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挂满了看不清的画像的黑色长廊用丝绒的质地穿越了她，速度比闪电还快，在两颊留下灰尘状的绒毛。
等视力恢复了，如果叫阿邱来定义前面那段时间，她好像走着走着心脏停跳了一会。
四下没人，打牌的都在头顶上，阿邱深呼吸八个轮次，忽然，从脚底下摸出一块板砖，手起砖落，给这个出门耽敢不戴帽子的典狱长开了瓢，然后指着一地的木又丿=丨向围观群众和赶来的豆子警官辩解：“这不能怪我，你们这死出生来就是碎的。”
幻想结束。现实中的她只敢用最大的气流和最小的音量说：“你怎么可以在公开场合叫这个名字！”
是的，连捂嘴都不敢，她真怕手心一挨上他的嘴就有传染性龟裂蔓延到后背上。
现在是下班时间。阿邱记着他们这种人已被驯化的时间观念，由此推断出了那句话的动机，咬着牙给他弯起的嘴角定罪：“你就是觉得好玩对吧？这对我来讲一点也不好笑！”
“你反应太大了。”
看吧，他就是觉得好玩。
阿邱必须拿出只活一天的勇气反击：“Power Red！”
“？”
再近一步就不行了。她可不能得意忘形，因为她找工作的方法有可能会引得典狱长拉响警报，而近期的事实——经过阿邱的一道过滤后——足以证明，权朱逮人与否比较看心情。
她决定先打预防针，不行就另做打算：“事先声明一句，以我在夜之窟的名声找工作是很难的，所以我接下来要用到的方法可能不太人道，但绝对说不上犯法。”
“不太人道？”……也能引起权朱的关注，“你想做什么？去妨碍下一个猎物的约会？”
阿邱急切地辩解：“才不是猎物！我们只是警官和市民的关系——”
对于阿邱，权朱肚子里憋了多少随取随用的罪名难以揣测，她更加确信，绝不能把鸫的事告诉他！一个方向、一只鸟也不，一个笔划都不！
“不是复活死人就行。”划清界限的行为被打断，“我看不了那个。”
28岁的人了，心理素质还这么差？听到这句话，阿邱难免分出心神得意了一下子。
一得意，戒备也稍稍放松了。回想权朱一直以来的态度，他的确不赞同阿邱获取黑卡的方式，但未必会付诸行动……也未必不会。这就是天威难测……
也未必不可测！杂志放回原位了，老板都死了，暂时没有一条罪名能让他“付诸行动”，典狱长口头上的通缉令，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可是他的态度一以贯之，计划也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阿邱面前——就是拿着押她回去的结果到处找理由。如果把权朱看作一个没有私心的、纯粹的塔城化身，从他的利益出发，把阿邱抓回去是稳定时局步骤最少的方法，就算阿邱在外面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做，半夜有人把金子摆在门外她也不怎么偷，那也防不住她惦记啊——所有离开了塔城的囚犯都值得防备，时限是一生；即便不是公职人员，普通公民有时也会不考虑税收地支持延续终身监禁制，这就是权朱的道德资本。由此可见，牺牲了区区一个早该退场的、出门方案就不走正道的岳千秋，换来他的省心与人们的舒心，怎么想都稳赚不赔。
正是觉得权朱的反应有可能才是正确的，而自己出现在敏感地带——阿瑞斯杯赛场显得更不合情理，在他面前，阿邱愈发像个关节都被封住的泥塑。
可她还能怎么办……满世界只有一个克洛诺斯顶在前头承受秘技·女神之雷击——也许吧。诸多因素累加之下，还不到权朱动用暴力的时刻，也就是说，现在还处于他尚且听得进去人话的阶段，时限短、机会少，想要乘势换取自己的安稳，姿态就得放低、低到跪下来求他也没关系，女儿本来也不怕跪到男儿膝下的黄金，何况她半夜什么都没偷。
万一的万一，时限过了，机会没了，她的任务还在进程当中……被逼到墙角也没事，大不了就做掉他！
那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做掉”塔城典狱长？近他的身已经很难了，一旦成功，影响又会太大，阿邱还没搞明白能力的限度，加上自己在权朱这里留下的印象越来越多，要是不小心牵连到了别的……她可担不起这个风险。简单来说，就是做了“救世”反面的事。
所以权长官，你也竖起耳朵听一听老百姓的心声吧！至少让她这个废物罪魁祸首办完一件事再逮来她好不好，切莫一番心血换得道路以目……
想到这里，阿邱不禁急火攻心，丢白眼都嫌不够，只恨不能给他两拳。这种又怕又恨又拿他没办法的情绪体验不是常人能有的，尤其是家里开手套厂的豆子警官，他这一生都不可能遇上这么个人，所以他一定无法理解阿邱，这也是为什么阿邱一早放弃了在他面前梗着脖子证明自己对。
