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荷钧遥望着端坐于上方的招阳,距离太远,面庞不甚清晰,但无论是气质还是身段都是极佳,在这等流光溢彩的场合,倒是显出几分清新脱俗来。
“荷钧!你看什么呢?”
来人是探花韩青,此人出身于商贾之家,西北诉县人。入京后与宋荷钧一见如故,甚是交好,后在宋荷钧的邀请下住进宋府。宋家没什么门第之见,宋父甚至颇为欣慰自己的闷葫芦儿子能交到如此好的朋友。
“没看什么,我等不可直视圣颜,只能随处看看了。”宋荷钧还在想着白日的事,但不想给好友徒增烦恼,随意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你是当今状元,风头又正盛,想必是要留在京城了,我估计是难喽。”韩青看出空荷钧想的不是此事吗,也并不戳破,主动调转话题道。
宋荷钧自认为韩青才华不在自己之下,大晋并未有商贾儿女不得入仕的政策,但士农工商的的等级依旧存在于百姓的观念里,能保住当今探花的名头,已算是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时机未到,切不可妄自菲薄。”
“好了好了,知道你舍不得哥哥我。”韩青却看的豁达,“咱们说好了,即使天各一方,也要保持联系,不能忘了我啊。”
“那是自然。”
招阳作为唯一在席的皇室子弟,一边要应付朝臣,一边又要时刻端坐着,宴席上窃窃的奉承试探声惹得人烦躁,夹杂着白日的惊险余意翻涌上来,宴席还未结束,招阳已经撑不住身心的疲惫,便想向父皇请辞回宫了。
出了辉湘阁正殿,招阳正想带着石竹、银叶回宫,一位公公模样的人快步向自己走来,到面前时叫住了自己:“公主殿下,您请留步,皇上偏殿有请。”
招阳认出这是父皇身边的孙公公,眉眼微微皱起,带着明显的疑惑,孙公公乃是父皇的亲信,父皇为何会避开众人将自己叫到偏殿了。想不通也就不必多想,父皇如此自有必要如此的原因,也不多问,跟着孙公公去了偏殿。
偏殿之中尚且无人,想必父皇还没有离席,招阳也不着急,兀自在圈椅上坐下,缓缓这一天的疲劳。
招阳是被来人的动静吵醒的,睁眼时,崇盛帝已经来了偏殿,意外的是,和崇盛帝一起进来的还有另一年轻男子,招阳匆忙站起来行礼,两人先后走到面前,来人竟然是宋荷钧,招阳眼神在宋荷钧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对眼前的事感到困惑,父皇既然背着文武官员将自己引入偏殿,自然是有要紧又不便让外人所知的事情要说,是如何又叫来尚且只是进士的宋荷钧呢。
待两人进入偏殿,孙公公叫走宫女太监,亲自去门外把着门。
今日街上一见,便是匆匆忙忙,宴席上两人又所隔甚远,宋荷钧这才看清招阳的容貌,明眸皓齿,胜冰雪之白皙,并未完全成熟的脸上有些圆润,泛黄的灯光落于发丝上,倒是显得柔和可爱。
“朕今日将卿和皇儿单独召见,自然是为了白日街上一事。”崇盛帝落座之后十分开门见山,“朕今日特召你二人前来,就是想问清楚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日之事实在是混乱,如今想来,确是有些离奇,深宫大院内除例行年节娱乐外,并无什么新鲜玩意,招阳便自幼就爱出宫玩乐,对于今日这般热闹景象,自然是不肯乖乖待在宫内的,皇上也愿意放纵。今日招阳出门,面上只带上了石竹一个丫鬟,背地里却是有许多暗卫保护,是如何还能发生今日这般凶险之事?
