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淮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细细思索,又琢磨不出原由。
俞云昭仔细瞧他反应,眼帘一垂,率先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声音也褪去了热情。
“看好了我可只教一次。”
她走到放好药材的宣纸前,动作有意缓慢,认真演示,绑好完美的蝴蝶结。
周楚淮凝在半空的手还未收回,他依旧在那句问话里未回神。
听到俞云昭明显低落的语气,下意识挽回。
“知行?”
俞云昭唤他。
周楚淮骤然从恍惚中抽身,宛如在温热泉水内又被凉水淋了全身。
包扎并不算难,但他有些心不在焉,动作随意了些。
脑海混沌中一只手覆上来,似一道惊雷从那处肌肤直撞尾椎骨,难以形容的酥麻。
“这步就错了。”俞云昭引着他的手教学,点点他的手指节,“心思又飘到哪去了?”
清新的草木味萦绕身边,跟抓住露馅的尾巴般,周楚淮脸颊都发烫了。
“这些是送于李叔么?”
周楚淮语气看似与往常无差,细听能见磕巴。
俞云昭点点头:“这几日总下雨,李叔腿脚不舒服——怎么破了?”
周楚淮手中的宣纸乍然破了个洞,里面的药材掉落在木桌上。
“力气稍重了些。”周楚淮解释。
“这可不是练剑,无需这么大力气。”俞云昭没怀疑,接着刚才的话题,“准备明日去李叔那儿看看,你去吗?”
“你去哪我便去哪。”
离得有些近,俞云昭见他沉静的眼眸,无缘由的陌生袭来,稍纵即逝,她未捕捉到。
“你自然要去,前些日子李婶还念着你,说好了你回来带去她那儿见见。”
翌日。
俞云昭要去药堂。
药堂并不算大,只有平常商铺的大小,济世堂招牌下是褐底的牌匾,金红色的“妙手回春”四字万分醒目。
刚开门就来了不少人。
“昭昭,怎半月都没开门?”岁数半百的男人笑呵呵问道,“我和你婶婶啊,可想你了,没人同我们唠嗑,日子都无趣了。”
俞云昭写了药方递给周楚淮,温柔回答:“前几日碰了些事情。”
他们才注意到药堂内多出的一人。
“这是……”男人眯眼打量一番后,认出人来,“是周小子呀。”
“小子也终于晓得回来一趟。”
旁边的婶婶替昭昭不满,颇有微词,“昭昭一人打理药堂,你倒好,也不见过来帮个忙,出去玩了就忘了还有个昭昭吧。”
“好啦婶婶,知行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莫要说他了。”
俞云昭杏眼弯成月牙,小小的梨涡如湖上的小潭惹眼,嗓音放软撒娇,可可爱爱像是个糯米团子,让人怜爱。
婶婶轻哼一声,不过语气没那么冲了:“有事?什么事?若非昭昭心悦,我可会替你爹拒了这门事。”
俞云昭把包装好的药材递给婶婶,有意转移话题。
“刘叔比上次来看时好许多了,再服上几服药也就便痊愈了,回去能喝几口酒,不要太多。”
“你刘叔呀,酒瘾不是一般大,前些时候还私自偷酒喝,被我抓住了,听我说再喝昭昭可要生气了,他才歇了心思,还让我问药酒能不能喝,小酌一口都行。”
说起这些,婶婶同俞云昭聊了许久。
在外人面前,俞云昭变得温柔伶俐些,声音放低些,可会机灵讨人笑。
周楚淮静静注视,日光透过窗户,留有几缕落在她的身上,为她笑起的侧脸镀上浅浅的金光。
像极了梦中的场景。
他心口处的跳动从未缓下,甚至愈发加快,在耳边咚咚咚聒噪响。
周楚淮从未想过梦境竟能成真。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刻意转头看窗外。
