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前行,过往的事一幕幕浮现,陈子歌心底有些道不明的难受蔓延开来。
于怀握住他的手,他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两人一路无言,彼此听着对方的鼻息,以及车外的动静,陈子歌感到周遭的气息越发凝重。
挨到宫门口,例行检查时,几人都显得紧绷。
“你们几个怎么看着不像随从?”守卫指着陈子歌。
陈子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哥几个头一遭跟着王爷进宫,被皇城这磅礴的气势给吓着了。”于怀拉过守卫,偷偷往对方手里塞了些银子。
“呵,看你们就是乡野出身,不像咱们,虽只是守门,那也是和皇城沾亲带故的!”守卫张开另一只手示意:“这皇位日后肯定是三王爷的!你们家王爷往后都不知道在哪?少拿你家王爷压我!”
于怀将一整袋银子全塞了过去:“往后还得靠大人多多关照。”
“你小子上道!”守卫笑弯了眼,将银子往兜里一塞:“给他们放行!”
四王爷带着他们走了一段路,拐到一座荒凉的院子才停下,几人见四下再无守卫,顿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看你们的了。”四王爷拍了拍他们的肩,带着剩余的人离去。
陈子歌望着荒凉的院子,有些茫然,直到看到主殿的匾额才确定,这里曾住着位比万贵妃还得圣宠的妃子,从断壁残垣还能窥见当年的繁华景象。
圣宠不在,回到从前平淡无奇的日子都难,甚至连自保的余力......
“在想什么呢?”于怀又伸手揉了揉陈子歌的头。
陈子歌按下心中的万千感慨,声音略带沙哑:“没什么,走吧。”
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宫殿内的每一片破瓦似乎都在无声控诉着世态炎凉。
两人通过四王爷的人在御膳房得了差事,陈子歌终于见到了梦中那行云流水的刀功,那人竟然就是李伯的师弟。
“怎么了?”于怀看来。
陈子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摇头作罢。
夜里他又发起了高烧,于怀给他盖上被子便去寻药,头一遭,他觉得自己像个累赘。
这种险境,他哪里搞来药?
又得费多少的周折?
直到往日惧怕的苦味充盈心肺,他才安下心来。
于怀回来了。
梦,断断续续的,头疼使他心底生起了莫名的愤恨,他想起旧伤让他遗忘了什么。
那个陷害他的朋友!
他至今都无从得知,对方为何那般待他?平日不都是兄友弟恭的吗?
惊醒后,他紧紧握着拳,心境久久未能平复,他起身想去找旧友问个明白,却又觉得颓然无力,多说无益。
侧头时,他发现床头放了包东西,伸手打开,竟然是小梅干。
陈子歌心头有点暖,愤恨淡去,曾经的人和事,逐渐变得模糊,模糊到似乎从未遇见,恍若就只是一场梦。
接连几日,两人都寻不到御厨的破绽,四王爷那边又催促,最多再几日,便要脱身了,若是混熟了脸,事就难办了。
陈子歌因心绪满怀,旧伤复发,高烧虽然退了下去,但疼得睡不着,这夜他悄悄翻上屋顶,望着偌大的皇城,心中徒生悲凉。
人人从外望着这座皇城,大多会心生羡慕,却不知这里面步步杀机,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葬送性命。
无人知晓多少人心在这些浮华里渐渐扭曲,变得和汉白玉堆砌的雕栏一样坚硬冰冷。
“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做什么?”于怀不知何时上来的,寻了一旁的位,坐了下去。
“其实,我……”陈子歌犹豫了会,摸着右手的大拇指,呼了口气:“其实,我曾在皇宫当过差。”
“我知道。”于怀冲他眨眨眼:“你还曾救过我的命。”
什么时候?
陈子歌不可置信地看向于怀。
“前太子被废时,你在半道拦住了我,表面故意找茬,实则是想让我避开三王爷的耳目,不然我这前太子的余党,哪能活到现在?”于怀仰头,眼底流露出丝丝缕缕的遗憾:“前太子虽荒唐,但没三王爷狠毒。”
“有四王爷。”陈子歌望着天际:“他心里有百姓,会是个好皇帝。”
“这倒是。”于怀往后靠,叹了口气:“这乱世也该结束了!”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提着灯笼从御膳房出来,鬼鬼祟祟地往后宫的方向而去。
两人互视了一眼,一人盯梢,一人回屋拿武器。
这武器虽不如绣春刀好使,胜在小巧,便于随身佩戴,平时可当作匕首藏于袖中,攻防时,按下手柄处的刻花,便会变成长剑。
陈子歌费了许多心思做的,也就两把。
一路上守卫竟对那道人影视而不见,想来都成惯例了。
最后一个拐角,人影进了一个院子的后门,院内的守卫空无一人,陈子歌心中疑窦丛生。
是他们暴露了,故意给他们下套,还是这里要发生的事需避人耳目?
