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挂完电话，云镜明已然转身要走。
他赶紧跑过去拦住对方：“诶，等等我！不是还要教我的吗？”
云镜明停下脚步：“你说得不错，我并非你族中长辈，也不是你亲友，确实没必要事事约束你。”
秦理一听感觉不对，赶紧：“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师父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刚才是我脑子不清楚，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估计云镜明身边很少有这样的人，对于说出口的话语好像能轻易收回，这般没脸没皮，又想一出是一出，令云镜明也有些难应对，竟一时没有回应他。
云镜明视线落在秦理身上，心中也是不解，离绯何等气度，他的血脉却这般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模样与他真的完全不一样。
对于秦理，云镜明最初觉得观此人面相，着实是块修行的好料子，如今玄门势弱，即便天道约束却依旧时时有妖祸为患，他总有些看不下去，便不想浪费良才。兼之有故人交情，便极难得地主动邀此人修行。镜子碎片只是最不足道的因由。
然而今日他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
如果他自身并无意愿，而只是为了了结幼时之因果，便贸然踏上修行之途，无端沾染那些纷争乱事……倒是他害了此人。
若是他真因此落入乱局、出了什么事，他日他回归轮回之中又该如何面对故人？
云镜明：“我并未说收徒，只是……教你一些修行手段，但你若无自保之能……”
秦理打断了他：“你肯教就行，我会认真学的。”他想了想，又试探着补充了句，“要是真有什么危险的，我难道不会跑吗？”
云镜明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容修来打了圆场：“你们何必为一点儿小事伤了和气呢，阿云，我就觉得秦理这样挺好，一边儿跟着你学习，一边经历一些事情锻炼自己，不正是双管齐下么。”
秦理：“对啊，而且你不是留了一个印记给我么，我遇到什么难事还可以找你呀。”
容修那总是略往下压的眼皮诧异一抬，比常人更黑的眼珠子上隐隐闪过一抹红：“你竟……”这是真心把他当后辈来看顾了啊。
云镜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那好。容修，以后你这儿有什么委托，也让他去处理。”
容修：“……当然可以。”
秦理被提前预定了劳力，也不生气，反而高高兴兴接受了。
“云老师，今天你准备教我什么？我们快去廊里吧！你不在地这三日，我有好好复习之前的内容的。”
……
廊内，有一处草木葱茏之地。
碧空万里，瀑布高悬，青绿竹海绵延于山前。
云镜明把秦理丢在了一片竹林之中。
有风吹过，竹叶簌簌而响，声音散向竹海深处。
“山魈精怪本就是集天地造化而生，源于天然，因而大多数妖物生来便能沟通这天地灵气。人族修行之所以困难许多，因为人族修行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需要先感知到外界灵气的存在，才可以将自身作为一个容器，来运用这股力量……而许多人甚至连修行入门都无法做到，是因为他们无法根本感知到天地间的灵气。”
秦理难得听云镜明说这么多，大概是有了之前三日被“放养”的惨痛经历，这次他听得颇为认真。
云镜明：“此间是划出了千年前修炼之道鼎盛之时的内陆一隅存入廊内，相对外界而言灵气更为充盈纯粹，你便在此处竹林试着感知灵气。有了灵气，再谈术法。”
秦理：“怎么感知？”
云镜明：“既然要与天地灵气相连相通，便要先忘却自身，让自己融于这天地、不被排斥。不可抱有驾驭或者妄图操纵这自然之力的想法，你只是得造化慷慨之馈赠。”
秦理似懂非懂。
空气中是湿润的草木之气，青绿之色在视野中蔓延，未经工业侵蚀的世界里，一草一木都是最原始的模样，也是最干净而生机勃勃之态。
廊内虽能容纳万物、形成空间，但并没有日光，取而代之的是终日明亮的穹顶，以及永远定格的春日。
秦理看着这无尽的竹海，深觉前三日那禁闭室一样的鬼地方是云镜明为了吓退他而故意找的地方。
“这地方好啊……”秦理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肺部被一股温和湿润的气息充盈，整个人顿感神清气爽。有没有灵气他暂时还没感知到，但这山野中的清新空气他倒是吸了个够。“等我退休能住这里吗？”感觉可以延年益寿啊。
云镜明：“可以替容修做工来换。”
秦理一想容修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就对此敬谢不敏：“……那就算了。”
云镜明：“差不多了。”
秦理：“什么？”
云镜明：“感知灵气之法已经教你，这片竹林的尽头是此地灵气最为充盈之处，我在那里等你。”
秦理瞪大眼睛：“什么！”
