下，便没看泠九鸢，她规规矩矩向每个弟子挨个点头算作打招呼，道，“自然，各位都是我宗的贵客，山主也交代了让我好好招待各位。各位仙友可在千机山多停留一段时间，千机山会报销各位所有的住宿和吃食费用。”
“这怎么好意思的。”
泠九鸢一直是这么个自来熟的性子，她上前一步看着柳青黛，拍拍胸脯，“我们天墟宗弟子可没有吃白饭的。”
“况且是柳仙子这样的美人，你与我们大师兄还有交情，自然更麻烦不得你了。”
“那……在下就帮各位注意一下一些委托金高昂的任务。”
“如此便好，多谢！”
“柳仙子，一起吃顿饭怎么样，算交个朋友！”一个弟子喊道。
“欸，带我一个！”
“还有我！”
泠九鸢扭头斥道，“修仙之人早都辟谷了，你们怎么还是如此重口腹之欲！”
“泠师姐，有本事你别喝酒啊。”
“啧，你找打是不是？”
“师妹！”岳千鹏抱剑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挑唆道，“宗门规定，不允许同门斗殴，只能比试！”
“好啊，那便来啊！”泠九鸢回眸扬眉笑道，“我赌我赢，押金十两！”
“嘿，又不是小师妹，我怕师姐你不成。我赌，押金二十两！”那弟子生的白净些，正是符忆，那个乖乖样子却最叛逆自负的一个。
“师弟，算了吧，师姐她金丹后期。”
“怕什么？我后期也快了好不好！”
“有骨气，我押师弟！五两！”江念月立马掏出银子来。
“我押师姐……”
“我也押师姐吧。”
“那我押小师弟喽~”
……
于是吵吵嚷嚷，那群人很快凑出一大笔钱来，泠九鸢和符忆的赌金数正好五五开。
岳千鹏掂了掂银子，道，“行了，我看这钱都别要了，咱们一块请柳仙子吃顿饭怎么样？”
泠九鸢闻言扭头看向柳青黛，她笑得灿烂，“怎么样，美人仙子可愿赏个脸？”
金风瑶刚刚一直盯着柳青黛，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知道柳青黛跟九鸢什么关系，那样的玩闹场面她习以为常，可显然柳青黛不那么想。
她听到开注时脸上明显有一瞬的错愕和茫然，她失神地望着他们许久，直到泠九鸢结束这场闹剧，回头问她的意见时，她才恍惚回过神来，道，“自是荣幸之至。”
荣幸个屁，金风瑶熟悉这场面，自然知道其他人怎么看这一群闹哄哄的弟子。
有人嫌吵，有人羡慕，有人看都不看一眼，但从来没有过这种模糊不清的表情，似艳羡，似憎恶，似轻蔑，似向往。
金风瑶知道了，他们的死八成跟她脱不了干系。
“呵。”
金风瑶虚影站在那里，九人闹着一个一个从她身边穿过，嘻嘻闹闹走向远方。
“师妹，”杜仰止看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斩天，开口道，“冷静，她已经死了。”
“死了？”
金风瑶眼眶已经红红的，但她倔，双目只隐隐泛起水光但却不见眼泪，表情仍是凶狠的样子，“我不信她一个人能杀了一群金丹，九鸢师姐救过她，我也不信她能下此毒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自己看。”
杜仰止盯着她，轻声，“好。”
值得一提的是，万神锁记录的不是它的见闻，它的厉害之处便在于抽取被审判者的记忆进行评判。
因为它仅使用部分片段，所以金风瑶所见也是碎片化的。
眨眼间，她进了白玉堂，眼前正是千机山山主，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
柳青黛在向她汇报，“山主，天墟宗诸位已经安置完毕。”
“做的很好。”那女子放下惊人的玄铁锤，看向她，凌厉的眉目中露出一丝温柔。
“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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