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
他扶着门框,直愣愣看向周楚淮,眼中的泪倏然爆发。
“少主,终于找到您了。”
说话间,抬腿就往周楚淮身上扑。
周楚淮并不习惯与别人距离太近,抬手拦住。
“前几日宗门传来消息,说少主您遇害了,至今生死未卜。阿锦不信,自个儿出来找少主,幸好有小泉在,它闻少主的气味追到这儿来。”
阿锦并不在意周楚淮的抗拒,他抹抹眼泪。
旁边乖巧的白色小狗汪一声。
看到少主身上各处的绷带,阿锦脸色一变。
“少主,你受伤了。”
阿锦忙从背包中挑挑拣拣出一盒药膏来:“这是我从药库偷带出来的,对伤口愈合极好,还不见疤。”
周楚淮瞥眼小泉,不着痕迹往侧边退一步。
闻言,他想开口说不需要。
眼前突然浮起某个画面,最后抬手接下了。
“多谢。”
“现下少主安然无恙,阿锦也便放心了,少主跟阿锦回去罢,大家都为少主的安危担忧。”
周楚淮默一瞬:“掌门呢?”
“掌门自然也是担心少主,这几日都沉着脸情绪不高,也在派人寻找少主。”
“其余人知道么?”
阿锦思索一小会,明白周楚淮问话意思:“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没人找过来,但这里离宗门不算太远,他们应也能找来。”
周楚淮自然而然合上手中的书籍:“我不回。”
阿锦惊了。
“为何?”
周楚淮没有回答。
阿锦不过是普通的侍童,在他练剑修行时负责好生活起居罢了。
即便他不在,最多不过是派去别人身边。
不料阿锦竟甘愿冒着惩罚危险寻他。
周楚淮略思索后还是说出口:“我的灵力被封。”
周楚淮此次受伤并非偶然。
他的行程鲜少人知,却能精准给他下药封住灵力。
前脚刚出大门,后脚又被来路不明的人追杀。
其中无人操手周楚淮并不相信。
“宗门大概出了奸细。”
“什么?”阿锦脸色一变,“要不要告知掌门查上一查。”
敢对少主下手,那可是重罪。
周楚淮摇头。
“可是少主您名声传遍方圆百里,想报恩的人不少,怎会有人仇恨您呢?”
周楚淮思索了几天也没有头绪。
他能清楚,对方必定是为他性命而来。既然能在宗门清楚他的动向,说明宗门早已不安全。
以及他灵力还没恢复,身上的伤也没痊愈,现在回去怕是上赶着给人再下手的机会。
“阿锦知晓了。”阿锦点点头,接着环顾四周,这儿很明显有人在居住。
“我在远处瞧见有姑娘出现,需要我同她说清么?”
“不用。”
周楚淮下意识拒绝,话落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她不过是认错人罢了,并非想让路人卷入其中。”
“回宗门帮我找个人。”周楚淮忆起桌上那书写的姓名,“大致是五年前入门,叫周乘川。”
周楚淮没想到世间还有同他相貌相同的人。
还上了太玄剑宗。
实在过于巧合。
更不解的是,自己也从未在长老掌门口中得知。
阿锦一一应答,顺道还周楚淮遗落的竹简,并说往后有事情唤他就行。
在阿锦抱着小泉离开时,周楚淮蓦然开口喊住他——
“等等。”
周楚淮神色如常:“你可知如何让人消气么?”
*
俞云昭午时再次过来,把脉时忍不住看床上人一眼。
周楚淮一直无声深深看她。
二人视线碰撞。
俞云昭脸颊带了点婴儿肥,看着肉嘟嘟很好捏,浅浅一层刘海随意分开,无害又可爱,哪怕生气瞪人都像是撒娇。
周楚淮指尖微颤:“怎么了?”
语气听不出任何反常。
俞云昭知道修仙者体质总比凡人好上一番,真遇见时,她心忍不住惊奇。
疗伤不足半月,知行的经脉修复七七八八,外伤也好得差不多。
也可能是那灵药起了作用。
她准备的其余药不需要用上了。
“在看你八字真硬,只差一口气吊着还能治回来。”
俞云昭收起银针准备起身,便有一只手伸出攥住,她回头看去。
周楚淮从旁处拿出一盒椭圆形状药盒。
他指尖沾了点一层浅浅透明药膏,抬起俞云昭的手腕,轻轻抹在那些细小伤口上。
触碰还在结痂的伤口,并未有意料之内的伤痛,竟是一股奇异的清凉,还能叫人心静安宁。
奇了。
俞云昭眼里有几分兴趣,转而坐了回去,毫不客气从周楚淮拿来仔细瞧着。
她闻了闻气味。
是灵草的味道。
多种灵草混杂在一块,俞云昭看过书卷,也能分析出其中的大概。
但无一例外是稀有药草。
看她并不抗拒,周楚淮长舒一口气,主动说道:
“恰巧发现身上有疗伤的药物,见俞姑娘手上受伤,便自作主张涂上。”
话落,俞云昭猝然倾身靠近,同他对视。
离得过近,周楚淮能看到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以及那亮晶晶的眸中自己的身影。
“你叫我什么?”
