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厨子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黑夜的尽头，才靠近假山。
“这怎么开？”于怀低声问道。
陈子歌伸出手在山体上摸索，想到厨子的个子差了于怀两个头，手又往下一点寻去，又想到厨子进入假山深处，山体才传出声响，他又一路往里探去。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于怀拉着他侧身躲进角落。
又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你怎么在这？”一道女声乍起。
“呵，你又为什么在这？”另一道女声讽刺道: “你怕老爷金屋藏娇，至此失宠吧？”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得来的宠爱是从我手里抢的，我是从三夫人手里抢的，三夫人是从二夫人手里抢的，二夫人……”
“够了！”
“怎么听不得真话？这男人的宠爱，你还想长盛不衰？”
“我撕烂你的嘴！”
……
后院的火起得突然，陈子歌心里默默感慨，宫里的娘娘们也好，宫外的妻妾们也罢，皆是如此争斗不休。
倒是四王爷与四王妃那对伉俪，因太过相爱，闻名于世，羡煞四方。成亲多年，彼此始终如一，一往情深。四王爷甚至一个侧妃都不纳，那般的宠爱与这样的宠爱不同，一个是彼此爱护，一个宠辱皆是别人给予的。
“怎么又吵上了！”原本离去的厨子闻声折返。
“老爷，她先恶语伤人的！”
“你真是会恶人先告状！老爷，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都回房去！”厨子厉声呵斥。
“老爷！”
“别老爷老爷的了，老爷我快被你们烦死了！”
……
女人们远去，厨子长长叹了口气:“来人啊！守住这，别让任何人靠近！”
两人见他喊来了守卫，这夜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几日，假山处的守卫依旧森严，陈子歌不免有些泄气。
“早晚的事。”于怀夹了个芥菜包子放进陈子歌的碗里。
陈子歌心中触动，闷头吃起包子，士气大振，暗下决心。
小半月后的夜，厨子搂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来到假山，一反常态，支走守卫，陈子歌还纳闷，不久，地道里便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于怀轻笑，陈子歌暗骂厨子，煎熬使光阴变得缓慢。
熬着熬着，厨子总算出来了。
此时，他浑身是血，喊来了老管家，轻声叮嘱了些话，便离去了。
老管家带着两个家丁，扛着草席包裹的东西，趁着夜色上了马车，一路往北而去。
两人随着夜奔，到了香山寺，老管家守着马车，家丁们扛着草席便往山上去，轻车熟路地寻了个偏僻处，便挖起了坑。
“救人？”陈子歌压低声音，将刀往外抽。
于怀伸手将他的刀按了回去:“我来。”
“什么人？出来！”一个家丁喊道，声音里略带着些颤抖。
另一个家丁拉住他:“哪有什么声音！你别吓我！赶紧埋完回去补觉了！”
“真的吗？可能真是我……”
“沙沙沙沙……”于怀趁热打铁，内力化作掌风，使周遭的树晃动得有模有样。
两个家丁都跪了下去:“姑奶奶们，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可没害你啊，都是那个死胖子干得好事，你们去找他啊！”
于怀再出一道掌风，陈子歌叠加了一道，哪知用力过猛，一段树枝被折断，落了下去，两个家丁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往山下而去，全然忘了女尸还未处理。
于怀侧头看来，陈子歌看向别处，有些尴尬:“没控制好。”
“下去看看。”于怀伸来手，揉了揉他的头，像是在安慰他。
陈子歌反倒希望他责怪几句，自己的愧疚感会少点。
于怀用刀柄挑开席子，女尸露了出来，衣裳凌乱，小腿肚的肉没了，只剩下森森白骨。
陈子歌照例用木鸟传书回锦衣卫，天还没亮，轮班的同僚们都赶来了。
“附近再找找，应该还有！”于怀看着搜出的六具尸体，有的只剩下白骨，有的才腐烂不久。
天明时分，锦衣卫的停尸房内，躺着十几具女尸，大都是小腿肉没了。
“昨日我们查出，这几家大妓院皆是到玉漱阁厨子家领肉，这厨子家每月都会收到一批女人和小孩，是从各地送来的，小孩送去后厨，越小的越贵，一锅返老还童汤至少几百两起，高的甚至万金。”
“那女人呢？”
“姿色好的，用来接待达官贵人，姿色差的，接完客，不给避子汤，若是有了身孕，待胎儿足月，便送去后厨。”
“哪来的这么多女子和小孩？”
“我和胖胖救下了几人，从她们口中得知，找她们的人打着宫里招人的名义，对女子骗说宫里选秀，对穷人家的孩子骗说送进宫当差。”
“刑部知道吗？”
“知道也装作不知道，都怕得罪三王爷。”
“这群尸位素餐的人！”