落日无限接近尽头的山层,晕染出橙蓝渐变的天幕。
俞云昭打理完所有事项,她伸伸懒腰,视线落在不远处——
男人正在扫地,动作看着不算熟练,拿着扫帚的手有点别扭,但也认认真真扫得干净。
她不由多看些时间。
周楚淮清扫最后一点垃圾,转头便看见俞云昭坐在吧台上,双手支着下巴,不知看他多长时间。
意识这点时,他佯装若无其事,转头微微避开。
黄昏下药堂朦胧不清。
橙红的落日映在他的脸上。
分不清是余晖还是脸红。
俞云昭心一动,招招手。
周楚淮虽未看她,但在她动作落下的前一刻,听话上前。
他以为俞云昭有话对自己说,刚动唇后脖忽被一阵力往前倾。
气息交融。
正是因猝不及防,俞云昭清晰捕捉周楚淮眼里无法掩饰的慌乱。
宛如夜空下猝然划过的流星。
无比新奇。
“你今天一直在看我。”
俞云昭突升挑逗的心思,故意往他脸上凑,让他仔细瞧瞧:“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俞云昭能感觉到知行在偷看。
他的视线实在难以忽视,跟滚烫的热水般流过全身一样。
却每当她要转头的一刻,知行总看向别处。
看天看地看绿芽。
从不看她。
简直奇了。
离得太近,周楚淮避无可避撞上她含笑的眼,他想要后退,箍在脖子后的手又将他拉了回来。
俞云昭仰头,鼻尖轻点他的脸颊。
又鼻尖相抵。
观察他的反应,俞云昭忍不住笑起来:“知行,你现在可像极了我采药遇到的蜗牛,碰一下就缩回触角。”
边说着边戳他微烫的脸颊,按压出小小凹处。
“昭昭。”周楚淮呼吸逐渐不成调,“……莫闹了。”
俞云昭玩得更起劲,用指尖划过他的额角。
往下,眼尾、鼻梁,又在鼻翼那颗棕痣打了转。
待她碰上唇瓣时,周楚淮徒然握住手腕。
周楚淮全身烫得骇人,喷洒的呼吸几乎要灼痛皮肤。
他沉默,平日冷淡平静的眼早已乱得不堪。
俞云昭从未见过这样的知行。
曾经她也有有意逗弄的时候,知行嘴上说得熟练,她仅是勾了小拇指,那脸颊的绯红延至脖处。
都要红成苹果,知行依旧嘴硬不承认,还要上手争个高低。
在他们双双倒在草坪上,知行低头啄她的唇。仅一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俞云昭总会笑他,知行便报复似的咬上她的脸颊肉,又蹭她的肩窝,话语含糊又带上几分委屈:“也只有昭昭你会欺负我。”
从未像现在这般……
饱含攻击性,叫人心脏怦跳。
手腕有些疼。
俞云昭看过去。
她的手腕被紧紧攥住,并没有松开的迹象。
知行的手掌很大,手指也长,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
知行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她的腕骨,上有练剑留下来的薄茧,抚过后的触感并不算舒服。
几次下来浮现浅浅的红。
俞云昭动了动,没扯回来。
接着她轻声喊——
“知行……”
周楚淮如梦初醒,他猛然松手:“抱歉。”
又是生疏的道歉。
俞云昭敛住笑:“我又没怪你。”
她握住周楚淮伸出的手,站起来,手心冰凉微微颤抖。
玩闹太久,没注意时间,到李婶屋时天黑得差不多了。
俞云昭把手中的药包和路上买的食材放在桌上:“路上耽搁了一下,来晚了些。”
“哎呀,都说过几次了,昭昭来就来了,不用带东西的。”
“哪有白吃饭的道理。”俞云昭握住李婶的手,打趣道,“李婶不嫌弃我来就好了。”
“我们盼着你来都来不及,哪还会赶人。”李婶刮了刮她的鼻尖,接着目光落在俞云昭身后,“这是,周乘川?”
