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偷换概念。阿邱把一肚子的火拼命往小肠方向压,如若不然,为了八岁的自己,也为了二十岁的自己,她早就一巴掌甩在权朱脸上、把那龟裂的高山甩成山体滑坡了。
“是啊。”现实中,她把力大无穷的巴掌攥在口袋里,顺着权朱的话说,“我已经在负重前行了,如果这样都不能抛弃旧身份、迎来新生活,公正的女神也会看不下去的。”
权朱转身迈步:“可是生活和戏剧一样,总是事与愿违。”
然而事在人为。阿邱冲着那背影才敢把嘴角往上扬。
“记得你的是人。人数可能比你最害怕的那个数字还要多。”
你也知道是可能,那就有可能不可能。事实上,自打权朱给出了具体的指引,阿邱已经在有意无意地反着来了,不光停止了反思,还和陌生女性积极搭讪,这就是她微末的反抗,目的就是摆明态度,但动作又不能太大,否则会把自己套牢,被权朱吹着口哨扔到囚车上,只留一个呼吸窗,透过呼吸窗哭着看她的救世主生涯烟消云散……
都怪不久前的那个谁!能在半路上耽搁住典狱长的肯定是难得的神人,要是当时就下死手把他耽搁没了,哪还有现在这摊子破事?
戏剧她不懂,生活在“总是事与愿违”上也总是事与愿违的。转个角就是通往淡猫俱乐部的小路,即将迎来期盼已久的告别,阿邱不由得加快脚步,却险些用鼻子问候权朱的肩胛骨。
权朱抬手示意阿邱停下。像是在响应他的动作,被建筑挤压出的那一小片天忽然被黑色笼罩,而疾风是从脚下升起的。
阿邱着急忙慌地按住飞起来的裙子,没有空闲处理披肩,于是整张脸被挡住。风逐渐平息,披肩落下来,视野恢复后,权朱跟前多了一个蹲着的人。
他居高临下地跟人家打招呼:“又是你啊,豪斯。”
那瘦小男人被四根钉在地上的白色十字权杖紧密地包围起来,每一根都没有挨着他的身子,却组成了让他动弹不得的牢笼。他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转眼珠看向权朱,咬牙道:“权长官,这回我们可不是为你而来的。”
权朱闲庭信步地绕到他身后,半蹲身子观察了一阵,“咦”了声,抬脚把男人的脑袋踩到地上,三下五除二地取下他背后的那团黑——原来是收起来的机械滑翔翼。
“我对猎鹰队的任务不感兴趣。这东西有点意思,我先没收了。”
说着他就回到了阿邱身旁,挥挥手,白色权杖像暴风中的沙堆一样顷刻间消散了。
阿邱指着那人别在腰里的鸟铳和手榴弹嚷嚷起来:“怎么就收手了,你先缴械啊!”
“他既然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天上,就不会对地上的人开枪。”
但愿他背后开枪时你的温兵器能打得过他的热兵器。阿邱不敢多说,怕权朱真的警惕起来,有人把他耽搁没了的希望就彻底没了。
从脚步声中听得出,那个豪斯屁滚尿流地逃走了。权朱身形不算庞大,在阿邱眼中,仍能硕大无朋地堵在狭窄的通道中。他沉思片刻,问道:“你们俱乐部最近有没有奇怪的客人?”
非要得到答案才肯放她走是吧?阿邱知道彻头彻尾的谎言糊弄不了他,就遮遮掩掩地说着实话:“你要问起来,每天的客人都很奇怪!说实话,我们的舞男业务能力也就那样,长得也不行,酒水消费还贵,不是异食癖,谁会上这儿来?”
“双尸案的凶手呢?”
阿邱一哽:“呃,这不是还在盯吗,权长官你别听罗宾警官瞎说,他的笃定源于他的不自信,真实情况是我们只把凶手锁定在一个比较大的范围内……”
“你也多留心些。”权朱果然连圆谎都听不进去,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有人在附近盯梢,别把他当舞台布景板。今天要是我没把豪斯击落,你们俱乐部只怕要度过一个没有天花板的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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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像他是淡猫俱乐部的救世主似的,厉害得要死呢!”
睡前,阿邱试着和狄安娜的短码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对面一秒不到就回复了。正好憋了一肚子的话找不到倾诉对象,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到了半夜。
被监听在所难免,只是为了避免交浅言深,阿邱把权朱的姓名隐去、身份改成自己的大老板,把他干过的好事添油加醋地跟狄安娜学了一遍,以表示对监听器那一头的人格不含任何褒贬,且仅凭春秋笔法是无法定罪的,受着吧!
由于两个人都没有堆积讯息的习惯,阿邱可以轻易用上下顺序分辨出哪句是哪句。新的波形很快发来了,前面一大段起伏都是狄安娜的笑声,最后一句是她说:“干脆跟我那个死板的教授凑一对吧,她还觉得黑曜石日报决定改组是因为她的论文呢!”