俞云昭翘起的嘴角又落下:“俞姑娘?才几年未见,知行,称呼都变得如此生分。”
“从前在外常叫我云昭,熟悉独处后唤我昭昭,哪怕是生气了也不过是喊我俞云昭,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俞姑娘。”
又是一次极好解释的机会。
周楚淮只是垂了眼,有意不看她。
沉默许久,久到俞云昭准备放弃直身时——
“昭……昭昭。”
声音很轻,似是第一次这般亲密的羞涩。
俞云昭低落的心又骤然上空。
窥见知行发丝下的绯红耳尖,她无端有了逗弄的心思。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
“……昭昭。”周楚淮声音大了些,不过眼神落在床被,几乎要钉在上面。
俞云昭重新浮起浅浅笑意,盛在眼眸里闪闪的。
“这般好物比我的药效果好多了。若在祈仙山上用了,都无需回来,稍作歇息就能回你的太玄剑宗了。”
语气酸溜溜,恼他五年不归家。
周楚淮张张口,那几个字绕嘴边一圈终是吐出来:“对不起。”
俞云昭默了一息,颇有些意外。
“能从周大公子嘴里听到道歉还是稀奇。”
俞云昭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心中最后那点气也就消散了。
“本想着要是周大公子不认人,还要算算诊费呢,因为你,药堂都许久未开,这几日耽误的灵石还要周大公子补偿。”
周楚淮在剑宗待得久,规矩多,父亲也从不让他接触同门,身边并无知心朋友,都是如阿锦这样的侍童。
有什么需要,他们都会为他备好,如父亲所言,他的任务所在便是斩魔除恶,手中只需拿剑柄或是书卷。
灵石很重要,周楚淮这点是明白的。
他曾拿出过灵石赠予,侍童都很是高兴,甚至夸赞他几句。
周楚淮心稳了稳,有种答案自己悟出来,还在身上能拿出来的舒畅感。
于是,周楚淮将身上所有的灵石一一堆在俞云昭面前,如小山般高。
“昭……昭昭,这么多可够了?”
然想象中的笑颜并未出现,更为严重的,昭昭脸上那些笑意骤然敛住。
俞云昭紧了紧拳头,将手中的药膏扔向周楚淮。
力道不小,砸到胸口伤口有些疼。
“周乘川,你就是个笨蛋!”
周楚淮下意识想去追,俞云昭早就气汹汹头不回离开。
他眼底有一丝茫然。
重回安静。
阿锦打开柜子,探出头来,忙走过去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少主问他怎么让人消气,阿锦还一时回答不上。
他从小就在宗门内,见过最多的人便是少主,其次是掌门了。
少主性格一直都淡淡的,哪怕做错事,也从未对他动过怒;掌门常拉着脸,见过最多的场面,便是掌门抬手,拉人下去惩罚,对少主也格外严格。
最后阿锦想了想说,道歉或许有用。
周楚淮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更生气了。”
阿锦不明白少主为何要在意一个陌生女子,但少主有自己的想法,阿锦不能过问。
瞧见桌上那些上品灵石,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都可以买好十几只小泉了。
“少主是想把全部灵石给她,然后她生气了?”
周楚淮不答,对于情感他甚至连石头都比不上。
“若这位姑娘想要灵石,早就开口说了,之前少主说她认您成亲密之人,她甘愿照顾您,您给她灵石,这不把她当成外面的大夫了。”
亲密之人……
周楚淮有了反应,看向阿锦,意思让他继续说。
阿锦挠挠头,这些对他仍是复杂了些,他并不懂女生心思。
紧接着他灵光一现。
“我记得之前我惹小泉生气了,它老吼我,我就陪着它,吼我我也不走,它也就不生气了。”阿锦还挺得意的,摇头晃脑。
“少主不若试试陪陪她?”
难得的晴日,午后阳光灿烂。
周楚淮走出房门,穿着俞云昭买的深蓝色衣袍,一支简单木簪束起乌发,气质淡雅温润。
记忆中他就在云隐山上,所见之处全是云雾,哪怕是阳光都在雾中朦胧看不清晰,过于单调的日子看了一年又一年。
现下看到枝芽上鸣叫的鸟,周楚淮都能停下细细瞧上许久。
小院内,各种草药在阳光底下晒着。
俞云昭正药房抓药。
忙碌间隙,她抬头看去,见知行安安静静伫立门口,好不乖巧。
无端心软下,生的气也消散了。
俞云昭抬手唤他过来。
她命令:“把那些药方子包起来。”
周楚淮从未做过这些,不过看俞云昭做过几次,依葫芦画瓢勉强也会。
俞云昭侧眸瞥他一眼。
这般看来,知行真变了许多。
以往吵吵嚷嚷定抓住每次同她说话的机会,哪怕是平日做事,都会跟她打赌争个高低。
输赢对于他们无所谓,不过是多了相处机会。
记忆与现实太过割裂,回归的疏离如混在水中的柠檬味气泡。
难以忽视。
俞云昭无端想起李婶曾说的话——“毕竟到了外头,见的东西多了,人心也会变。”
细细想来,知行本是爱玩的性子,发生在他身上也不意外。
胡思乱想中,身旁人开口说话:“如何?”
周楚淮虽尽可能不落一点差错,不过效果甚微。
俞云昭看包扎歪歪扭扭的油纸,玩笑说:“在外久了,这些本事也都忘干净了,我爹要是见着了,定是好好拿棍子抽你不成。”
“行了,这儿我一人便够了,你出去罢。”
周楚淮察觉出她语气中极少的难过。
他并未动。
待俞云昭望过来,他认真说道:“生疏了也可从头学,只需昭昭……教教我。”
后头那句声音略低,似是并未适应求人传教。
俞云昭朝他走近几步。
距离倏然拉近,周楚淮轻放呼吸,避开审视,往后退一步。
药房陷入安静,今日温度有些高,引得盈尺之地都带起了灼热。
“知行。”
俞云昭似是瞧到了什么趣事:“你这是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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