豆子警官的账稍后再算。眼下，权朱没有耐心等她发呆结束，接着问她：“见着加百列了吗？”
阿邱眨眼的速度骤增：“没有啊，我见他干嘛……”
“我想也是，他身上现在有保护令，不方便出门，义诊也暂停了。”
“保护令？哦，那是好事啊，可能是怕有无赖趁大赛混进来吧，他是旧矿山镇的救世主，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伞鞋匠的铺子就在眼前，阿邱擦着权朱的肩膀快步走过去。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是向权朱证明“我真的没有在为非作歹，底层人的生活如此艰难，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精神矍铄的老鞋匠扶了扶单片眼镜，从缝纫机前抬起头，怒喝：“敲了门再进来！”
其次才是起身问业务：“修鞋还是补伞？”
“啪”。
包着皮套的营业执照落在桌上。
“我们来问半夜开张的那项生意。”阿邱抱臂，凹出气势，“你看这开线开的，重新给我加固一下。”
老鞋匠瞥一眼她身后的权朱，谨慎道：“你半夜再来。”
“不行，我半夜还有别的工作。”
“那你等明天。”
“明天有长官要来我店检查，你看这东西能撑到明天吗？挂都挂不住了。”
阿邱难得一横，效果还不错，老鞋匠拿起剪头man的营业执照翻看，手指甲抠进截断面异常齐整的缝线中，眉头一皱：“哦，你这个走线我有印象，出货前我肯定是加固了的，是你的剪刀不长眼，要么就是被竞争对手人为破坏了。”
“我保证没人动它，肯定是线的材质不对，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老鞋匠怕她声音太大引来人，急于推卸责任：“不可能，我专门研究过，这种皮套的缝线，用的就是公职人员徽章上用来固定图案的那种线，这东西难得，我也是靠人脉才搞到了一点，不信你拿真货比对——”
“哦？”这么快就逼出了关键台词，阿邱喜道：“也就是说，你承认这是你的手艺啦？”
老鞋匠狐疑地抬头，见阿邱指着他的缝纫机，回头冲权朱嚷嚷：“看见没有，塔尔塔洛斯的典狱长，我举报他□□！”
没错，这就是她的狐假虎威计划。
理想状态下，总是穿着制服的豆子警官一进门就能形成震慑，但权朱不管出现在什么场合都是一身便服——哎？这么一想，换个人来，反倒还更容易逼出老鞋匠的真话？
嘁，豆子肯定不会替她想到这里。阿邱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指示权朱：“长官，你块出示百臂巨人徽章给他看看！”
权朱仿佛事先商量好般笑眯眯地照做了，还亲切地对鞋匠说：“我不懂缝纫材料，你要是不信我是真的，拆开看看里面的用线就知道了。”
“但是！”阿邱抢着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可不是来查封你的铺子的。大赛将近，一切都要为它让步，权长官也理解大家的难处，有这类灰色产业也是为了满足少部分人的需求，他的意思是派我过来看着你，根据你接下来的表现决定最后的处置方案，要是你能一直谨言慎行，他在旧矿山镇的任务一结束，很可能就放过你了呢！所以你必须现在就收我做学徒——发工资的那种。你要是不收，长官的脸色一定会变得很难看！”
“还能这样是吗？”
离开伞鞋匠铺子，权朱用“你也是有长进了”的眼神看着阿邱。
不仅是下巴，阿邱把大半张脸都缩进了领口堡垒：“你可以打听一下出狱的囚犯找工作有多难，再从道德层面对我展开批评教育。”
她把“道德”二字咬得极重，权朱哪能听不出潜台词，都被她逗笑了：“天都黑了，我可不加这个班。”
“到了正经上班时间也请你不要查封他……”阿邱叹气叹到领口冒白烟，“都是为了生计。我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里了，你要是看不惯，干脆大发善心发我点抚恤金呗，我保证比现在还老实。”
换个思路看，如果今天来的是豆子警官，她大可以省了这一步。
权朱说：“我来这里没有特别的‘任务’，就只是为了找个人。”
好好好这么转移话题是吧。
忽而，他顿住脚步，身子一偏，黑压压地拦在了阿邱面前。
“你的确还算老实，我也很满意。”权朱伸手，正了正阿邱脖子上的项圈，“况且还有这东西替我履行职责，想必你牺牲五感换来的自由也不会失序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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