“李婶。”周楚淮点头轻喊。
“之前你不还说想见见知行么,正巧知行回来了,便让他过来看看你。”
李婶走到周楚淮面前,细细打量,连连点头:“长这么高,都有些不认识了,印象里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孩。”
屋内李叔腿脚略有不便,他端着菜放在桌上,喊一声:“别在屋外站着了,进来吃饭吧。”
李婶说:“也是,昭昭留下来吃饭吧。”
俞云昭应声好。
等李婶看过来,周楚淮回答:“我辟谷了。”
这句直白的拒绝引得空气默了一息。
俞云昭忙拉着周楚淮的手臂,解释道:“知行在剑宗修习,宗门有规矩束身,连我做的饭都少碰,不过我问过他,还是能坐下尝上几口。”
边说着,边闻食物香气,夸张说:“李婶的厨技真厉害,光是闻着味就饿了。”
“今晚正好做了你爱吃的烧茄。”
“还真幸运了,早一日晚一日怕都吃不到,在家总念着李婶的饭菜,自己做的都吃不香了。”
李婶被夸得笑意盖不住。
“就你最嘴甜。”
周楚淮注意力还在俞云昭环住的手臂,垂眸看环绕的那双手,左手腕上还残留他留下的浅红。
进去时,俞云昭拉了他的手臂,耳语:“好歹这么久才见面,说什么辟谷,幸好李婶不懂,不然可要伤李婶心了。”
周楚淮并不太懂为何辟谷还需要进食。
在云隐山上,自从辟谷后,他就从未尝过人间食物,父亲告诉他所想灵力纯净,便要少食。
虽说未辟谷时那些吃食也并非多好吃。
见俞云昭这般在意,他明白自己又给她添麻烦了:“抱歉。”
“知行你都不像从前了。”
周楚淮心霎时停了一拍。
俞云昭装作无心:“以前的你哪会这么容易把道歉放嘴边,你从不觉得错,嘴硬得很。”
“……应是还未习惯。”
周楚淮解释的声音都冰冷,和腊月雪花无甚区别。
俞云昭动了气,甩开他,自顾自往前走。
周楚淮看她背影,不明白怎惹她生气了。
李叔李婶今晚高兴,都不让俞云昭他们帮忙,最后两个人都只能在外坐着。
俞云昭无聊,她靠在知行的肩膀,在桌底下偷偷牵住他的手。
捏捏指腹,比比大小,偶尔随意十指相扣。
无不亲昵。
周楚淮面对亲密的动作还是有些不自在,挺直的背脊微僵,似乎要石化了般。
如此,也并未收回那只被玩弄的手。
楼梯走下一人。
他睡眼惺忪:“娘,吃饭了么?”
话音刚落,看见桌边坐着的周楚淮,少年揉了揉眼睛,确定并非做梦,瞪大眼:“周……周乘川?!”
“大呼小叫什么?”
李婶路过拍他后脑勺。
“下午也不知去哪里浪了,这么大了玩心还重,能不能让我们省心点。”
俞云昭侧身小声道:“他是我们在学堂的同窗,李朗。”
李朗还在状态之外,反驳都未来一句,上桌时主动为周楚淮添置碗筷。
然后悄悄坐在周楚淮对角的位置。
李婶只当是自家儿子心血来潮的勤快,忙着给俞云昭和周楚淮夹菜。
李叔问:“乘川这次准备待几天?”
俞云昭吃饭的动作微妙停住。
周楚淮还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斟酌回答:“半个月左右罢。”
“那也不错,多和昭昭待待,不至于孤单。”李叔回答。
“乘川此去修炼回来比以往稳重许多。”
说起往事,李婶感慨。
“想当初啊,我们和你爹娘啊,都觉得你俩最不对付。还记得昭昭才五六岁,乘川把辫子给拆了,惹得昭昭直哭。后面知道是乘川看那羊角辫儿丑,乘川道歉昭昭硬是不听,见到乘川就往你娘怀里跑,要不是乘川……”
“李婶。”俞云昭听着羞,喊了声。
“好了好了。”昭昭不愿听,李婶也便不说了,“话说,乘川打算什么时候定婚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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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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