于怀紧随而来,将武器塞进他的手中,两人飞檐走壁在一处屋顶轻轻落下,人影进了屋,两人趴在屋顶,各自掀开几片瓦片。
“娘娘,这月的账。”人影朝床递上一本账册。
陈子歌认出正是御厨的声音。
一只涂了蔻丹的手从床帐内伸出来,一阵翻阅声后,账册被摔在地上:“这月的银子少了这么多,你们干什么吃的?”
“娘娘息怒,这月锦衣卫盯上了咱们,玉漱阁的厨子禀告三王爷,王爷的意思是息事宁人,所以支出了不少银子平事,王爷还交代近日行事要收敛点,为了细水长流,故而钱银比往日少了些。”御厨连连叩头,与对下趾高气扬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们怎么招惹上锦衣卫了?”万贵妃气得掀开了床帐,走了出来。
陈子歌慌忙捂住自己和于怀的眼睛,身为后妃,竟穿得这般裸露见人。
于怀拉下他的手:“没事,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陈子歌差点脱口而出。
“外面那群人只顾着挣钱,善后事宜没处理妥当,竟让锦衣卫发现了尸体,这才惹来祸端!”厨子身子在发抖,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本宫不管你们怎么折腾,总之银子一分也不能少,听明白了吗?”万贵妃看着她那涂了蔻丹的手。
厨子连连磕头:“小的明白了,明白了!”
这是个生死都会由不得自己的地方,更遑论诸如气节之类的君子德行,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噬殆尽,成为这皇城又一具行尸走肉。
纵然朝堂之上的能人异士众多,哪怕才高八斗,智可超群的,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最终为了守节,多半只能是一死。
陈子歌想着,能够归隐山林,受点伤也是值得的。
这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殿外突然来了人,一批守卫护在了院子外。
三王爷!
御厨见人来,叩了几下头,就退了出去。
“谁惹我们娘娘生气了?”三王爷伸手揽过万贵妃的细腰,瞥了一眼地上的账册。
“你不是明知故问嘛!”万贵妃离开三王爷的怀抱,捡起地上的账册:“本宫月月给那些大臣送返老还童汤,还要送歌姬,为王爷拉拢朝中势力,本就耗钱银,这月的进账还只有这么少,也不知道这些人干什么吃的!”
万贵妃边说着话,边将账册里夹的银票偷偷抽了些出来,藏进袖子里,剩余的转身塞进三王爷的怀里。
三王爷看了眼薄薄的几张银票,笑着推了回去:“这月的银子便全给我们娘娘,我们娘娘辛苦了。”
万贵妃将账册和钱银收好,放进暗格,然后走近三王爷,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王爷,**一刻值千金。”
三王爷暧昧一笑,抱起万贵妃就进了床帐。
陈子歌感到有些局促。
这两人真是......
对面的于怀冲他笑,那笑,有点欠。
等三王爷出来时,守卫也一同离去,两人不远不近跟着,直到三王爷停在御厨的住所。
“王爷,小的恭候多时,这是这月的账目。”御厨呈上另一本账册和一沓银票。
这沓银票可比先前给万贵妃的厚多了!
“你给了那女人多少?”三王爷翻阅着账册。
“十万两。”御厨比划着手势。
“呵,她倒是好,做戏也只给了我四万。”三王爷将银票收入怀中,账册交给一旁的下属,又拿了袋东西交给御厨:“圣上的汤,是时候多加些补药了。”
此时,一个禁军从远处跑来,正要和三王爷禀告,陈子歌看清灯火中来人的容貌,一时激动,呼吸重了些。
“谁在那里?”禁卫军呵斥一声,四面八方的守卫全汹涌而来。
于怀拉着还在发愣中的陈子歌,往守卫最弱的地方突围。
刀剑相撞声,声声撞出火花,陈子歌回过神,抽出了匕首,按下机关,一剑挥开了东南侧而来的刀。
两人一路疾驰,两侧与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时不时还有暗器飞来,躲闪间,离宫门口只差几步之遥。
远处一片火光由远及近,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
“子川,回来了怎么不找兄弟叙叙旧?”先前禀告的禁卫军站到人群前。
他闻声驻足,僵直着身子转过身,一时间不知回点什么好,有很多想质问的,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叫陈子歌!”于怀嗤笑一声,一脸挑衅地看着那人:“叙旧?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禁卫军叙得哪门子的旧?”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儿子啊!”那人朝身旁的人看了一眼,大笑:“子歌,你怎么和这么个破落户混在一起?跟着兄弟混,兄弟保你升官发财!”
陈子歌环顾四周,他们被包围了,只剩下身后的一道门,他拉着于怀一点点往后退:“他很好,我没有你这种牺牲我换富贵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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