“可我还是没明白黑曜石日报为什么改组。”阿邱不懂就问,“你不是说调查组是又快又好出新闻的宝矿吗,没了调查组,以后的记者还能写什么?”
“你还记得冰块脸长官的一耳光吗?我可不敢详说。无论如何,那毕竟是神殿戍卫队的正经工作,记者不过是笔杆子,遇上事了跑得比公职人员还快,那不就是僭越嘛。”
听那语气,狄安娜却像是并不认可官方给出的解释。阿邱跟着有点难过,隔靴搔痒地宽慰了几句“确实有无良记者喜欢夸大事实制造焦虑,早该管管他们了,对于我们普通公民来说,新闻还是应该保证正确性……”
狄安娜听起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随口问道:“接着说你那小领导呗,他到底什么意思啊?明知道你最怕的就是大老板,还非要丢你这个新人独自去面对他?”
可不是嘛,这就是阿邱今天最值得一声叹息的遭遇啦。
冷静下来想想,如果说钓鱼新手有保护期,那么她也有——“下属新手保护期”?不知道,下属和新手不是一个意思嘛。
毕竟罗宾·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的人生本质上还是围着他伟大、光辉、高不可攀的队长打转的。作为克洛诺斯的主工具人,但凡谁对克洛诺斯有点用、足够成为他的副工具人,他就能稍微和颜悦色一些,那么这个和颜悦色就是下属保护期的显著特征,时效比权朱的口头通缉令还短,且没有任何机会。
正常来讲,在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眼中,副工具人就该是随用随扔的,有用时还能给个笑脸,没用了谁还管她死活?只是好死不死阿邱是个废物,在“有点用”起效的过程中身体出了状况,于是该死的绅士文化就把下属保护期延长了一两天,等她能掀开被子站起来、全自助走向不可回收垃圾桶,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就用不着把好脸色浪费在她身上了。
……用全名称呼名字很长的人,除了可以凑字数,还能拉长思考的时间,让阿邱从温泉水中站起身,逐渐冷静得像一口冰窖。
阿邱的新手光环大概是在昨天晚上消失的,所以今天权朱出现在了街口。唔、唔,潮水退去,海里面钻出了一个真正的豆子警官,刘海都粘在脸上,那么阿邱也该若无其事地推倒幸福花园沙雕,回想她们刚认识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态度。不要带情绪,来,试着用理性分析。是平衡、客气、敬畏;对方不和傻子交朋友,肚子里骂一骂便罢;应该把他看作小型的权朱、看作四分之一个行走的塔尔塔洛斯。
这样也可以放心让抢风头的怨怼翻涌上心头。对啊,这才不是从天堂跌落,这是迟了一步回到正轨啊,没什么不好的,让尘埃落定,也可以真心祝福他和他的镜像约会成功啦,最终两个口条牢牢地冻在一起,只要温度始终保持在零下20℃,那就比焊上去的还要牢固;等长在其中一根口条上的身体和他的真爱一道被雷劈了,永恒也就达成了!
所以还是早点把三个金币还上吧……其实阿邱早就还得起了,走的不是正规渠道,但全都用在了对公众有益的事情上——她敢向女神发誓绝无半点私心,你看说好的卫生用品和润肤霜一直都没买,正好她也觉得没必要再去旧物市场了。
“因为他也是社会新人,不知道利害。”面对狄安娜,阿邱是这么说的,很给面子了,不用谢!
狄安娜在飞笺器那头叹气:“不行你就申请换个组,跟着这种领导,以后有你喝西北风的。别哭了,先撑到月底领了薪水再说吧。”
“我才没哭!”阿邱抹抹眼睛,“我本来就不抱希望!我是说对卖报员这份工作——因为年轻人的第一份工作总是专业不对口的……早知如此,我一开始就该放低期待!……”
今天的最后一条讯息发出去,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苏西难得换上了男款便服,倚在门边,心情很好的样子。今晚异食癖都睡得早,俱乐部又是没什么生意,他从赤焰小酒馆打包了名字很奇怪的苹果特调,来找阿邱去天台吹风。
如果淡猫俱乐部失去了天花板,这个天台也会不复存在,虽然很不情愿——感谢权朱以及他八辈祖宗。阿邱品了一口对她来说无色无味的特调,问苏西:“如果有人在盯梢我们,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人?”
“自诩清醒的人吧。”苏西说,“这种人的行为是很被难预测的,但每个人的身上都免不了黏着几道视线,他以为化被动为主动就能摆脱这份命运,反而他才是活在更深层的梦里的人。”
“那好惨哦!还不如脑子钝一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阿邱把眼前最伤脑的因素一口闷了。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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