“我有一点不明白，这些女尸为何没的都是小腿肉？”
“可能是厨子的私欲。”
“这说不通，妓院埋的女尸也有很多小腿肉没了。”
……
众人陷入了沉思。
“小胖，你们的烧鹅和烤猪蹄来了。”李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伯你真是救星啊，我们都快饿死了，还要一直闻着腐尸味。”程胖胖冲了出去，完全没有平日一步三喘的艰难。
众人也跟着出来，在李伯的招呼下，洗手，领吃的，在院子里围成一圈开始填肚子。
“方才，听你们问女人的小腿肉，这小孩的肉与女人的小腿肉，据说口感**不离十，若是……”李伯似乎想到什么，没再深入。
众人哀怨地望向李伯，连陈子歌都觉得吃不下了。
“等你们吃完，我再说。”李伯报赫一笑。
众人再次低头填肚子。
“这个肉跟肉之间，切小块了，加上佐料和滋补的药材，味道……”李伯回忆着，又开了口。
众人这下再也吃不下去了，严重的吐了，陈子歌压下一阵一阵涌上来的恶心。
“李伯你还让不让咱哥几个吃饭了。”程胖胖泪眼汪汪道。
于怀和陈子歌互视了一眼，于怀率先开口:“李伯，你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都是厨子嘛！”李伯收拾起东西，显得有些慌乱。
“李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遇害。”陈子歌起身拦人：“你若知晓些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这……”李伯长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颓坐在地，望向天际:“我原是宫中的御厨，那时皇上爱吃我做的菜，万贵妃找上我，要做这返老还童汤，我瞧这是要遭天谴的事，就接连几日做菜时放多了盐，被皇上贬去烧柴，本想着避开了这祸端。”
“这等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怎会留你活口！”于怀坐在了李伯身旁。
“是啊。”李伯深吸了口气:“不久，这毒妇便派人给我下毒，幸好我曾帮过下毒的老太监，又散尽多年的积蓄，买通了守卫，离开了皇宫，不曾想带着妻子归隐途中，遭遇暗杀，我为人所救，只是我那可怜的老婆子……”
众人看李伯泣不成声，都静默了。
过了好一会，李伯止住了哭声。
陈子歌疑惑:“这返老还童汤为何那般令人疯魔？”
“这万贵妃不知哪来的偏方，实则这汤对男子壮阳和对女子养颜的功效，皆因汤里所用的药材，万贵妃为博圣宠，还在里面加了合欢散，日日喂圣上喝，圣上迟早会被这毒妇害死！”
“李伯，你没接这事，怎会知道里面放了合欢散？”于怀盯着李伯。
“哎，我的师弟接了，他怕是还在御膳房，你们这事得进宫查，只不过太危险了，万贵妃仗着圣宠，都敢随意仗杀嫔妃。”李伯悲愤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进宫查！”于怀目光坚定。
陈子歌心底对眼前之人油然而生起一丝敬佩，那是他没有足够多勇气与智慧面对的灰暗，那人义无反顾，逆着人群，迎难而上。
“你小子又打算上哪给我捅娄子？” 指挥使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
“进宫捅娄子，你兜着吗？”于怀挑眉。
“我兜！”指挥使叹气:“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兜不住呢？”于怀笑道。
指挥使看向身后的人: “这不给你请来了四王爷。”
众人正打算行礼，四王爷开了口:“无需多礼，你们尽管放手做就好。”
“卑职斗胆一问，王爷不怕因此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吗？”陈子歌不顾众人的诧异问道。
“怕，也不怕，我怕储君之位被他人所夺，陷自己与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我更怕，为了这皇位，失了做人的良心，失了为百姓谋福祉的初心，变得面目全非，若是来路不正，做不了贤明之君，失了这皇位又如何？”四王爷淡淡一笑。
“我随于怀入宫！”陈子歌于私，不会让于怀只身去闯这龙潭虎穴，于公，愿替天下护一位贤明之君。
“好，就今夜，你们随本王进宫。”四王爷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陈子歌:“我的人见到这个，会接应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卑职，谢过王爷。”于怀与陈子歌异口同声。
在众人提心吊胆中，夜幕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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