如今仔细想来,自己跌倒之前,背后似乎是受了一把力,只是白日人多眼杂,被救之后又十分后怕,自然无暇顾及这若有似无的事了,只当是人群拥挤推搡,如今想来却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回陛下,臣没看见当时具体是何种情形,但如今回想起来,有些觉着奇怪,白日街上虽是百姓众多,但街边有官兵把手,即使公主跌倒,大抵是不太可能越过官兵正好跌倒于臣的马前。”
听闻宋荷钧如此说道,招阳更加确信,今日之事恐怕不是意外,便也向崇盛帝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崇盛帝深思片刻,并不回话,只从门外叫进来一人:“阿明。”
进来的这人一袭黑色衣装,身量不高不矮,身形消瘦,气质中庸,这样的人在任何场合都不会被过多注意的,即使是向崇盛帝行礼之后也不抬起头,想必是多年作为暗卫养成的习惯,没有看见五官,宋荷钧猜想,这也许就是今日父亲说的暗卫阿明。
“阿明,你来说说,你今日在大街上看到了什么。”
“回陛下。”阿明低头回答崇盛帝的提问,听声音,确是要比想象中年轻一些,“臣今日于酒楼房顶上保护公主,看见石竹姑娘站在公主身边,两人身边围绕着许多百姓,开始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人,直到状元郎所骑马匹经过公主面前时,有一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推了公主一把,臣便立刻赶来护驾,臣离的实在有些远,幸得状元郎反应神速,公主才得无碍,臣护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招阳心里暗暗一惊,阿明这等多年习武之人,自然是要比招阳等人看得更清楚,原来今日真的是有人要趁着人多眼杂要自己的性命。
“今日之事并不怪你,是朕没有考虑周到,没有想到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崇盛帝脸上出现恨恨的神色,招阳虽是女儿身,也并不参与朝堂政事,但崇盛帝对儿女的宠爱人尽皆知,今日若招阳真命丧宋荷钧马下,对于崇盛帝的打击不言而喻,何况这是崇盛帝登基以来第一次举行科举,状元游街便踩死了公主,此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即便事后调查出真凶,朝政是否安稳都是未知数,至于对于宋荷钧,无论是不是无心之失,都不再重要了,轻则人头落地,重则祸及家人。
“想此毒计之人必定所求深远,对于朝政还是皇家,用心不可不谓歹毒。”崇盛帝此时看起来冷峻威严:“对于此等包藏祸心之人,朕必定不会使其逍遥法外,尔等先行退下,朕要好好想想如何对付这狼子野心之人,今日之事,勿向外人道也。”
三人拜辞之后退出大殿,独留崇盛帝一人于暗处,不知作何思量。阿明向招阳和宋荷钧行礼后便也重新藏匿于黑暗中,招阳便和宋荷钧结伴前行。
“宋公子,今日招阳幸得公子相救,白日又过于混乱,还未向公子好生道谢,招阳必记得今日恩情,今日便许公子一诺,来日公子若用得上招阳的,还请勿客气。”
招阳此话说的是真诚又实在,但宋荷钧知道,今日之后两人恐怕是不会在接触了,大晋女子也可入朝成为女官,但招阳显然并无此心思,宋荷钧既为当今状元,自然是要入朝为官的,如有幸成为京官,也许两人还有再接触的可能,若成了地方官,二人恐怕是此生不复相见了,想及此等,宋荷钧便也痛快答应。
招阳在正殿处见到了在此等候自己的石竹和银叶,与宋荷钧道辞回宫,宋荷钧也无心再回宴席,便也告辞回府。
招阳靠在凤撵的窗户上,面色平静无波,心中确是思绪万千,先朝皇子众多,夺嫡之乱更是死伤无数,崇盛帝原为五皇子,既不是皇后所生嫡子,更不像其他皇子一样,儿子一大堆,本无继位的希望。谁料皇子们的明争暗斗,死的死伤的伤,阴差阳错叫崇盛帝登上了皇位,登基之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各种先朝遗留势力错综复杂,许多官员认为其处世谦和懦弱,并无治世之能,崇盛帝多年励精图治,提拔贤臣,礼贤下士,恩威并重,这些年终是安稳了些。深知朝堂形势波诡云谲,自己从无入仕打算,除了志向不在于此外,也是知道自己无法适应朝堂的党羽之争,今日之事,虽不知今日之事究竟是朝堂博弈还是另有隐情,却叫招阳知道,即使躲于深宫,也有人会算计到自己身上,应该早做准备。
石竹、银叶跟随招阳多年,知道自家主子此时怕是思绪万千,便也不多打扰,默默坐在招阳身旁,面上是止不住的担心。
招阳晃晃脑袋,妄图将纷乱的思绪抛出脑外,如今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朝堂政局无法掌控,只能尽力保全自己。
先帝后妃无数,生下的皇子也多,先帝在世,诸位皇子保全自身已是难事崇盛帝深受其害。年轻时与先皇后少年夫妻,琴瑟和鸣,更是无意扩充另纳他人,先帝驾崩后,后妃几乎都安置出宫,如今的宫内,只有几位无处可去的太妃。
如今招阳的兄长在塞外守边疆,幼弟尚且年幼,宫中的日子着实无趣。
“皇上,那宋荷钧虽饱读诗书,却是尚未及冠的小儿,予以一官半职历练尚可,如此关乎公主安全,朝堂稳定之事,如何随意交其主理。”说话之人声音有些沙哑:“请皇上三思。”
崇盛帝眼神在面前人身上停留片刻,待人说完话后,空气里落针可闻,面前身着官服的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跪在地上不动,过了半柱香时间,终于开口道:“朕知其利害,只是朕如今也不知朝堂之上,谁是狼子野心之人,公主的安全朕会多派人手,至于宋荷钧的事,朕已决心如此,爱卿不必多劝了。”
“皇上!”似乎是还想再多说些什么。
“如今,只有爱卿与朕这些老人,怕是不行了,爱卿先行退下吧。”
眼前人似乎也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多说也是无意,面前的臣子面露苦涩,蹙着眉,眼中墨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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