云镜明哪里会管他大呼小叫，后退一步，原地失去了他的身影。
秦理的咆哮声响彻天地：“你教了什么啊这就走了？这林子到底多大啊尽头又是哪个尽头你说说清楚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四面八方的竹叶声，温柔而绵密。
秦理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却没了方才享受竹海负氧离子的心情。
这几日相处，他也知道云镜明脾气，想来讨饶喊救命是没用的。
那是做老师的样子吗？想一出是一出，又没半点沟通，更别说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和人商量一下？说走就走那么干脆，脾气大又听不得人建议，到底是怎么被惯出来的！
许是已经习惯了云镜明的做派，也许是这优美辽阔的环境确实能影响人心境，秦理埋怨了云镜明好半天，倒是没有多生气，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在竹海摇曳的沙沙声中，秦理逐渐冷静了下来，望着满目的绿，他心中生出了某种不服输的念头。
不就是感知灵气么，不就是找个源头么，他都说了自己天资好、根骨佳，难道会看错不成？这种简单的事情，看他分分钟完成掉然后去惊掉云镜明的下巴，并且还要当面去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人让他以后和人好好说话、好好商量！
.
秦理不知道自己在这片竹林中待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走了多远、又往返绕了几回，他只知道他感知到的某种流动的气息越来越清晰。
手边的竹叶青葱可爱，足下的土壤湿润芬芳，秦理平心静气行走其间，越发心旷神怡，渐渐地他发觉他会不再绕圈了。
顺着那股特殊的气息行走，脚下是一条全新的道路。
当竹林的尽头出现在视线之中时，他的心中意外地平静，既没有达成某事的欣喜若狂，也没有对走过的那段路途的不屑一顾。
他走出竹林，此刻他已经能清晰地感知周遭的灵气。
他眼中的世界已经与几个小时之前截然不同了。
他看到那灵气如同山岚一般，温柔地涌动在这片天地间。没有实体，没有色彩，自他伸出的指间穿梭而过，不纠缠，不停留，自天地中而来，漂渺又浩荡地奔涌向天地之中。
他的视线从手指间抬起，耳畔是瀑布直泻而下的轰然水声，一处院子出现在眼前。
秦理停下了脚步。
这处院子……
他的眉头无意识地皱起，仿佛是见到了什么令他忧心的景象。
忧心？这陌生的院子他第一次看见，能有什么可忧心的？担心一下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才是真的。
隔了好几秒，他才在这野趣与雅致交融的环境之下回过神，推开了院门。
还好，没有什么附加挑战在门后等他。
院中无人，里面的屋门也关着。
门口一张桌子上留了张纸条，墨色字迹隽秀有神：“今日课业已毕，推门可离开。”
人呢？说好的等他呢？
秦理捏着纸条看了半天，骂骂咧咧把它揉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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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店之中，果不其然，云镜明和容修都不在。
秦理问小猫妖狸里：“他们人呢？又出远门了？”
狸里：“没有哦。好像是有人族的修士来找老板，云老师陪着一起去了。”
秦理嫌弃道：“多大个人了，还要人陪。”
狸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云老师说，如果他还没回来但是你已经出来了，那么他让我告诉你，‘你沾染到的除了妖气，还有死气。那个人类就要死了’。”
秦理：“什么东西？他是说夏若闲要死了？是快被妖物害死了？”说着他一顿，这是在提示他吗？
狸里睁着无知的大眼睛：“不知道哦。”
秦理知道问它无用，大步走出店门。
天色已经暗了，他在廊内折腾半天，没吃饭没休息，却一点儿没有疲劳之感，反而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他发动车子，拨通了祝知微的电话。
然而却是忙音。
再打，还是忙音。
秦理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祝知微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是素质还是挺高的，不会故意不接电话。而这个时候，他还能有什么紧急之事让他无暇、或者说是没办法接电话呢？
他打开导航，把之前祝知微提起的夏若闲画室地址搜出来，驱车向那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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